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

01

大雨滂沱。

初秋的夜里冷得瘆人,苏锦睡不着,起身坐在窗前。她双手托着腮帮子,柳叶般的眉毛下是一双杏眸,十分清澈。打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锦华宫是一处偏殿,她来之前这里几乎被废弃,但经过一番收拾,环境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苏锦入宫已五个年头,她从入宫到现在,见皇帝不过两面,本是宫内下人们打趣的对象,她却偏偏成了例外——平日里不是和小太监斗蛐蛐,就是要宫女陪她吃喝玩乐,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她原本是这肃州城内苏家的大小姐,家中万贯家财,而她生性贪玩,没少惹是生非,后因父亲被人骗,家道中落,她就被父亲连哄带骗送进了宫。

苏父花了重金打点,才让她有了这“才人”的名头,本是希望她能够一举得宠,重振家族雄风,结果没想到苏锦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她爹都被气得病了。

苏锦却落得个清闲。这五年里,哪位贵人怀孕滑胎,哪位妃子受宠数月,哪位又因得罪贵妃被打入了冷宫……这些宫斗史,她和小宫女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而皇帝大人想必早已忘了苏锦的存在,她便在这宫殿内一边暂且逍遥,一边想着找机会出宫。

别看她不怎么出门,但这宫内大小的事情,她总能第一时间掌握信息。

听小太监们说,禁卫局的厂督年轻有为,长得漂亮,身材也是极好,十分得皇上宠爱。

小太监描绘得像是偷看过厂督洗澡一般。

这苏锦就纳闷了,后宫三千,朝臣若干,怎么就这厂督最为得宠,难道皇帝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可就是个大事了!

她又听说这位厂督手段极狠,之前有刺客被他抓住,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人闻风丧胆。

苏锦吓得一抖,心想着以后得离这位厂督远点,以免小命不保。尽管她并非身处冷宫,而且还是个没有人记得的“小透明”,但也得时刻注意着不是吗?

夜越来越深,雨势渐渐有了转小的趋势。

苏锦打着哈欠,困意袭来,正要起身去睡,突然从窗户翻进一人。

是一个男人,他身形矮小,身穿太监服。

他见到苏锦,便抽出小刀径直架在了她脖子上,吓得她直冒冷汗。

“这位好汉,要金银财宝尽管开口,我都给你拿,别……别杀我。”苏锦看着脖子上的刀,立马挤出笑来缓解气氛。

“闭嘴。我问你,皇帝今夜在哪个寝宫?”男人露出凶神恶煞的目光,压低了嗓子。

苏锦一听欲哭无泪,皇帝每日都去不同的妃子宫内,她哪里知道。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男人很是面生,她见过不少宫里的太监,但她确定没有见过他。

大脑飞速运转,苏锦轻轻叹了口气:“好汉,听说今晚皇帝去了如意宫,你从这里出去,出了前门左拐,直走后再右拐,看见一座莲花池,莲花池的正前方就是了。”

男人一听,握刀的手用了些力,不满道:“说这么多废话,你带我过去。”

苏锦立马挺直了身子,心想,果然是从外面进来的冒充的太监。

“好汉,这宫内都有守卫,我俩走在路上太显眼,定会被抓。这样,我画个图给你,把去如意宫的路线给你画清楚,包你找到。”苏锦装傻笑道。要是她把皇帝所处位置给了他,她还能活吗?何况她也根本就不知道皇帝在哪儿。

苏锦好说歹说一顿劝,陌生男人终于同意。他拿了苏锦画的地图,回头恶狠狠道:“若是你敢骗我,定会有人来杀了你。”

