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觉道:“这下可好了,褚获竟然帮店小二洗脱了嫌疑。”
郑戬有些失落,道:“我就不明白了,如果店小二手中的钱是戚先生给他让买香料的,他刚才为什么不说呢?”
胡觉道:“这又有何难,把他叫来一问便知。”
“问他先不着急。”朱说道。
胡觉又问:“两位公子,你们觉得褚获的话可信吗?”
“有戚先生的亲笔在,他说的话应该大体可信。而且,褚获是富家公子,手中不缺钱财。说他因为区区几贯钱便动杀机,也确实说不过去。还有一点不知郑兄是否注意到,戚先生房内有一件最是名贵的东西,凶手反而没拿走。”朱说道。
胡觉问:“什么东西?”
朱说道:“兔毫盏。”
胡觉道:“就是昨夜与褚获斗茶的那只茶盏?”
朱说道:“那可不是普通的茶盏。因盏内有细如兔毛般的纹路,故而得名兔毫盏,价值百金有余。”
胡觉听了,道:“这么贵?一个破盏,啧啧,真是没了天理了。”
朱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褚获房内那支油滴盏,价值十倍于兔毫盏。”
胡觉这次彻底惊了个大讶,张大嘴巴,道:“这么贵?我的乖乖。老子辛苦十几年,竟然抵不上别人一只茶盏。这还有没有天理,这还有没有王法,这也太招人恨了。”
朱说道:“在应天学院的时候,戚先生就号称“茶痴”,逢人便斗茶。那张兔毫盏,他一直视若珍宝。若以价值算起来,那张盏恐怕要超过被窃财物百倍有余。”
郑戬道:“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根本不懂兔毫盏的名贵,所以才放过了。”
“也有这种可能。姑且先放下来,来问问卖货郎吧。”朱说道。
只能如此了。
胡觉照例叫来卖货郎,说了番规矩后,便开始问话,这次郑戬负责问。
郑戬拿着卖货郎的身份文牒,问:“李遂,你是蔡州人?”
李遂满脸堆笑,起身行礼,道:“小的是。”
郑戬又问:“为何来京城?”
李遂满脸堆笑,起身行礼,道:“行脚卖货,走到哪儿卖到哪儿。”
郑戬问:“何时来京的?”
李遂依旧满脸堆笑,起身行礼,道:“从正月底便自蔡州北上,一路边走边卖,边卖边买,三月初到的京城。”
一旁的朱说注意到眼前这个李遂,绝对是个久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每次答话总要站起身,低头哈腰的说,说完才坐下,礼数面面俱到,而且他每次张口说话,眼睛会在你身上转个不停,耳朵也跟着一起上下左右摆动,唯恐你看不清他的笑脸,误解了他的好意。
郑戬问:“你之前说,听到隔壁的褚获昨夜亥时五刻出门,很久才回来,可是真的?”
“是真的。小的绝没有欺骗官人。”李遂道。
“那时你没睡着吗?”
“睡倒是睡了,躺在床上没睡着。”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反正听着是往后院走。”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不知道呢?”
“睡着了。”卖货郎满面含春,说:“反正就那样躺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所以没听到他什么时候回来。”
“夜里还听见什么响动没有?”
“没有。”
“确定?”
“确定。当然确定。”
“你昨晚出过房间吗?”
“没有。”
“你在说谎。”一直心平气和问话的郑戬,突然大喝一声,吓得卖货郎李遂一哆嗦。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说谎,各位官人,小的对天起誓,绝无半点谎言。”卖货郎激动的说。
“你既然没有出过门,那有人敲你的门,你为何不应答?分明你就是不在房内。快说,你到底是如何杀害戚先生的。若还不坦白,这边便要大刑伺候了。”郑戬严厉的呵斥道。
卖货郎着实害怕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急的呼天抢地、团团转圈,哆嗦着说:“冤枉啊,冤枉!我怎么会杀害戚先生呢?不可能。绝不可能。冤枉啊!冤枉啊!”
胡觉让人上前将他摁在地上,拍打着他的脑袋说道:“快说吧!不要嘴硬。没有铁证是不会捉你的,我再问你,昨晚子时有人敲你的门,你为何没有应答?”
“昨晚子时确实没有人敲小的门呀!这个——可能是我睡的太死——没听见——对,对,一定是我没听见。”
“还在说谎?有人在大厅都听见了,你会没听见?分明是你不在房内。快说,昨晚子时,你到底在哪里?”郑戬大声质问。
“子时?子时在房内呀!可确实没听见有人敲门。”卖货郎讨饶。
胡觉又踢了几脚,问:“还嘴硬,你知道你死到临头了吗?最后问你一遍,昨晚你有没有去过戚先生那里?”
“小的交待,小的如实交待。去了,确实去了。”李遂道。
胡觉笑道:“终于说实话了,接着说,你到底如何见财起意,如何杀害的戚先生,快快招来。”
李遂道:“几位官爷,小的确实去了戚先生房间,不过我绝没有杀害戚先生,我是去卖熏香。我当时就在戚先生那里待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老人家付了钱我便回来了,连门都没进。我说的是真的,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郑戬问:“戚先生要买熏香你是怎么知道的?”
“隔壁的褚公子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
“就是他开门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亥时五刻。”
郑戬道:“哼!也就是说你之前说的听到隔壁出去,实际上是回来,对不对?”
“是。”
“那你为什么要说他那时候出去?又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出去的事?”
李遂此时已经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瘫坐在地完全放弃抵抗了,这种状态朱说见过很多回,只有完全臣服了的人才会如此。李遂道:“小的是害怕,真害怕呀!小的亥时五刻到戚先生那里卖熏香,回房之后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到最后,起来喝水,通过窗户往外看那燃香,已经子时左右了,再后来才睡着。唉!第二天一早,就听见破门之声,我也去看了,我是看见戚先生直挺挺躺在那里呀,我当时就吓傻了,我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戚先生的人呀,我……我……是有理也说不清啊。”
郑戬道:“也就是说,隔壁褚公子叫你去找戚先生,你去的时候,戚先生还好好的,那时是亥时五刻左右。”
“是的。”
“戚先生给了你多少钱?”
“二十钱。”
“钱在哪里?”
“就在这里。”李遂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交给胡觉,胡觉接过转交给朱说,朱说打开,翻检了一会儿,从中挑出几枚有墨迹的铜钱,凑到鼻前闻了闻,点了点头,递给郑戬,郑戬也闻了闻。
是了,就是这个味道——戚先生的味道。
“昨夜,你还听到或看到了什么?”朱说问。
“就在褚公子叫我之前,我还听到了那党项人起夜喂骆驼。”李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