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胡海莲背后的疤

小海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告诉我说,刚才那女人的包里和靴筒里都有武器。

我说我知道。

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叫她别介意,说:“能像她那么用心查案的人想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凭她的智商如果想做坏事,早做了,不可能把时间精力花在调查案件上。”

小海沉默着不苟同。

我就笑,说:“我们身上也都有武器,你怎么不觉得有问题?”

她还是沉默。

我们并肩慢慢往回走,穿过马路她才重新开口,跟我说:“刚才那女人身上的臭味,是尸臭味。”

我说我闻出来了。

她说:“就气味的轻重来说,不可能是一具两具腐尸发出的臭味。”

我说我知道。

她横我一眼,潜台词是:既然都知道,还敢跟她往深里打交道?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找不出话替自己辩解,想了想,倒是替黎绪辩解起来,说:“她大概是跑养殖场查什么线索去了吧,有些养殖场不规范处理病死动物的尸体,随便扔在什么地方腐烂,这么大的尸臭味,只能从那种地方惹到。不可能是人的尸臭,这年头没乱葬岗之类的地方。”

小海明显不接受这个说法,但也没反驳,彼此静默着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她才再次开口:“付宇新认识那女人。”

我点头:“我刚刚想到这点,没来得及问她。”

小海说:“老懒好像也认识。”

我惊了一下,停住脚步呆看着她,仔细回想黎绪从出现到离开之间全部的情况和细节,可当时因为精神太过集中于黎绪和她对梁宝市连环案案情的陈述,几乎没怎么在意老懒。

如果稍微注意一下,应该能看出什么破绽吧,毕竟……

等等,老懒刚才好像跟黎绪说过话,他问过黎绪一个问题,问她为什么会去查梁宝市的案子。

这话里有破绽吗?

也许有吧。

如果他不认识她,可能会换个问题,比如先问个最基本的,问问她是谁,是什么人,然后才会问为什么去梁宝市查连环案吧?但也不能百分百这样说,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情况,应对的态度和提出的问题都是有差异的。

我问小海是不是从这里觉出老懒认识黎绪的。

小海说:“是,也不全是。”

她说:“老懒自看见黎绪起,注意力就保持在高度集中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有点紧张,还有,我看见他的手在桌子底下偷偷发短信。”

我心里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紧掏出手机打黎绪的电话,响了好几声以后她才接起,我压着声音急迫地警告:“你千万小心,可能被跟踪了!”

她哈一声怪笑,说:“刚刚甩脱掉。”

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呆愣着想老懒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偷偷发短信找人跟踪黎绪,难不成是因为她身上的尸臭味?

好像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也许还有另外的可能。

还有,付宇新借握手的机会向黎绪传递的东西也很让我在意,这里应该跟尸臭味无关,因为付宇新的鼻子在很多年前一次执勤中受过严重的伤,嗅觉彻底丧失了,再臭再香都闻不见。我想,刚才那种紧迫的情况下,他应该传递给了她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会是什么信息呢?

我怎么都想不透,干脆甩甩脑袋不去想了。走回局里,闻闻自己两只手包括手臂的部分,感觉好像从黎绪那里沾染上了一点尸臭,所以赶紧进卫生间里用洗手液和消毒剂洗,洗了好几遍,闻闻还还是有,越发觉得恶心,便叫小海去找哪个熟识的女警讨件毛衣或者卫衣来临时换一下。

她去了,没多大一会回来,提着件绿色立领紧身线衣,一眼就认出是胡海莲的,赶紧接过换上。

小海在旁边皱着眉头想事情,我侧脸问她:“喂,想什么能想得这么入迷?说来我听听。”

她说:“我懒得跟人打交道,所以刚才就想去更衣室随便顺件衣服出来给你换,没想过这个时间里面会有人,没敲门就直接进去了,胡海莲正好在里面换衣服,背对着我。”

我听得有点糊涂,愣愣地等她往下说。

她却不说了,转而问我:“胡海莲以前是不是受过枪伤?”