“不敢不敢,好汉慢走。”苏锦马上摆手。

陌生男人拿着地图,又看了苏锦一眼,打量四周无人,才翻过窗户离去。

见他走了,苏锦松了口气。她探头望去,果然这锦华宫的守卫都回去睡觉了,殿外空无一人,黑漆漆的,像一只能吞噬天地的巨兽。

也罢。

她把地图画到了厂督所在的禁卫局,这禁卫局掌管着所有禁军,由厂督大人统管,只能祝这位好汉好运了。

第二日,苏锦便听说那个假太监被厂督抓了个正着,只是……现在禁卫局正在四处寻找画图之人,怀疑宫内有奸细。

苏锦腹诽:自己明明是好心送这刺客去禁卫局,再怎么说也是立了功,这下好了,反倒成了奸细,真是欲哭无泪。

宫内的小宫女、小太监听闻此事后人心惶惶,没心情陪苏锦玩了。她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心想怎么着也不至于查到她身上来,便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苏才人,劳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厂督大人有请。”

苏锦心脏猛地一跳,姿势僵硬,有些错愕地回头。

只见锦华宫里站了十来位太监,气势汹汹的样子。

她端坐好,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大人,所为何事?”

“苏才人,还是不要打听为好,见了厂督自然知道。”为首的太监笑得十分招摇。

秋风吹得狂乱,苏锦就这样被带到了禁卫局。

一进门,她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顿时有种手脚发凉的感觉。

苏锦抓紧了身上的衣衫。

她被带到石室,只见昨夜的假太监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漆黑布条,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此时闭着眼生死不知。

苏锦手一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这也太残忍了。

她紧紧闭上眼,心想,完蛋了。

“苏才人,见此人可眼熟?”一个磁性的嗓音传来。

此人嗓音温润,好听极了。

苏锦睁开眼,转头朝声源处看去。

不看不要紧,看了才真是吓一跳,那些害怕的情绪瞬间被她抛到脑后——这是什么神仙样貌?

苏锦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她又用手擦了擦嘴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此人皮肤白净,脸部线条分明,一双好看的凤眼,高挺的鼻梁,微勾的薄唇带着笑意。他身材修长,只是这样随意地站着,就透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息。

“苏才人可看够了?”对方嗓音微冷了三分。

苏锦立马收回眼神。

见他这气势,她心里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禁卫局厂督陆景湛。

苏锦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可她若是说出昨夜的事,她一个后宫妃子和刺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事传出去,她还怎么在后宫混?

此人如今死到临头,若他口不择言,再胡编乱造,她岂不是死定了?反正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只能咬定不认识他了。

于是她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厂督……厂督大人,我不认识他。”

“哦……是吗?可我见你的眼神像是认识她。”陆景湛不紧不慢道,让人拿开了假太监嘴里的布条。

假太监被一盆水浇醒,睁开眼见到苏锦,咬牙切齿,表情十分狰狞。

被问到是否认识苏锦时,假太监恶狠狠道:“我当然认识,这宫内的地图还是她给我的,她化成灰我也认识。”

“厂督大人明鉴,苏锦进宫五年,一直在锦华宫住着,宫里的其他地方都不熟悉,岂会认识此人?他定是胡言乱语。”苏锦心里急得像火烧一样,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淡定。

“此人说地图是苏才人给的,苏才人却说不认识他……不过,要辨明谁说真话谁说假话,倒也简单。来人,现在就去查查这宣纸来自哪个宫殿。”陆景湛边说着话边坐上了正位,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锦。

糟糕,她把这事给忘了!

苏锦微微皱眉,每个宫殿的宣纸都是不同的,若是一查,必定知道那纸来自锦华宫。

苏锦顶着陆景湛的目光,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陆景湛纤长的手指拿着茶杯,薄唇轻抿着茶:“苏才人,要不要也喝一杯?”

“厂督大人客气了,我不渴。”苏锦咬着唇,一直在想如何脱身。

“不渴,为何满头大汗?我听说苏才人多才多艺,整日与太监斗蛐蛐,和宫女喝酒论事,好不自在。”陆景湛的嗓音是极为好听的,丝丝入耳,但说出的话却是一刀刀扎在苏锦的心上。

他对一个身处偏殿不受宠的才人的生活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苏锦望着陆景湛。

男人面如冠玉,气质卓然,难怪皇帝十分喜爱他,别说皇帝了,她也喜欢啊……

呸呸呸!发现自己思绪飘散,苏锦用手指用力掐住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都什么时候了,小命要不要了,还有空欣赏美色?

