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关于寄生人的这个情况,我没有猜错,他们不是真的没办法拔除寄生人头脑中对黑骨人的恨意和杀意,而是不想。
真要拔除的话,毁掉他们的嗅觉就可以了,像付宇新,没了嗅觉,跟黑骨人睡一床都没问题。而弄坏一个人的嗅觉,在研究中心,应该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吧,他们不可能连这都想不到或者做不到。
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想,而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很值得玩味了。
常坤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那几个寄生人在研究中心呆了差不多两年以后有一天,‘上面’突然派人把三个活着的寄生人和死掉那个的遗体都接走,说是送到更专业的地方接受治疗和研究,自那以后,就完全没有了他们消息。我基本可以预见,如果‘上面’知道乔兰香在你那里,一定会想办法把她弄到研究中心里来,然后她就会和简妮他们几个一样,下落不明,生死未知,这就是我不同意从正常渠道为她拿药的原因。”
其实就在刚才,我也想到了。
我想起陈家坞事件的卷宗材料里面关于寄生人的几份报告上的日期被常坤用红色签字笔重重圈出,他提醒我注意都是两年前的时间,在那之后,就没有任何关于寄生人的报告了。
也就是说,那几个寄生人自从被“上面”派去的人接走以后,就前途不明了,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我咽了口唾沫,整个都是麻的。常坤刚才的话等于彻底堵死了救乔兰香的所有路径,哪怕我提出跟“上面”谈判,用我手里的资源换药都不安全,他们完全可以坑我们一把,骗取我的资源又带走乔兰香。如果他们带走她真的是为了治疗,我倒觉得挺好,但结合之前的判断,再听常坤的语气,好像他还隐藏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百爪挠心突然就没了主意。
常坤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乔兰香那边,你们尽到心尽到力就好,救不回是天意也是她命该如此,别冒不必要的风险,有些事情可能于她于你们都不会好,所以尽力而为就行。”
我无言以对,连稍微争取一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乔兰香就在那里,和我只隔着十来米远的距离,那么悲伤的目光痛苦的脸。
常坤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等一下,有人来了。”
等了几秒钟,他又放松下来,说:“是丁平。”
然后我就隔着电话听见丁平和常坤在遥远处的对话,医生要丁平过来看看常坤的情况,把药也带过来监督他吃下,又问了几句寒暖的话,常坤的反应一直都很冷淡,吃完药回答完问题以后用一种下逐客令的语气说他正通电话,丁平马上识趣地走开。
常坤回到线上,加快节奏,一句话就把乔兰香的事了结掉:“从研究中心拿药的想法趁早放弃,别没救成乔兰香,反倒把我的人折进去。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具体情况我以后再跟你细说。”
我心里替乔兰香感到忧伤,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到他刚那这句话里有个隐藏的意思,他说“具体情况以后再跟你细说”表示不让我救乔兰香是有绝对不能救的理由的,我要到几天以后才完全知道。
常坤现在很替我们担心,因为我和小海之前在医院突然拦截林涯请求他替白老爷子诊治的行为等于把自己彻底暴露,“上面”的人随时可能会对我们采取行动,而且无法预料会是什么样的行动。他很严肃,说他不反对我有悲悯心,不反对我救人,但非常反对我这样不经过大脑的莽撞举动。
他严厉地说:“救人也要考虑机会和成本。”
我问他怎么个意思。
他说:“要考虑成功救出的机会有多大、会不会有危险、危险系数多高、对方值不值得你冒险去救等等等等情况。举例子说,你叫丁平去我家砸墙破床找出祸害我的矿物这个行为,是救我,但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危险,就可以。但像在医院里拦截林太医要他诊治白刚的情况,就不能赞成,你首先把自己置于了可能的危险境地,另外你应该考虑为了救白老爷子结果把你和小海也可能还包括经常跟你们联系的丁平、谭仲夏还有黎绪都卷进危险里划不划算。我前面费尽心力千辛万苦想要既让你们能参与调查,又切实保证你们的安全,但你那一举,就把我整个的安排和努力全部打碎,简直就是胡闹!”