我茫茫然摇头:“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她把左手伸过自己的右肩膀,将肩胛骨的位置指给我看,说:“胡海莲这里有个扭扣大的疤,我刚才看见的。”

我又仔细想了一下,确实不曾听说胡海莲有受过枪伤的事,但她是个配枪的刑警,经常面对凶恶的歹徒,而且又是从北方过来的,以前的事情没听说过没什么好稀奇的,就叫小海别管了。

她也觉得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撇开不想,走到外面去等我。

我又洗了两遍手,然后用冷水冲脸,睁开眼睛时猛见镜子里面多了个人,正站在我身后阴恻恻地盯着镜子里的我看,吓得跳了一跳。好在我也不是那么没见过世面的人,没几秒钟就稳住了,回头甜甜喊声骆阿姨,问她有没有花露水或者红花油。

我在这楼里窜进窜出窜上窜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见这个姓骆的保洁阿姨的面也不是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的事了。最初的时候为了表示友好,表示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每每见到虽然不说话但都会冲她笑一笑,可她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都是一副欠她多还她少的样子,所以后来我也就把她当空气了,直到前阵子她对我车前盖上的血迹表示出怪异的兴趣,而后小海和老懒都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我才开始注意起她来。

上次老懒问我有没有闻到骆阿姨身上有什么跟常人不一样的味道,我确实没有闻见过,因为她身上常年有消毒水和洁厕灵之类清洁剂的味道,有时还有乳胶制品的味道,混在一起,就算她本身有什么奇特的气味我也一定闻不见。现在我这样讨好地望着她,问她借花露水或者红花油,一是想往自己身上喷喷,把感觉怎么都洗不掉的尸臭味遮一遮。另外最主要的,是想正式跟骆阿姨打次交道,说不定能打开一个新篇章。

我带着一脸恰到好处的笑容等骆阿姨回答,脸上的表情泛着那么点点小女孩撒娇的意思。

还有一点隐藏在这副娇滴滴神情后面不露痕迹不动声色的锐利。

她盯我好一会以后,才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瓶小小的风油精递过来给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赶紧倒了些在手掌心里揉搓着抹开,往手腕处和两边太阳穴上都抹了点,风油精是好东西,既遮味道,又神清气爽。

七七八八弄得差不多以后,把东西还给骆阿姨,甜甜地道声谢,然后慢悠悠走出卫生间回专案室去。走着的过程中,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粘在我背上,直到看不见为止。

这女人绝对有问题,可我又想不出会是哪路的问题。

专案室里只有老懒一个人,正歪在椅子里睡觉,我不吵他,自顾自看桌上黎绪送过来的卷宗材料,尤其重点看的是“桥桩案”黄福康的背景报告,几乎逐字逐句在研究。

黄福康应该是贯穿某些特殊事件的中心人物,至少有人、或者说是有一股势力,因他的死亡而展开调查,才把一个被梁宝市警方忽略了的变态连环杀手给查了出来。

调查报告里看不出黄福康的身份和身世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户籍履历什么的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然,我知道这种普通的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要做起假来也不会太难,如果他的身份真有什么问题,这些很容易查到的证件自然早就处理过,就像苏墨森和我的情况一样。

但有些事情做不了假。

比如,周边调查的记录上写着黄福康在梁宝市某某学校教了十年物理和数学,因为人品好和教学方法很受学生欢迎,所以退休以后又被反聘回学校带兴趣班,直到遇害。这些情况都有实打实的证人和证据。

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别的家人,曾收养过几个孩子,基本都已经长大离开自立门户去了,只有一个男孩子因为天生存在智力缺陷无法独立生活所以一直留在身边,两个人相依为命。

除此之外,黄福康还资助了十几个贫困地区的孩子上学。这个信息除学校领导和邻居等人口述以外,还在黄福康家里找到相应的记录和汇款票据等,不会有假。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不应该遭遇那种可怕的事情。

之前就听代芙蓉说起黄福康死后,他的学生以及同事都上公安局门口静坐过,要求尽快破案,将凶手绳之于法。还有人曾做过一个纪念他的网页。

材料里没有提到黄福康死后他那个智力存在障碍的养子被送到了哪里,不过似乎也无关紧要。

从表面上看不出黄福康有多深多复杂的背景,如果黎绪死活不肯告诉,我就得自己分析。

可能是从哪儿分析起呢。

我脑子里密密麻麻都是信息,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思考才能梳理出一条清晰的路线来。

但我好像模糊知道为什么卷宗材料里面没有黄福康的解剖报告和后续方面的消息。

他的尸体被人带走了。

就像死在“上帝之手”连环案里的白慈根的尸体,被某方面的力量强行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