“厂督大人,我只是平日一个人在锦华宫有些无聊,偶尔做一些闲事打发时日而已。”避开陆景湛的视线,苏锦低下头小心翼翼道。

02

若是问苏锦为何会如此害怕陆景湛,除了他做事手段狠毒,还有他所管之事范围实在太广。

从朝廷的重要案件,到抓捕听审重犯,禁卫局的人还会潜入各个衙门内,了解各部发生的事情。陆景湛的权力更是在锦衣卫之上,只对皇帝负责,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今日这事吓得苏锦此刻似乎只剩了一点气息,她抬头瞄了一眼陆景湛,又迅速低下脑袋,这禁卫局厂督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哪口气没有出对,碍了陆景湛的眼。

“我早已派人查了,这图的宣纸来自锦华宫,今日本是想给苏才人一个坦白的机会,看来苏才人是不想要这个机会。”陆景湛缓缓走上前,用指尖钩起了苏锦的小脸,神情冷淡。

陆景湛很高,苏锦不过到他的胸口,下巴被他钩着,一动不动。眨眼间,她忽然灵机一动,小声道:“还望厂督大人明示,苏锦平日在宫里,若是厂督大人有用得上苏锦的地方,定是苏锦的荣幸。”

“倒是个聪明人。”陆景湛摆了摆手,假太监被人抬了下去,整个石室只有他们二人。

室内昏暗,烛光照在陆景湛的脸上,能看见皮肤上细细的白绒。这皮肤,苏锦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白成这样,他要是换上女装,定是一等一的好看。

陆景湛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苏锦。

两人的距离很近,陆景湛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耐烦,漂亮的眸子微眯,朝着苏锦靠近了一步。

看着贴近的陆景湛,苏锦连忙后退,压低了声音有些慌乱:“大人。”

瞧见她这副胆怯的模样,陆景湛倒觉得像极了只小兔子,也许这兔子培养培养,倒真能咬人。

“不知苏才人愿不愿意与本官合作?”陆景湛声音懒洋洋的,苏锦却隐约感觉到了他话语间暗藏的机锋。

冷风沿着石缝爬上苏锦的背脊,陆景湛如水般平缓的音调在石室响起……

苏锦听完陆景湛的话,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人不知何时打听到她只见过皇帝两面,至今都没有得到过宠幸,说是可以帮助她夺得皇帝的宠爱,从此一飞冲天,而她要永远做他的棋子,听命于他。

这是什么用意?苏锦心里百转千回。陆景湛身居高位,要什么人为他卖命没有,为何要找一个在宫内没有存在感的她?

难道正是因为她籍籍无名,更不容易被人怀疑吗?

苏锦讪讪地笑了笑:“厂督大人,这……能够得陛下宠爱,实乃三生有幸,只是我实在是没有艳绝后宫的姿色,不敢贸然答应,还望厂督大人恕罪。”

陆景湛的指尖用了用力,苏锦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她微微皱眉,一双杏眼含着泪珠,紧紧咬着下唇,不吭一声。

“苏才人还是好好考虑才是,毕竟这夜里和刺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亲手给他画了我禁卫局的地图,已是死罪一条。”

苏锦听到这话,才急忙把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来。谁知道陆景湛一听,嘲讽道:“苏才人还是别找借口了,若是按你说的此人有刺杀陛下之心,按照禁卫局的处事方式,那可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苏才人一个。”

苏锦一听,心里一悸。

这陆景湛看样子是讹上她了,非要她去取悦皇帝做宠妃。

苏锦欲哭无泪,让她去跟后宫妃子争宠……分分钟被人玩死了都不知道,她才不要。

“厂督大人,苏锦无才无貌,实在不值得您这么看重。”苏锦嘴上说着推托之词,顺带还开始演了起来,压着哭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而且这宫里又都是些厉害的人,我若是答应了大人,这事还没干成,我就死在了宫里。”

