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获这边跟朱说、郑戬道别,郑戬也对朱说伸出了大拇指,道:“佩服,佩服,神探果然不一般。”
店家、老板娘此时也凑上前,鞠躬不已,道:“总算是真相大白了,几位官爷,小店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张了?”
胡觉道:“着什么急,你总得等我们将戚先生的遗体运走了再说吧?”
店老板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还有一事拜托各位官爷,这小二,是否,可以不发配了呀?乡里乡亲的,不好交代。”
胡觉道:“行了,本来也没想治他的罪,只是这帐我可给你记着了,如果以后再犯,就前帐后帐一起算。”
店老板连忙拉着店小二磕头谢恩,朱说等让他起来,不必如此。
店老板、店小二起身,忙上前,搬香炉,扫大厅,胡觉也指挥衙役收证物,归门类。
朱说在那里看着众人忙碌,他的眼光突然落在了店小二搬着的香炉上——等一下。
众人被朱说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声弄得不知所措,全都停下来手中的活,望向朱说。
朱说思考片刻,问店小二道:“店小二,戚先生在店内的作息如何?”
店小二道:“戚先生有彻夜读书的习惯,一般要到四鼓左右才会入睡。”
朱说道:“是呀,四鼓,先生在应天书院的时候也是这样,多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郑戬听了这话,上前一步,问:“怎么了,又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朱说道:“是有个问题,有个大问题。胡头,请褚公子。”
胡觉诧异片刻,但还是命人连忙将褚获又重新请到大厅内。
褚获一到,便问:“两位兄台,还有什么事吗?”
朱说道:“当然有事,褚公子不要着急,有个疑问还需要褚公子来解答。”
褚获笑道:“朱公子太抬举在下了,在下能解答什么疑问?”
朱说道:“有些事,一定要褚兄才能解答。经过刚才的问话,我们都知道了,牙人亥时五刻到大厅内叫醒店小二,制造了卖货郎子时不在房间的证据。子时,牙人潜入戚先生房间盗书时,被戚先生发觉,于是他便杀害了戚先生。让我困扰的是,亥时五刻,牙人为什么要制造卖货郎子时不在房的错觉。为什么是子时,不是亥时六刻,亥时八刻,不是子时三刻,子时六刻,为什么偏偏是子时?难道他会神机妙算,算到戚先生子时一定会睡着吗?”
郑戬也恍然大悟般,道:“是呀,为什么是子时呢?刚才店小二和朱说都说,戚先生每夜不到四鼓是不会歇息的,多年如此,为什么昨夜偏偏子时就睡了呢?”
朱说问郑戬:“郑兄,刚才我们试验过熏香,结果如何?”
郑戬道:“那就是普通的熏香,没什么异样。”
朱说道:“这就对了。最开始,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卖货郎是凶手的时候,我就在想,卖货郎子时入室行窃,那么一定是用了迷魂香吧!所谓迷魂香可是江湖上下三滥的路数,倒也符合卖货郎的身份。可是经过我们的试验,发现那根本不是迷魂香,而是普通的熏香。”
郑戬道:“正是如此。”
朱说道:“如此一来,可就奇怪了,牙人为什么非得要亥时五刻到大厅内制造卖货郎子时不在的假象呢?亥时五刻,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郑戬道:“亥时五刻,褚获从戚先生房内回来,敲门让卖货郎去给戚先生送香。”
朱说道:“正是,敢问褚公子,牙人为何偏偏那时候行动呢?”
褚获道:“这——这个,在下怎么会知道呢?怕是要问问牙人才能知道吧?”
朱说笑道:“哦——有没有可能昨夜的事情是这样的?傍晚,当牙人和咱们这位褚公子,在餐厅确认那本书在戚先生身上之后,两人便谋划夜里偷书。他们商量好,由褚获先到戚先生那里讨要拜帖,褚获去的时候拿上了他的油滴盏,戚先生斗茶如痴,见到如此宝物,必定爱不释手,有求必应。正是在斗茶的过程中,褚获寻机将蒙汗药下到了茶里面。之后,他离开戚先生的房间,敲开了卖货郎的门,让卖货郎去给戚先生送香。卖货郎刚一出门,牙人便按照计划执行栽赃嫁祸步骤。他以借针线的名义,制造了卖货郎子时不在房间的假象。之后便在房内等待褚获下的蒙汗药发作。果然,子时一到,戚先生便睡意来袭,他关门闭窗睡觉。之后牙人做的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褚公子,我说的可对?”
褚获笑道:“朱公子很喜欢编故事呀!这——我的疑问是,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我下了蒙汗药,证据在哪里?”
