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与子同袍

“噗”

一个麓川兵的头颅飞落下来,仍保持着生前惊慌的表情,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滚到了麓川副将的草鞋旁。

麓川副将漫不经心的踩到那颗头颅上,狠狠用脚拧了几圈。其他自知拼不过明军,正往回逃窜的麓川兵见到此幕,心中大骇,纷纷驻足停在原地,惊慌失措地看着麓川副将。

“此战,只准进,不准退!谁敢退,下场和他一样!”麓川将军一边恶狠狠地冲着那群麓川兵喊道,一边又狠狠用脚跺着那颗头颅。

麓川兵你看我,我看你,各自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绝望。身后明军震天般的喊杀声一遍遍在耳边回响,逃窜的麓川兵们自知逃跑是死,回去也是死,但就是没有勇气折回去再次面对明军。

看着这些愣在原地,东张西望,惊恐得两腿打颤的麓川兵,麓川副将心中一阵发狠。

只见他快步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麓川兵身前,那麓川兵自然是知道,他过来定没有什么好事,还未等那麓川兵反应过来,麓川副将便一刀插入了他的小腹。

麓川副将一脸狞笑的看着眼前这个痛苦的麓川兵,将手中的刀在他的小腹中来回转圈,直到把他的肠子都搅烂了,那个麓川兵才在痛苦哀嚎中绝望的死去。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去,还是不去?”

常言道,苛政猛于虎也。百姓们面对严苛的暴政,宁肯面对凶恶食人的猛虎,也不愿回去面对苛政。麓川兵同样如此想,明军固然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但起码会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死法,而在麓川副将那里,等待他们的,只有像刚才那个麓川兵一样,在痛苦中死去。

无奈绝望的麓川兵,只能重新操起各自的武器,转身面对勇猛的大明军队。

一刀,两刀,三刀……

沈言已完全化成了一个血人,像一具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只知杀敌报仇,柱子临死不甘的表情不断地浮现在沈言眼前,他每斩杀一名麓川兵,柱子的身影便离他远去一分。

明军见刚刚已经逃跑的麓川兵又去而复返,一个个杀心大起。要么投降,要么滚蛋,现在又回来是什么意思?找死!

总兵宫聚大吼:“来得好!”

宫聚提着他那把沾满鲜血的刀,在麓川败军之中犹入无人之境,片刻的功夫,他的刀下又多了三只亡魂。明军见连总兵宫大人都亲自出来痛打落水狗,士气大振,一个个也都跟不要命似的的扑入了敌阵。

沈言手起刀落,愤怒的斩下最后一个麓川兵的头颅,柱子的身影,也随着这最后一个麓川兵的人头落地,消散于他的眼前。

沈言大口喘着粗气,两眼含泪,双手托举起他那把血迹淋淋的大刀,他的目光也随着那把刀的举起而渐渐上移。

“柱子,一路走好!”

沈言的热泪悄然滑落脸庞,冲散了脸上敌军的污血,也冲开了这场你死我活的惊天大战。

大明将士们纷纷高举武器,欢呼高喊着:“大明万岁!”。

当瑟瑟发抖的麓川军头领被带到总督王骥身前时,王骥冷哼一声,将他这些日子的焦灼和不安都化成了愤怒,怒而一刀斩下,结束了麓川军头领的一生。

我王骥虽老,尚能骑得动马,握得住刀,麓川小儿安敢欺我大明无人?

王骥重重的甩了甩猩红的披风,转身头也不回的说道:“此战大捷,通喻全军,在此地休整一日,明日,进发孟养!”

与麓川军血战时,沈言自觉力气无穷无尽,越战越勇,待到战罢之后,胳膊便开始酸软无力,抬也抬不起来。

安排好人打扫战场后,沈言便拖着疲惫而无力的身子回到了军营之中,脑袋刚一沾枕头,便立马沉沉的睡了过去。

“柱子!柱子!你别走!”

“鱼鱼,你到底去了哪里?阿兄找你找得好苦……”

是夜,沈言昏昏沉沉的从睡梦中醒来,手无力的撑着床,慢慢从床上坐起身子。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柱子依然像往日一样,脸上挂着那副老实憨厚的笑容,见到沈言冷冷的不与他说话。鱼鱼也没有与他走散,正亲昵的拉着他的手,喊着他“阿兄”。

只不过鱼鱼的脸始终模模糊糊,沈言拼命想要拨开这迷雾,看清鱼鱼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沈言用手轻轻拍了拍太阳穴,闭眼摇了摇头,这一战下来,好似将沈言的整个身体都掏空了一般,沈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此时军帐外传来了阵阵欢笑声,沈言心生好奇,费力的爬下床,穿好靴子,亦步亦趋的向军帐外走去。

掀开帘子,只见大明士兵正在金沙江边脱光了衣服,一边清洗着身上的血污,一边嬉戏说笑。

尽管这场大战,明军同样死伤不少人。他们的兄弟也许刚刚在战场上丢掉了性命,或是被砍断了手脚,但在这些士兵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悲伤的表情。

也许是麻木,也许是硬撑,也许是悲伤的情绪已经被这场大捷给冲散,沈言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袍泽兄弟们,脑海中不禁想起了柱子。

这就是战争,不仅充满了血腥与残酷,同时,它还是壮烈的,浪漫的。大明的铁血城墙,便是由他们的袍泽之情浇灌,兄弟之义累积,血肉之躯筑成。

眼前这些人,都是军户出身,整个大明朝,军户的身份,人人皆不愿与其结亲。但沈言相信,这些苦哈哈们,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一定会为战友毫不犹豫的挡下敌人的那一刀!

此时心结打开,心中对柱子的那份愧疚与郁闷也渐渐的消散了,沈言大笑一声,解开内衫,一把扯下发巾,乌黑亮丽的发丝倾泻而下,只不过此时却被鲜血与汗水粘成了一绺一绺。

沈言将衣衫也脱下后,赤裸全身,一头扎入了金沙江之中。清冷的江水一阵阵冲刷着他的灵台,随后蓦得从水中抬起头,看着满天星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