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苍话音落下,陈昭亦是朝他身侧看去。
那儿坐着的壮年男子,乃是张负的次子,名为张仲。
此时他的神态有些颓唐,略显发黑的眼袋,让整个人看起来没精打采。
张仲刚要应答,张负便打断道:“今日乃是喜庆日子,休要提那些不快的事情。”
“……唯。叔父,我没事。”张仲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接着闭上了嘴。
张苍揉了揉下巴道:“诶,堂兄,话不能这么说,若是侄儿或者家中有什么事情,说与我听,我也能给你出出主意,或者提供助力不是?”
张负拿起酒壶自斟一杯,叹了口气道:“家里的糟心事,罢了,阿仲你说给叔父听吧。”
张仲想了想,接话道:“叔父,是这样的。我女儿之前嫁的五任丈夫都死了,而她的第六任丈夫虽然相貌堂堂,却不干正事,去岁辞家,至今未归不说,连封书信都没送回来,乡人都说他是死在了外面。现在女儿整日待在房中,让我这个父亲很是发愁。”
听完这话,张苍瞬间后悔。
自己喝酒就是了,没事去揭人家的伤心事做甚?
何况它属于人家的家事,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陈昭眯了眯眼,莫名觉得这段故事,自己有些熟悉。
于是他开口插话:“我曾学过一点点相面和卜卦的本事,可以替令千金与贵婿看看前程。”
张仲顿时喜道:“拜托陈公子了,我这就去将女儿唤来。”
在现在这个时代,儒教理学观念尚未兴起,因此男女之防不像宋明时期那么严苛,甚至在不少家族里,主母同样拥有地位,掌握着不小的话语权。
张负起身拜谢道:“若是您能解开我孙女的心结,那老翁定会奉上丰厚的卦金。”
陈昭摆了摆手,不在意道:“席间随手卜卦而已,何须言钱?何况张翁您用美酒好菜来招待我,我都没表达自己的感激呢。”
自己又不是真会卜卦,把张负孙女请过来,主要还是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
靠着不知能否办成的事情就说收钱,有违陈昭的本心。
没过多久,张仲带着女儿回到席间。
陈昭仔细打量,她的样貌虽不出众,但圆润的鹅蛋脸看着颇有富贵相。
不过这并非重点。
他随即问了张仲女儿的生辰八字,皱眉道:“张翁,我明白贵孙女丧夫的结症所在了。”
“何也?”张负关切道。
边上的张仲同样满怀期待,屏气凝神地望向陈昭。
反倒是张负孙女本人,并没有那么在乎,一直低着脑袋。
陈昭用手指轻轻敲击案牍,缓声道:“您的孙女这是有富贵命啊,少说可以成为彻侯夫人的,前面死去的那几位丈夫,是降压不住她的贵气,故而短寿,至于现在这任丈夫,敢问他的名姓与生辰八字为何?”
张仲赶忙接话道:“我女婿其名陈平,已巳年生,具体生辰是……”
他张了张嘴,像是没想起来。
倒是他女儿开口补充:“夫君是那年惊蛰辰时生。”
陈昭闻言,轻轻点头,接着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起来。
不过他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难怪刚才听完张仲的话,自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敢情我现在待的,居然就是陈平老丈人家啊。
陈平虽说没有张良、韩信、萧何他们耀眼,但真要把他忽视了,那绝对会吃个大亏。
且论行军打仗,如果可以采取煌煌正道,用硬实力碾压过去,肯定是最好的,但硬实力不足的时候,陈平提出的那些点子,可是帮了刘邦大忙。
比如离间项羽和范增,便是让西楚集团失去了“脑子”。
不过算了算时间,陈平现在应该已经从魏王咎手下辞行,估计在观望各方义军的态势,寻找下家。
片刻后,陈昭目光沉静地抬起头来,感受到周围投来数道期待的目光。
他嘴角微微上扬道:“张翁,我得在这里先恭喜你了。你的这位女婿,观其命格,成年前是命途多舛,家贫族弱,但待其顺利成年,若逢良机明主,那便如蛟龙出水,可成大事。”
张负摩挲着酒杯,若有所思。
如果陈昭只捡着后面那些好听话说,那他肯定不会相信,至少不会全信,可陈昭把自己孙女婿前半生的经历给“算”了出来,而且没有丝毫偏差,这让他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
何况陈昭属于外来者,断然不清楚自己孙女婿的情况,而且他本身又是右庶长,没有坑蒙拐骗的必要。
莫非原本凭借样貌挑中的女婿,真有几分能耐?
一时间内,张仲喜笑颜开。
他可没有自己父亲想得那么深远。
听陈昭说自己女婿未来会是大人物,他自然有荣与焉。
而边上的张女亦是满眼欢愉,进门时的忧愁之色一扫而空,要不是顾虑着场合,估计会在席间笑出声来。
唯一看向陈昭,抱有怀疑之色的人,则是张苍。
好小子,你这几天和我聊起数术,头头是道,没想到还会卜卦。
这可谓是:武能提戈砍匪盗,文能掐指算乾坤。
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张苍打定主意,待到用完饭,自己得去好好盘问一番。
陈昭此时淡然端坐。
只是内心默默叹了口气。
自己穿越的节点还是晚了些,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积蓄本钱,错过了招揽人才的最佳时机。
大部分有长远眼光的人,在大泽乡起义之后,便立刻开始行动,参与进轰轰烈烈的激荡风雷中去。
不过俗话说得好——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目前天下风云方才开始变幻,尚未到局势彻底明朗的时候。
那么这就给足了舞台,让各路群雄豪杰展露身手。
不同于汉末、晋末,没有身世背景,哪怕能力超凡,也难以取得立足之地。
在现在这个时代,无数人凭借着勇气与能力,便能让自己从寂寂无名,到荣登青史。
陈胜吴广是这样,陈平是这样,刘季也是这样。
那我陈昭为何不可?
与其苟全性命于乱世,不如挥刀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