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类从何而来？

人类起源和现代人起源

“人类起源”和“现代人类起源”实际上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人类起源”主要探讨的是早期古猿如何演变成人类，也就是由猿变人的问题；而“现代人起源”探讨的是由人变人的问题，具体研究到底是哪一支古人类演化成现代人。

人类起源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学术问题，也是一个公众普遍关心的科普问题。从幼儿时期人们就会好奇，“我们人类是从哪里来的”？有的人说“人是从猴子变来的”，并简单地讲给小孩听，实际上这是不对的，最早的人类应该是从古猿演变而来的。最早在东非，某一种古猿演化成为最早人类，时间在300多万年以前，它们是人类的祖先。至于猴子则另有起源，如大家知道的金丝猴，可能起源于600多万年前的欧洲，但不管怎样演变，它们仍然是我们今天看到的猴子。

从距今700多万年前，就有一支古猿开始往人类的方向走来，最终逐渐形成现在世界各地的、我们周围的人。但同时还有一些古猿，演化成现在的黑猩猩、大猩猩、长臂猿等，它们永远也演化不成人类。

早期人类起源于非洲，这个观点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有一种观点认为，亚洲的西南部也是人类的起源地。主要的化石依据就是腊玛古猿（生活在距今约1400万年到800万年之间），中国的云、川、贵地区，以及东南亚，发现了很多腊玛古猿的化石。但是，并没有这支古猿真正演化成人的证据链支持，在800万年以前它们就已经灭绝了。所以学术界就否定了亚洲的西南部作为人类的发源地之一的认识。不过现在还有人在研究，可能以后会有一些新的发现。但非洲是早期人类的起源地，这一点可以肯定。

第一批走出非洲的人类

在世界各地，主要是亚洲和欧洲，都发现了很多早期人类化石。比如中国著名的北京人化石（也叫中国猿人化石）、蓝田人化石，东南亚的爪哇人化石，欧洲还有一些距今超过100多万年的人类化石。这些人类都是第一次走出非洲的早期人类的后裔。

各地的早期人类文化，比如他们的工具、石器以及行为方式等，和从非洲走出来以前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的差别。石器非常原始，种类也单调，发展变化很小。所以中国100多万年前的石器和非洲100多万年前的石器相比，差别不是很大，只是非洲个别的石器定型要好一些（非洲有大量优质的石器原料，便于制作技术的发挥，所以不乏精美的石器，欧洲也是如此）。但是久而久之，各地走出去的猿人（直立人）顺着各自的方向发展变化，产生了比较大的差别。因为彼此隔绝，相互之间的交流是非常少的。

因旧石器的同源性，有关旧石器时代考古研究的方法，甚至对一些器物的命名方式和特征描述都是一样的，不论早期晚期。这和其他阶段的考古不同。从300多万年前到1万多年前，人类超过99%的时间都处于旧石器时代。旧石器时代没有国界，随着环境变化，人到处都可以去。因此，我们可以用与西方相同的研究方法或研究手段，完成对旧石器时代的研究。到了距今1万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各地都相对封闭发展，形成自己独特的文化，情况就发生了很大变化。从新石器时代到现在，尤其是在2000多年前进入铁器时代以后，人类文化的发展有逐步加快的趋势。至于为什么加快，学界大致有进化论和人类“基因突变”两种解释。

“走出去”与世界接轨，对旧石器时代考古意义重大。我们现代人起源考古队“走出去”，在考古发掘工作中，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困难，主要是由于前期做了很好的功课。

做旧石器时代考古，到国外发掘，通过现场实践和出土实物的对比，更直观地认识域外旧石器时代文化的面貌，是非常必要的，比起以往只能从书本到书本的研究要客观得多。考古就是这样，必须深入现场。要研究人类起源，只有深入非洲，才能得到你自己的认知，验证以往的观点。考古出的就是这“笨力”，用的就是这“笨办法”，和所谓的“沙发考古”是大不相同的。

我们有共同的“祖母”或“母亲”吗？

我们发掘的这个地方，是东非大裂谷腹地的吉门基石遗址（Kimen-gich）。在北边不远处，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的一个交界点，就曾发现了320万年前的古人类化石。考古学家在20世纪70年代给它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露西”（Lucy），后来媒体也经常说这是“人类的祖母”，当时被视为人类最早的祖先。后来在大裂谷地区又发现了300多万年前的最早的石器和200多万年前的人类化石等，一连串的发现使证据链更加完整。人类在200多万年前第一次走出非洲，其中有一条路线是往欧亚大陆方向走，在东亚等地发现了一些距今200—100万年的人类化石以及工具。关于欧洲早期人类的发现要少一些，原来只发现有70多万年前的人类化石，后来也发现了100多万年前的。

近年，学术界和公众对现代人的起源非常感兴趣。按照进化论，生物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由原始到进步，由古代到现代，逐步发展，那么早期的人类，应该是在曲折缓慢的过程中，逐步演化成为现代人的。但是20世纪80年代，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有几位做DNA研究的学者，在非洲、亚洲、欧洲以及新几内亚岛等地做了147例妇女胎盘的线粒体DNA分析，最后断定非洲人的基因最为古老，可以一直推到距今20万年的一位女性，她可能就是人类的母亲。后来西方的媒体渲染这件事，利用《圣经》的说法，称这位最初的女性就是“夏娃”，这就是所谓的“夏娃理论”。

“夏娃理论”称，20万年前，古人类在东非形成完全意义上的现代人；大约在13万年前，他们走出非洲，取代了先前出走的那批古人类在当地的后代。所以现在世界各地的人，都是经非洲现代人取代的结果，这也就是“单一起源说”。我们中国的分子生物学家也进行过DNA检测，分析结果表明在6万年前，非洲现代人来到中国，取代了原来的居民，成为现代中国人的祖先。

现代人起源就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理论：“单一起源说”认为20万年前，现代人首先在东非形成，13万年前走出非洲，6万年前到达中国，以后遍布全世界。还有一个“多地起源说”，认为现代人都是原来各地存在的猿人或早期智人的后裔，而不是什么“取代”的结果。

“多地起源说”认为，一次走出非洲，就完成了人类演化的整个过程；而“单一起源说”认为，200万年前古人类第一次走出非洲，在13万年前又有一批现代智人走出非洲。我们团队通过多年的工作，认为这两种理论都有一定的缺陷。

从目前学界的研究成果来看，人类走出非洲不是一次，也不是两次、三次，应该是很多次。这是问题的关键。我们通过在中国境内的发掘研究，通过非洲这几年的工作，和近年在欧洲的发掘，以及在西伯利亚、东北亚和北美的考古调查，认为人类起源、人类走出非洲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不能简单地说一次走出非洲，或者“单一起源说”认为的两次走出非洲，就完成了整个演化过程，实际情况应复杂得多。由于环境的改变，人口迁徙是常态的、高频率的、多向的，既有走出非洲、欧洲，也有走出亚洲回到欧洲，这从古人类化石镶嵌特征和人类文化面貌上看得很清楚。

通过这些年的工作，我们找到了新的证据，有了新的认识。这是我们本次境外考古活动的一个主要收获。下面我就结合这几年工作的一些新发现、新收获，具体讲讲我们考古队关于现代人起源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