我哑然,那天确实欠考虑。但我也清楚,即使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我也还是会那样做。
因为我根本不怕把自己卷到事件中心。
我有点巴不得进入事件中心。
而且,我似乎是必须进入到事件中心,否则这事情就永远会没完没了。
当然,把别人牵扯进来,我会很难受,晚上会做噩梦,梦见他们有谁因我而死,哭声凄利。
我仰起脸闭了闭眼睛,岔开念头,不再去想之前的莽撞是不是真的会如常坤所言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我问常坤知不知道林太医对白老爷子病情的诊断情况。
他说:“知道,两个钟头前林太医和我说过这事,所以现在特地打这个电话来告知你,顺便聊些别的事。”
我静静地听着。
常坤说:“林太医和另外几个医学专家从那天他从乾州医院带回来的各种脑部扫描结果和目前做的几项血液分析看,老爷子的情况非常糟糕,基本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另外还有一项骨髓分析要过几天才能出报告,所以最终下什么诊断结果还不清楚,但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基本不太可能有救治的方案,就是有,估计也很麻烦。”
我一阵伤心,说不出话。
常坤倒是又开始进行机会主义教育,说:“你看,你冒那么大的风险,结果也还是不一定有办法能救老爷子。说得难听点,就是成本太大,不划算。你以后做事必须得考虑这个问题。狠话就撂这里,如果哪天你有危险,我也需要核算成本然后才决定救还是不救,反过来一样,如果我出事,你掂量着看,觉得不划算就不要救,我做了鬼一定不恨你。”
我说:“嗯。”
然后我苦笑一声,问他:“如果黎绪出事呢?你希望我马上去救,还是希望我核算成本再做决定?”
那边哑了十几秒钟,冷冰冰地回答过来:“先核算成本再做决定,你和她同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我没权力因为跟她认识比较久交情比较深就让你不顾一切替她冒险。”
我觉得这种话都是狗屁废话,一点用都没有,很多时候事情一发生,最关键的节骨眼来临,人都是听凭本能处理,该怎样就怎样,谁会算这些没用的机会成本。真是懒得跟他再扯下去,所以马上转变话题,跟他打听关于黎绪写的那份笔记的事情。
我很想弄清楚,那份笔记到底是在哪个关节被人篡改掉的。
按照黎绪的说法,她写陈家坞事件的笔记,也就是那份《人皮猜想》,全部用自己家的电脑,写完以后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间因为各种忙乱所以没去动过电脑,之后常坤他们叫她写份关于经历陈家坞事件的报告,她懒得写,直接把那份笔记发给了他,常坤看过以后觉得涉秘太多事关重大,就带了个技术员到黎绪家里把她电脑的整个硬盘做了粉碎性格式化,避免笔记外泄。照这个情况看,篡改那份笔记的可能性就有好几种,也许是黎绪身边的人打开她的电脑进行篡改,或者黑客攻进她的电脑做了手脚。也可能是常坤身边的人,或者黑客攻进常坤的电脑。
我得从常坤这边找到突破,以确定之前的推理到底对不对。
我整个讲给常坤听,问他到底是哪种情况,能不能排查出那个修改笔记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答案是:“不能。”
他说:“当时叫黎绪交份报告的人不是我,是何志秦。何志秦要她交报告也是个程序上的事,每个参与过的人都得交报告。我知道以后,马上制止他,因为黎绪虽然参与了整个案件的侦破过程包括后面的探墓行动,但在某个层面,是被阻隔在外的,出于保护的目的,我在所有向‘上面’汇报的文件里都没有提到黎绪这个人的存在,所以也就不应该有她的报告。我打电话给黎绪,叫她别管报告的事,也别再插手任何后续的事,她说她没心情写什么报告,就把之前写好的一份长笔记用附件形式发到我邮箱里了,何志秦叫他写报告的第二天就发了。我才想起之前是收到过她发来的带有附件的邮件,而且当时就下载到自己电脑里却没来得及看,之后因为住院复查伤势让医生会诊,那份东西就在电脑里躺了一个多星期没有管过,无论是有什么人潜入我家打开电脑进行篡改还是黑客行为,都有可能。”
这么一来又是个茫然无头绪的谜。
好像很多地方都是此路不通,我快要被这种情况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