“唉,只恨自己平日里不学无术,帮不了厂督大人。”

见苏锦可怜兮兮地哭了起来,陆景湛轻笑出声:“呵,你只管成为宠妃,诞下皇子,其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见陆景湛任自己怎么说都没动摇,苏锦为了保命只能暂时答应,但从那之后,陪苏锦玩耍的小太监和宫女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名与她相依为命的宫女月儿。

陆景湛派了一些人过来教苏锦琴棋书画、诗词歌舞,甚至还有教她怎么取悦男人,总之,每日的功课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苏锦日日吐槽,她当初在家中的时候,每日逃课,不学无术,日子清闲,现在看来,活在世间,早晚是要还的。

一日,苏锦半躺在院子里,嘴里哼着小曲儿,难得心情愉快。

陆景湛路过时顺着声音走到了锦华宫门外,心想她这小曲儿跑调就算了,还哼得越发轻快。他微眯了下眼,从外面看了过去,瞧见苏锦好生自在的模样。

院里的石桌上,蜜饯、果子放了不少。

苏锦左手茶水,右手扇子,边上还躺了个宫女。

这宫女吃着蜜饯开了口:“姑娘,今日为何心情这般好?”

苏锦随手拿起蜜饯丢进嘴里:“难得今日休息,不用学习,有这悠闲时光,才不算辜负了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自然是该开心的。”

小宫女听着,捂着嘴巴笑了笑:“姑娘开心就好,月儿见姑娘开心,心里也是舒畅。”

“为何这样说?”

“若不是姑娘,月儿哪里有今天。这宫里怕是再也找不出姑娘这般好的主子了,每日见到姑娘,月儿都自觉幸运。”

苏锦一听,放下了手里的蜜饯,伸手拍了拍月儿的额头:“怎又说这些?我不是早说了,不管宫内其他地方规矩如何,在我这里,那些规矩统统都不要,反正我是不喜欢。人活这一世,能够追随本心,逍遥自在地活着,就是最好了。”

说完,两人又开始吃吃喝喝,聊一些宫里的八卦。

陆景湛听着苏锦的话,嘴角勾起笑,默念道:“追随本心,自在逍遥。”

好一个“自在逍遥”,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入宫,她却想着自在逍遥,有意思。

时间过去了大半年,苏锦没有再见过陆景湛,只是每日苦练才艺。

本以为日子还跟从前一样,她却突然收到了陆景湛的最新消息,一张长条的纸上,笔锋如剑,干净利落。

“生辰宴”。

再过几日便是皇帝的生辰,后宫嫔妃们都准备了才艺和贺礼,陆景湛帮苏锦也报上了一段舞蹈,这些日子她每天学到半夜。

陆景湛就是要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说实话,这期间苏锦也不是没想过逃出宫去,当后宫宠妃压根就不是她的追求。只是,考虑到这禁卫局一手遮天,她就算是逃出去,也很可能会被抓回来,终是死路一条,这才暂且中止了逃跑的想法。

思来想去,她有了一个主意。

之前听说天下有名的暗门有种假死药,吃了会断气三日,只有微弱的心脉,若不是大夫,绝对瞧不出端倪来。若她能借着假死药来一出“以死换生”,一个不被在意的后宫妃子自然不会被追究死因,她也还有几个能信任的人在宫外可以帮她遮掩一下,躲上几日,一切便顺其自然了。

苏锦越想越觉得这主意靠谱,便打定了主意,必须要撑过这场生辰宴。

这日,到了陛下的生辰,百官同庆,好不热闹。

苏锦穿着一身西域的红色舞衣站在镜前,她戴着华丽的头纱,媚眼的妆容是特意修饰过的,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魄。站在她身后的宫女不由得赞叹:“苏才人,你今夜定能艳绝后宫。”

苏锦轻笑,她是陆景湛派人来调教过的,举手投足间皆是按照陛下的喜好去打造,九五至尊能喜欢上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吗?

