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邯与陈昭的交锋

众人目光聚集在陈昭身上,无不动容。

现在天下局势崩坏,除了关中、巴蜀等少数地区外,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人起兵造反。

声势浩大者,如楚地项梁、齐地田荣、赵地张耳陈馀、燕地韩广。

这些人有的自立为王,有的拥立一主,都已经裂土建国。

除此之外,像是魏地巨泽里聚集的那伙匪盗,超过五千人。

至于杀死县令,占据县城的逆贼,更是不计其数。

在这样的情况下,官员可谓人人自危,只有手底下兵多将广,才能让他们拥有安全感。

将心比心,他们要是李由的话,绝对不会想着把手底下的士卒派去支援友军,必然是留在自己的辖区内,防备可能流窜而来的叛贼。

章邯深吸一口气道:“李太守有心了,真可谓国家危难有忠臣啊。若是见面,章某当深谢之。”

自己现在麾下都是刑徒军,战力与叛军相比,在伯仲之间,但是比起正规军来说,则是差了一大截。

他之前写信送往咸阳,就是想要补充精锐士卒。

天子是否会答应自己的要求,章邯心里没底。

何况远水难救近火。

等咸阳调兵过来,至少得到八月中旬。

到了那个时候,中原一带的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准。

因此李由愿意提供支援,不说将自己当下的困境彻底打破,至少也是给濮阳城中的秦军打了一针强心剂。

从最初听到消息时的震惊中缓过来,章邯问道:“陈庶长,敢问三川郡可调动多少兵马前来支援,李太守打算何时动身呢?”

这两个问题是切中关键。

一是人数,一是时间。

如果仅仅派个两三千人前来支援,哪怕旦夕即至,亦是聊胜于无。

而如果说派两万精锐倾力相助,但需要等到明年才行,那无疑就是画大饼了。

章邯内心还存有些许疑惑,但都属于细枝末节,暂未问出。

陈昭条理清晰地答道:“回章将军,三川郡共有士卒两万余人,可征发民夫四万。

这两万士卒,七千镇洛阳,九千守荥阳,剩下的驻扎在咽喉要道以及重要县城之内。

等我回信完毕,府君即会调用洛阳守军,与荥阳守军合兵之后,立刻出发,前来支援章将军。”

回答了。

但等于没答。

陈昭把三川郡内的军队底细告诉了章邯,却将问题用模糊词给避开。

“调用洛阳守军”,但没说调用多少。

“立刻出发”,行军打仗,三天算是立刻,多筹备几日粮草,那十天也能算是立刻。

等到陈昭话音落下,屋内大部分人都满脸喜色。

“李太守真可谓国之忠臣啊。”

“可不是嘛,虎父无犬子,李丞相的长子,怎么可能会差?”

“受困在濮阳好些日子,今夜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哈哈哈,我建议大家举杯,遥为李太守贺!”

“同意,同意。”

于是仆役端着酒壶,将案牍上的杯子倒满。

随即,众人站起身来,喜气洋洋地高举酒杯,朝陈昭说着贺词,让他转达给李由,然后纷纷将杯中酒饮尽。

放下酒杯后,章邯缓缓坐下。

别人没听出陈昭话里的含义,但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十余年,而且身居少府这样没少与财务打交道的要职,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其中的玄机。

那些话说了,但等于没说,充当不了任何实际意义上的保障。

但陈昭一路披荆斩棘,肯定不是为了过来耍自己玩的。

因此章邯又将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给回味一遍,然后抓住了重点。

那就是“等我回信完毕”。

他瞬间明悟。

如果李由别无所求,一心报国的话,为何不直接让陈昭率领主力前来支援濮阳,只用一万兵马,在内外夹击之下,城外楚军恐怕就得大败而走。

可李由没有这么做。

要等陈昭回信,他才会调动手下的兵马,前来支援。

自己若没有给出满意的答复,陈昭回去之后,李由哪怕愿意派兵,估计也是能拖多久拖多久,最后派个两千士卒加五千民夫,号称一万大军,他们这些人甚至找不到指责的理由,还得谢谢人家。

那么关键点就在于“李由的诉求”了。

想到这里,章邯不由得有些疑惑。

换成其他的郡守这么做,自己能够理解。

可李由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啊。

他有李斯这个爹在,什么要求不能得到满足,得用这样的方式来与自己交易。

章邯眯了眯眼,偏过头去。

此时的陈昭正专心与盘中的羊排交战,不时端杯饮下一小口酒。

好生快活!

分析不出有用的情报,章邯决定耐心等待。

就像行军打仗,敌人想要对粮道动手,哪怕今夜没有发兵偷袭,那大概是在暗中窥探,自己只用设下伏兵,等对方投入罗网之中即可。

正如李由有所请求,那么陈昭现在不动声色,迟早也会表明。

觥筹交错,明烛滴泪过半,众人酒足饭饱,这场盛大的庆功宴接近了尾声。

除了少数人有意识到章邯和陈昭交谈时,言语间暗藏交锋,其他人都认为这是一场圆满且欢快的宴会。

既庆祝了陈昭大破叛军营地的辉煌战绩,又得到了三川郡将要发兵来援的好消息。

真是个美妙的夜晚。

“诸位,要不要再玩会投壶?”司马欣提议道,有些手痒。

之前城内氛围一直压抑,而且没有宴席,所以他想玩投壶也找不齐人。

不过响应者寥寥。

董翳笑着答道:“司马兄,时间不早了,明日我还得巡视城南段的城墙,得早些回去休息了。”

其他人给出的理由大多如此。

当然,换成章邯或者濮阳太守来提议的话,效果必然不同。

见状,司马欣无奈道:“行吧,确实夜深了,那下次有机会再说。”

没过多久,开始陆续有人行礼告辞。

约莫一刻钟后,席间留下的人只有半数不到,连濮阳太守也已经离开。

正用右手撑着脑袋,佯装半醉的陈昭,眼神清明地抬起头来。

他轻声道:“章将军,府君有封亲笔信,托我转交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