朱说道:“是的,你质疑的很对。证据,证据在哪里呢?胡头,将戚先生和褚公子的盏拿来。”
胡觉忙命人端上两张盏。
“难不成盏里面还有蒙汗药吗?”褚获冷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没有?”朱说问。
“因为那本来就是你编的故事,我的盏,我清楚。”褚获道。
郑戬此时走到朱说身旁,悄声说:“你搞什么,这两只盏刚才胡头已经命人检验过了,确实什么药都没有。”
朱说小声道:“别急,听我往下说。”朱说接着说道:“你说对了,我们已经验过了,这两张盏里面确实都没有蒙汗药。可是有一点却很让人费解,戚先生的兔毫盏里面有茶汤残留,而你的油滴盏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干净得很。褚公子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原因就是我有洁癖,每次用完后,总会清洗干净。怎么?洗盏也是罪过吗?”褚获问。
“爱干净当然不是罪过。油滴、兔毫,均是名盏,戚先生嗜茶如命,不会不认得你这油滴。如果见到这油滴盏会怎么样?想象的到,他一定爱不释手吧!昨晚,你将这盏带到戚先生面前,他一定会请求你将此盏让给他用,这早在你的计划当中,所以,你只需要趁机在自己的盏中下药,戚先生喝下后,你再洗干净自己的盏,便会将所有痕迹清理殆尽,这真是天衣无缝的计策。这也是戚先生的兔毫有茶汤痕迹,而你的却干净如新的缘故。”
褚获道:“朱公子,我听了半天只听到了故事,却什么证据也没听到,没看到,公子,如果没什么确凿证据,那在下可不奉陪了。”
朱说道:“褚兄,莫急。在下绝对不会让褚公子失望的。你可以清洗干净自己的茶盏,也可以清洗干净自己的茶具,但是有一件东西,你却清洗不了,那就是戚先生的茶筅。”
说着话,朱说拿起了戚先生茶具中的茶筅——茶筅是斗茶时打撒搅拌茶汤的工具。
朱说道:“褚兄,你觉得我们会在茶筅上发现什么?”
褚获低头思忖了很久,叹了口气说道:“真是竖子不足与谋啊!”
此时,胡觉已经命人将褚获团团围住。
朱说道:“牙人已经够聪明的了,那么短的时间内,能布下这样的迷局,他也绝非等闲之辈。”
褚获笑了,指着朱说道:“朱兄,你我若是联手,当天下无敌。”
朱说道:“绝无可能。你为党项人效力,而我只会为中华而动。”
褚获道:“什么党项不党项的,对我来说,就如浮云一般。”
朱说道:“那你费劲心机,为了什么?”
“你如果加入我们,我就告诉你原委。”褚获说道。
“你们?你们是什么?除了你和牙人还有谁?”朱说问。
“到时你自然知道,带我下去吧,没什么要说的了。”褚获举起双手,示意胡觉给他戴上刑具。
这边胡觉自然不会让他逍遥,命人戴上锁具,又问朱说道:“公子还要问什么吗?”
朱说摇头。
那边褚获丝毫没有被抓的恐惧,一脸镇定,临走前对朱说说道:“后会有期。”
胡觉推了一把,“别逞能了,你是出不来了。”
大厅内只剩下了朱说、郑戬和党项人。
郑戬敲着桌子问朱说:“朱兄,这事儿我还有一处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你说说看,还有什么?”朱说问。
郑戬道:“按照你的说法,牙人杀害戚先生不是事先计划好的,可是杀人是在子时,如果说子时夜禁他不便逃走我能理解,可是在店内他有足够的时间与褚获重新商量对策,转移赃物,何必非得等到今天早上呢?还有,你从党项人那里搜到了这本书,可是你却首先排除了党项人同谋的嫌疑,为什么?”
朱说道:“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这位党项人才能回答了。”
“他?他会说中土话?”郑戬惊讶的问。
朱说走到党项人身边,挽起他的左臂给郑戬看,道:“他不但会说,而且大又可说吧?”
郑戬走上前,看那党项人的左臂,上有纹身,郑戬仔细辨认,认出纹身是两个字“健卫”。
“健卫?什么意思?”郑戬问。
朱说道:“党项久有觊觎灵州之心,太宗皇帝为了对党项作战,特设立健卫军,主要负责刺探党项军情,归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直接管辖。这些人人数不多,其中有党项人也有汉人。阁下,应该就是其中翘楚吧?”
党项人起身,向朱说行礼,道:“听了这么多,着实佩服朱公子的睿智。不错,在下正在健卫军中当值。”
郑戬道:“我是越来越糊涂了。你们,赶紧给我说说。”
那党项人道:“在下野利荣重,党项人,却也是大宋子民。几个月,我得到密报,说党项派了精锐间谍入京,恐有大事。经多方打探,终于查出了吴谦便是入京的间谍。我于是扮做贩骆驼的商人,故意接近他,果然,他上钩了,后来,便一路随他入京。这一路我是小心谨慎,唯恐漏出破绽被他发觉。还好,有惊无险。昨天,从戚先生回店之后,我便发觉李遂行踪异常,于是判断他可能会有什么举动,我也猜到他的目的应该是戚先生,只是不知具体是什么,便只得分外留心。亥时五刻,他在大厅内的所作所为,我看的清清楚楚,确如朱公子所言,分毫不差。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大厅内除了店小二别无他人,我真的会以为朱公子当时就在大厅内。”
“过奖了。”朱说拱手说道。
“到了子时,吴谦又出门悄悄走向后院。我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不敢贸然行动,又不能放任不管,便想了主意,以看骆驼为由坐到了大厅内,实际上就是怕李遂得手后潜逃。果然他投鼠忌器,从戚先生那里回来后便一头扎进房间内再也没有出来,直到郑公子来到邸店。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朱说道:“若不是野利将军在大厅内镇守,恐怕现在很难人赃并获。”
郑戬道:“可还有一个问题,褚获和吴谦等人怎么知道这书内有灵州城地图呢,他们又怎么知道戚先生身上会有这本书呢?”
“这恐怕要请教杨学士了。”
“家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