大殿上,陛下和大臣们欢聚一堂,饮酒作乐。

只见太监细声高喊道:“锦华宫苏才人献上西域舞蹈为陛下贺寿。”

太监语闭,还未有人望向大殿中心。

毕竟,谁会在乎一个锦华宫的才人?

苏锦缓缓上来,随着乐曲响起,她身体开始舞动,舞服把她的身材衬得十分诱人。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台下不时传来惊呼——

少女美眸顾盼生辉,妖艳绝伦。

以脚足为轴,苏锦缓缓伸开白嫩的玉臂,娇躯随之旋转,纤足轻点,绝美的身躯飞向空中,再缓缓落地。她勾起玉足下腰,整个人定在舞台中央。

宴席间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陆景湛微微眯着狭长的凤眼望着苏锦,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地缓缓品着酒。

这女人果然不简单,他还真是没有看错人。

大殿上,皇帝盛赞苏锦的舞姿,连声说“好”,喜欢得紧,赏了她很多首饰。其他妃嫔见状,气得不得了,尤其是得宠的李贵妃。

皇帝本是答应了李贵妃今夜留宿她那儿的,却突然派人拦住了刚下台的苏锦,说是今夜翻了她的牌子。

苏锦被人带去沐浴更衣时,心里才真正开始害怕起来。

她以为今夜只是给皇帝留下个印象就行,没想过要走到侍寝这一步。

皇帝今年二十六岁,后宫嫔妃众多,子嗣却稀少,怀孕的嫔妃能熬到生产的已是不多,所以宫里现在也仅有一位皇子、三位公主,这位皇子还从小体弱多病,不受陛下待见。

她若是听了陆景湛的话,怀了皇子,岂不是害了自己的孩子?在这深宫里,总有他陆景湛庇佑不到的时候……苏锦越想越觉得这事万万不能行。

被宫女们“打包”好送去了皇帝的寝宫,苏锦被包在被子里,身上不过一袭兜肚。她看着四周的环境,心里开始打起鼓来。等到宫女一走,她就裹着被子往门外看。

透过门缝,苏锦瞧见院内站着数个宫女和太监。

她深深叹了口气,坐回床上。

夜渐渐变深,以为皇帝不会过来,苏锦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就见到醉醺醺的皇帝赵衫入了门朝她走来。

“美人,你可让朕好想,要不是这李贵妃缠得紧,朕早来了。”赵衫喝得烂醉,他一来就直奔苏锦,笑呵呵的,“你放心,朕定会好好疼你。”

苏锦心里一紧,慌张地从被子里跑了出来,嗓音颤抖:“陛下,您喝多了,我给您去拿些醒酒的汤药。”

苏锦说着往床下走去,赵衫见着她白嫩的玉体,一手拉过她,手不断摸索想要解开她的兜肚:“你就是朕的醒酒汤药。”

“不要,陛下。”苏锦吓得不轻,慌乱地推着赵衫,奈何他力气太大,苏锦越反抗,他越是情绪兴奋。

赵衫的唇正准备吻上苏锦,门外突然传来了太监惶恐的声音:“陛下,不好了,李贵妃从高处摔下来了,现在昏迷不醒,一直叫着陛下。”

赵衫一听,动作停下。

尽管心有不甘,但他还是有些惦记出事的李贵妃,怒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贵妃都护不了。”说着,从床上起来,醉意醒了大半,他抬眼痴迷地望着苏锦,“美人,朕先去看看,明日定来陪你。”

赵衫走了出去,一脚踹在了太监身上,怒气十足。

太监赶紧起身跪着,心里害怕得紧。皇帝现在兴致正好,本不应该打扰,但那李贵妃也是陛下的心头尖,如果不如实禀报,万一贵妃有个三长两短,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望着赵衫离开的背影,苏锦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床上,心脏还是跳得厉害。她摸了摸胸口,还未从刚刚惊慌的情绪里走出来。

躲得过今日,那明日、后日呢?难不成她真要在这宫里蹉跎挣扎?

