第162章 奇园茶社

正当比安卡和张学良两个谜语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着机锋的同时，西安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商铺——奇园茶社，其地下室里，逼仄的空间弥漫着昏黄的灯光。两位男子正对着桌上奄奄一息的风灯窃窃私语，昏黄的灯光照在满桌的文件上，气氛神秘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老李，报春鸟同志那边如何交代？那华侨孙茹，可曾接应上了？”

发问之人体态略丰腴，圆脸配着圆框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他身着洗得泛白的中山装，袖口磨损得露出了棉絮，颇有些落魄文人的味道。

“报春鸟同志说，悦来茶馆那边确认，孙女士已然平安抵达，并无可疑人员跟踪或盯梢。”

被称为老李的瘦削男人回答道，他身形精瘦，脸色略显苍白，眼窝深陷，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褂子，领口磨得发白，上面沾染着一些细小的灰尘。

“只是，先前情报中提及的资料，孙女士并未携带，而是另留地址。‘报春鸟’疑心这孙茹来路不明，恐与KMT勾结，所留地址怕是陷阱。老王，依你看，是否需先遣人探路？”

瘦削男人说着，镜片后精明的目光一闪，与他那营养不良的样貌，颇不相称，倒像个藏拙的狐狸。

“谨慎些总是好的，报春鸟同志还在为寒面枭同志的牺牲神伤，可惜我们组织里，再没有旁的懂法语的同志了。革命嘛，原是场豪赌，谁摊上个输赢未卜的局，总得随时预备着掀桌子走人。这孙茹说是法国华侨，带回来的书却大半是德文，这就像穿西装配草鞋，总透着股不对劲，万一她是中统或日本人安插的……”

被称为老王的胖男人说着，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一个法国人，替捷克企业卖命，带着一堆德文书，不愿万里跑来华国，又从富庶的江南，来到偏僻的大西北，专程拜访一群窝在山沟沟里打游击的泥腿子。这样的事情不论怎么解释，都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离谱，仿佛茶杯里冷掉的茶水，淡淡的，却总也挥之不去。

“是的，我们的线人回报，不管是西安城防司令部、kmt陕西省党部还是蓝衣社剿匪总部政训处，最近都多了不少生面孔，一个个看着都鬼鬼祟祟的，怕是要有什么新动作了。

另外，无线电侦听也证实了这一点，我们的侦查员发现，最近城内的无线电通讯较以往密集了数倍，许多是未有记录的新波段、新呼号。就像一群蚊蚋，嗡嗡个不停，扰人心神。”

“看来，这西安城又要热闹起来了……”胖男人啜了口茶，茶叶在杯中翻滚，像极了此刻他心头的思绪。“通知下面各站，尤其是负责与学生、工人等群体接触的同志，减少最近的活动频率，非常时刻，在搞清楚敌人的路数前，保存实力才是上策。”

“对了，还有一桩事。”瘦削男子略一迟疑，复又开口，“昨夜凌晨时分，金家巷五号有两位女客到访，据说是年轻的白人女子，所乘车辆乃黑色雪佛兰轿车，牌照为陕7032。至于两位女客的国籍身份等等，则尚待查明。”

“金家巷五号？那不是张汉卿这军阀头头的公馆么？”胖乎乎的男子放下茶盏，眉间拧成一个结。“白人女子？这节骨眼上，洋人也来凑热闹？老李，咱们须得探探这两个女人的底细，倘若是外国军火商，莫非东北军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依我看用不着，上峰严令咱们不得渗透、监视、窃听张汉卿公馆，先前布署在那边的同志已经撤回得差不多了，只留一个活信箱和一个应急联络人。组织如此安排自有其道理，兴许张汉卿公馆里头，早有咱们的自己人。”

“可不是么，组织的情报网就好比千层饼一般，层层叠叠，咱们或许只是最表面的一层罢了。说起千层饼，倒叫我想起回民街那家老字号了。”胖男人低头瞧了瞧自己宽松不少的长衫，苦笑一声，“看来我还是觉悟不够，这种时候竟还想着口腹之欲。”

“别说你，我也许久没尝过白面饼子的滋味了。中央迁到陕北后，财政拮据，咱们茶社赚来的钱，除了维持茶社运转和随时准备支援下级，其余的都捐给了组织。”瘦削男子宽慰道，“咱们省下一分钱，根据地就能多一分钱买粮饷。咱们吃糠咽菜，根据地的伤员同志才能吃上白面馍馍。”

“下一条情报，来自春生永车行的一位车夫，他今早儿拉车经过华清池，被巡警拦下。如今华清池，警宪森严，密不透风，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联系到城里骤然增多的警力、中统和军统的特务，国府怕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你把左边抽屉拉开，第二个文件夹里第一份文件，念给我听听。”

“一架容克斯五十二式三引擎客机已降落凤凰山机场，从涂装判断，是常凯申的座驾，估计常凯申不出两日就要离开洛阳……这是昨天的消息？”

“正是，昨日老陆与我当值，这条消息还是我亲手归档的。”瘦削男子点点头，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也并非没有可能，常凯申的目的地正是西安。如此一来，骤然增多的特务，戒严的华清池，便都有了解释。”

胖男子接过纸，只见上面将常凯申离开洛阳、Ju-52专机、城内特务增多、华清池封锁等消息串联起来。

“妙哉！”胖男子一掌拍在桌上，“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常凯申要来西安，定是降落在西关机场——我这就安排人手，加强对机场和周边空域的监视。”

“嗯，探查那两个洋人女性身份的事，暂且搁置，”

瘦削男子咳嗽两声，“西安城内我们人手有限，须得抓紧要事。你离开茶社后，记得将我的推测告知上级——常凯申即将抵达西安，国府怕是要对红区发动新一轮大规模围剿了。”

“这消息可要紧的很！不行，我该上去了，不然时间太久会引人怀疑的。关于那个孙茹和那个地址怎么说？”

“这消息紧要得很！不成，我得上去，不然耽搁久了，露出马脚。孙茹的事和那地址，怎么说？”

“咳，敌人封锁红区，滴水不漏，片纸只字都不许流入。

根据地里，书籍教具奇缺，理工科的书更是空白一片。

在西安买书要登记，买知识类的更要费周章。我们没法子买书支援根据地。

孙茹带的德文书，上海中央特科的同志判断，都是国际上最新的研究成果和理论，有钱也难买到，对我们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

值得冒险——情报站丢了，只要人还在，随时可以重建；这些书万一被偷卖了，或当柴火烧了，那可真是泼水难收。”

“所以要冒险一试？”

“依我看，敌人舍不得用死间计。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精通法语、前途无量的年轻骨干，就为了端掉我们一个小小的情报站？

国府那帮官老爷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些泥腿子，他们哪舍得高官厚禄、良田美妾，跟我们同归于尽？

再说，那地方在西安的贫民窟，棚户连成一片，人来人往，地形复杂。敌人想瓮中捉鳖，不会选这么个容易走漏风声、让我们脱身的地方。”

“好，那我就让悦来酒店的大家做好撤退准备，然后另外派人，伪装成小偷入户盗窃的形式，去探一探孙茹留下的那个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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