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大跨一步冲上去拉住了打人妇女刚扬起的手,拽着手将人提溜起来。刚毕业的时候,她练了两年散打,如今手劲还是比一般女人大很多。那妇女吃痛终于撒手,满脸愤恨和不甘地瞪着李淼。
“你怎么打人啊?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我打的就是她!你去报警啊,让警察赶紧把这妓女抓走。不要脸。”女人笑得狰狞,说话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原本隐藏在眼皮地下的白色眼仁大面积暴露出来。嘴唇因为发狠变成了两条薄线。
“你嘴巴放干净点!”李淼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女人的鼻子警告道。
旁边站着个男人,看着窝囊极了。想拉架又不敢拉,唯唯诺诺杵在那里,脸上满是愧疚和担心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小姨。
这时候小叔出现,将打人那妇女从李淼手中扒拉开来,叫站在一旁的男人把她拉走,然后轰散了围观的人群,让大家都快去吃饭。
李淼走到小姨身边,将她扶起来,检查她脸上的伤。小姨只低着头不说话。
那妇女甩开男人拉她的手,走到小姨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金镯子,转身离开的瞬间朝小姨啐了一口,拉着男人就要走。
李淼暴怒,追过去拉住她的胳膊,狠狠扇了两耳光。打完人那一刻李淼自己都愣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直接的用暴力反击。整个手掌心泛起针扎一样的痛感。
那妇女捂着脸愣神了一会儿,就扑上去开始撕巴李淼的头发,两人很快就滚在地上撕打起来。
小叔见状,招呼旁边看戏的几个年轻小伙,将两人拉开。那窝囊男人走过去对着那妇女大喊了一声“别闹了”,她脸上刚硬的表情突然松垮下来,瘪着嘴委屈的哭了起来,男人瞪了她一眼,拉着她的胳膊挤过围观人群,离开了。
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小叔过来查看小姨的伤口,说要带她去医务室处理一下,让李淼在灵堂守着,有事给他打电话。
“多大岁数了,咋还跟年轻时候一样,拈花惹草的,也不怕人笑话······”随着两人逐渐走远,小叔教训的话语逐渐消失在李淼耳中。
这么一闹,李淼顿时没了胃口,走到灵堂前的垫子前跪下,耳边其他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说起小姨年轻时候在村子里的香艳事迹,同时勾搭好几个男人,有讨不到老婆的木讷单身汉,也有油腔滑调的有妇之夫,全靠这些男人的接济生活。
村子里的女人都恨她。
李淼看着有点红肿的手心,痛感不仅没有消失,还开始火辣辣的发起烫来。她回想起自己刚才打人的瞬间,内心升起一股自我厌恶感来。她讨厌这里,就是因为讨厌暴力和无序。现在她却发现,那些东西好像一直埋在她的血液里,即便表面乔装的再好,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很难彻底改变。
就像眼前这片生养她的土地一样,好像一切都变了,其实又什么都没变。
到了后半夜,小叔来到灵棚说自己在这守着,让李淼回去休息,明天还有葬礼的事情要忙活,要她保存精力和体力。
李淼看着他那张故作真诚的脸,原本想要质问的话梗在喉间,想了想便作罢了。不管他是什么动机,这场葬礼也算办的尽心尽力。等葬礼结束,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往来。
回去后,李淼去洗手间简单洗漱后,轻手轻脚进入卧室,看到小姨背对着门躺着,她便轻躺在小姨身边。经历了这一整天的折腾,突然放松下来,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
“那金镯子,他非要给我。我没要。”
小姨突然开口说话,李淼才知道她没睡。她在解释白天的事情。
一时间,李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刚才在灵棚众人议论的时候,她有听到那窝囊男人年轻时跟小姨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家里和周围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那男人突然头脑发昏,吵着要离婚,才被父母阻止关在家里,强行断了两人关系。
“你爱他吗?”李淼问出这句话后又有点后悔。对于这样的关系,也许根本就够不上谈论“爱”。
小姨没做声。良久,她偷偷压着声音抽泣起来。
不知该怎么安慰,李淼索性闭眼装睡。她其实还想继续追问一句“那你觉得他爱你吗?”,但好像没什么必要,也没有意义。
小姨年轻时候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她的悲剧是从她查出不能生育时开始的。
这些都是李淼听妈妈杨桂芳说的。
杨桂芳20岁的时候带着17岁的妹妹从家乡来到李淼家乡谋生。在电子厂上班的时候,领导想占杨桂芳便宜被李建国撞见,他出头打了领导,两人就一起被电子厂开除了。
杨桂芳觉得李淼爸爸是个靠谱且正直的人,一来二去两人就结婚了。婚后没多久李建斌便跟着朋友开始跑出租车了。
一年后,小姨不顾杨桂芳的反对,嫁给了电子厂的那个性骚扰惯犯领导。杨桂芳当时只说小姨也有自己的难处。
如今李淼也大概能想到,当时小姨的难处到底是什么。她性子软弱又孤身一人,估计遭了骚扰,也不会反抗,最后生米煮成熟饭,只剩下结婚一条出路。
婚后半年小姨的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因为这个事情经常被打。后来,外面的女人大着肚子找上门来,丈夫直接将她扫地出门,连离婚手续都没办。
小姨不服气自己去医院做了检查,看到不能生育的诊断后,心里最后一根绷着的弦,断了。
后来杨桂芳跟李建斌托人找关系,想办法在家后面不远处的荒地上,给她盖了一座独屋。之后那房子就成了她应付各种男人的场所。
李淼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经常因为去小姨家玩被打的经历。当时只是觉得是杨桂芳嫉妒她跟小姨走得太近,如今看来其实是在保护她。
小姨跟杨桂芳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温柔、容易亲近,对李淼很好,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在宠爱。李淼很喜欢跟她呆在一起,但是杨桂芳严令禁止她去小姨家玩,更别提在那里过夜。每次去被发现回来就是一顿毒打。
现在想来竟有些好笑。大人们对孩子难以启齿的问题,只能通过禁止和暴力阻拦来解决,殊不知只会让蒙在鼓里的孩子更加好奇,到底为什么。
自那以后,小姨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没有男人会真的愿意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
今天见到的那个窝囊男人,也许曾是她对“归宿”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
在长时间的黑暗和沉默中,疲惫感再次袭来,李淼的意识逐渐模糊,快睡着时,隐约听到小姨说等葬礼结束后,先回她家取个东西。
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后,李淼便失去意识沉沉睡去,没能听到小姨后面说的那句“是高中好友写给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