“怎么,马上就要成为宠妃了,不高兴吗?”一个清冷的嗓音响起。

03

苏锦抬头看去,男人一身墨色长衫站在窗边,月光洒下,在他周身留下一层层波澜。

陆景湛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皇帝的寝宫。

苏锦轻抿着唇,垂下眼眸,眼神渐渐暗了下去。现在,只有陆景湛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要成为这后宫的女人,成为宫里的一抹孤魂。

陆景湛走近,坐在了苏锦面前,目光直直地打量着她。

苏锦被他看得不自然,微微抓起被子遮住了胸前。无数思绪从她脑海中晃过,她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脱身。

忽地,苏锦抬眸,含着泪珠望向陆景湛,伸出柔软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掌:“厂督大人,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不要成为宠妃,我求你,我求求你。”

见状,陆景湛轻笑:“哦,为何?”

苏锦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是我见犹怜的模样,把心一横,她决心抓住陆景湛这棵大树:“厂督大人,实不相瞒,从入宫起,我就对你心生爱慕,和小太监一起聊天也是为了打探厂督大人之事。”

“苏锦此生只愿陪在大人身旁,绝无成为宠妃之心,更没有办法安心成为皇帝的女人。”

陆景湛听着她的表白,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他一手抓住苏锦的手腕,薄唇微启:“苏锦,你少把勾引男人那套用在我身上,你可知我是谁?”

苏锦吃痛地闷哼起来,忍着痛呼叫:“我知道,厂督大人不是一般的男人,可是我喜欢你,这并不会因为你是谁而改变,我不稀罕做皇帝的宠妃。”

慌乱间,她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陆景湛细细瞧着苏锦,她身材极瘦,肌肤雪白,胸前的柔软若隐若现,好看的锁骨微凸,整个人轻微颤抖。

陆景湛嘴角扬起一丝嘲讽。

片刻,他眉眼间堆起了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之事,嗓音沙哑:“哪怕我永远无法与你有鱼水之欢?”

“我愿意,无论你是厂督大人还是普通男子,对我而言都一样,只求大人怜爱,不要把我推到其他男人身边,哪怕是皇帝。”苏锦痛得嗓音颤抖,咬牙道。

陆景湛一手放开了她,将她丢在床上,没再看她一眼,扬长而去。

苏锦揉着手臂,看见陆景湛离开的身影,心里一片茫然,他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她手臂痛得厉害,差点就被陆景湛折断了。

不过……这人怎么这般铁石心肠?若是其他太监听到她这番话,不得感动得痛哭流涕?

苏锦皱着眉,视线掠过寝宫各个角落。

天光大亮,苏锦被人送回了锦华宫。

她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等到陆景湛派人来答复她,她越发心烦。见夜色逐渐沉下来,她心里一抖,果不其然,她又收到皇帝翻她牌子的消息。

同昨日一样沐浴后被送到了寝宫,苏锦的指甲把肉都抠出了血印。她在心里把陆景湛骂了一万遍。

四周静得压抑,苏锦听到了赵衫的笑声。

他慢慢走近,边走边脱衣服。

苏锦见到赵衫的身影,思绪更加慌乱起来。

这时,一阵风吹来,寝宫内烛火全部熄灭,漆黑一片。这种氛围让赵衫更加兴奋,他摸着床沿伸出手,掀开了苏锦身上的被子。

苏锦死死闭着眼,心里一片死寂。忽然,一双大掌把她拉了过去,一手点在她的穴道上,大掌扶上了她光滑的纤腰。

见苏锦躲开,赵衫高兴得直叫:“美人,你可真调皮,快出来,让朕好好疼疼你。”

这时,一名与苏锦身材极为相似的女子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赵衫的脑袋。赵衫反手抱住她,两人缠绕在一起,他把女子压在身下。

苏锦就这样站在帘后,背紧紧贴着身后人结实的胸膛,两人一动不动,欣赏着这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床上的女子望了一眼苏锦,随后翻身把赵衫压在身下,蒙上了被子。

苏锦脸色绯红,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腰间的手向上游动,搭上了她的肩。

苏锦迅速被带出了寝宫。

到了长廊,空无一人,身后的人放开她后走在前面,苏锦这才看清对方是谁——陆景湛。

这陆景湛的胆子简直太大了,他……苏锦心里又是惊慌又是惊喜,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只是,看着他的身影,苏锦明白,昨日她说的话起效果了。

“谢谢厂督大人,苏锦一定好好侍奉您。”苏锦缓缓露出微笑。

“苏锦,既然你不想成为皇帝的女人,我便送你这个人情。我的人情都是要还的,你记住了。”陆景湛眼眸黑如深潭地望着苏锦。

苏锦实在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但眼下的情形对自己已是最好的了。

“苏锦明白。”苏锦笑着答道。

月光在两人身上流过,陆景湛声音清冷,像极了世家大族里温润疏离的公子。苏锦偶尔会忍不住望向他的脸,心里惋惜这面若冠玉的男人却是宫城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厂督太监。

陆景湛要苏锦留在赵衫身边,了解赵衫所有的动向。若是苏锦以后夜里要侍寝,那名女子便会来换她,而白日里她将会是赵衫最宠爱的妃子。

苏锦应下。

趁着巡逻的人离开,天快亮时,苏锦进去换了那女子出来。

她躺在床上,离赵衫远远的。

赵衫醒时见苏锦睡得正香,望见床上的血色花朵,心情大好,帮她盖好被子,便上早朝去了。

苏锦察觉赵衫离开的瞬间便睁开了眼,忍着恶心拿起衣服换好。

回到锦华宫洗了澡,她才真的松了口气,好好地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苏锦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般。

想起昨夜的事,她脸颊滚烫,不禁在床上打起滚来。

不过,那夜过后,赵衫连着几日都没有来她这里,而是翻了李贵妃的牌子。他派了太监过来特意告诉苏锦等李贵妃过几日好些,定来看她。

这着实让苏锦松了一口气。因为不用应付赵衫,她躺在床上,第一次觉得每日睡到自然醒是件极其幸福的事。

“你可是忘了,你的目的是成为宠妃?”听到这细润好听的嗓音,苏锦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坐起身,见陆景湛走了过来。

宫内点着灯烛,她看清陆景湛极美的脸,不由得再次想起昨夜两人一起见的活春宫,脸瞬间便烧了起来。

陆景湛神色慵懒地望了她一眼,表情并无异样。

有点出息啊,苏锦,你脸红什么,这陆景湛可是太监,再直白点儿,你俩可以当成姐妹处。苏锦努力平复心绪。

突然,她脑子里冒出自己不久前才和他表白心意的事情,若今日她便表现得无动于衷……

苏锦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

她眼睛眯成月牙状,露出雪白的牙齿,声音软糯地对着陆景湛道:“厂督大人,一日不见,苏锦真的好想你。”

说着苏锦下床,直奔陆景湛而去,想要伸手抱他,结果被陆景湛优雅地挥开了手,她直直地扑倒在地。

痛!

这人是不是有病?

苏锦抱着手臂爬了起来,强迫自己面带微笑地仔细打量陆景湛,心里想着慢慢摸索着他的喜好,讨得他的喜欢。

“苏锦,我和你说过了,少把勾引男人那一套用在我身上。”陆景湛嗓音如往常般温润,却带了丝丝冷意,他邪魅的眉眼中找不到一点温度。

“厂督大人,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你‘天姿国色’,小人情不知所起,一时没有控制住。”苏锦说着露出狡黠的笑容。

这是苏锦她爹教给她的深宫生存守则之一,遇到危险之时,使劲夸,使劲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长着张极为干净的脸庞,一笑起来更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样的表现能避开很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