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蒸汽锅炉喷射出流星般的焦煤,烈焰瓦解了覆盖着血肉触须的骨质甲,整个地下室都陷入了血和火的狂欢当中。
维克在玛格丽特的授意下冲回密道,此刻道中早已遍布蜷须。那些低语的真面目以狰狞的形态浮现出来,在血肉之壁上呼喊着维克的另一个代称。
“带我走,血与火之子。”
他们苦苦哀求,拍打着粘腻且沾染不知名液体的触须;千张裂开的血盆大口共同传唱着同一个名字。
维克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他作为人类,有着遵从传统进化学说的身体构造。它被这一幕超然的憎恶激发出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东西不该属于弗卡斯尔,不该属于地球,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别愣着。”玛格丽特追了出来,吼道:“想被这东西吃掉吗?”
维克这才开始往前跑,无视触手的拍打和轻抚。
它们动作轻柔地像是在玩耍,用爱和点滴的温柔证明自己的无辜,同时不断重复着它们最简单的要求:“带我走。”
“不要听它的话!”玛格丽特头也不回,在越来越窄小的密道里穿行而过。“圣音大教堂作为封印已经完全崩解。它就快要挣破牢笼了!”
“咕!”
一腕粗壮的触手撞破限制它躯干的铁壁,拧住了维克的手臂。
它足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在粗糙如树皮的肌肉条纹上,几张硬生生撑裂的嘴狂呼着维克的代称。
“带我出去。”
维克感觉到恐怖爬上了脊椎。相较于死,疼痛与折磨,他被包裹进触须的手臂什么都没感觉到,甚至有一丝丝暖意从他掌心的伤口钻入体内。
它舔舐着伤口,挖入维克的皮下,伪装成他的血肉,重新编织出神经填充在空缺的地方。
“让我们合二为一。”
【放逐它。】
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这是它自从开口以来,维克第一次能明确判断出它情绪倾向。
“爆!”
几道尖锥从触手的当中破体而出,直接将它斩作几段。粉红色的黏液汩汩地从切面涌出。
“快走!”
由玛格丽特引路,两人仓皇逃出密道。她回头按在地面,念动言音,从虚空中拉起一道泛着金光的屏障,将血肉之兽阻挡在内。
“哈——哈……哈……”氧气怎么也不够用,维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地下浑浊的空气。头晕目眩的状况也怎么也改善不了。“那到底……到底是什么东西?”
“沼泽幼子,没能成为新神的早产儿。”边走边说,“现在还不是和你详细解释的时候,它很快就会把这地方整个占满。迈开你的腿。”
“走去哪?”维克问道,“升降梯已经彻底被破坏了,我们甚至没办法上去啊?”
“这地方不止有一个密道,在最开始建造这片地下空间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想好如果封印失败该怎么办了。”
玛格丽特引领维克走过升降梯前,维克注意到阿珀罗蒂不见了。
“怎么了?”
“呃……这地方还有隐藏的暗房吗?”维克想起那张针点打孔的地图。
“你好像很熟悉这地下。”
“我从一个合作者那得来的。”维克用两指夹出那张地图,递给玛格丽特。
谁知玛格丽特看都不看,直接说道:“你以为……是谁把这个地图交给你那小合作者的呢?”
“您一直在背后操控着局势?”
“说不上‘一直’。”玛格丽特摇了摇头,“我本来已经无心过问世事,但……”
维克注意到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哽咽。
“但总有人要扛起大梁。”
这不是真话。
她这次冒险露面,肯定另有原因。
维克通过观察玛格丽特的神色,得出了这一结论。
在地下空间的另一侧,玛格丽特伸手扭动煤气灯的握把,一面厚重的伪装板墙就内凹下去,随着一系列蒸汽滚滚的声音向一旁退去。
“进来吧。我会在这里把灵音会的一切告诉你,顺便终结这些烂摊子。”
维克跟着她走进去,这里的内部空间就更简单一些。铺设得像是一家普通的办公室,周围的墙上挂着三幅精致的油画。
“二十二年前,我在差不多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遇见了三个改变了我一生的人。”
玛格丽特吃力地把墙上的画像卸下来,露出一个方盒。
“罗奇,带领我们走上神秘学道路的人;阿索姆·韦斯特,他后来也就是你所见到的灵音会大主教;波特,我那可怜的丈夫。”
玛格丽特取出方盒,将它打开。维克窥视了一眼紫纹木盒的内部。
一段干燥萎缩的脐带,如珍宝般躺在天鹅绒衬垫上。
“这是……”维克欲言又止,总感觉问出来不太妥当。
他又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玛格丽特取下的画像正是她自己的那一副。
“圣音大教堂建立在沼泽幼子的遗骸上。封印它的同时,也可以从它身上汲取神秘的力量。为了避免像今天这样情况失控,每个初创者都要献出最珍贵的事物,作为保险机制的钥匙。”
玛格丽特的眼眶含有泪水,深情地望着盒中之物。
“而这,是我初诞之子的脐带。”
她接着动手,卸下所有的画像,每个画像之后都有对应的木盒。
波特的珍视之物是一缕捆好的发丝。因为已经陈放多年,发丝干枯开裂,但不难发现,这捆头发的颜色与玛格丽特相似。
而主教那一盒,里头装的则是一颗干瘪的眼球。
“他和沼泽幼子达成了交易。”玛格丽特说,“我们都一样……我在那场交易中,付出了首子的生命,而波特则以健康为筹码……这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代价。”
她将几幅画像垒到一块,将他们一并点燃。厚重的油料燃烧出犹如尸蜡的味道。
火光将玛格丽特复杂的表情映亮。她的过去,她早已放下的一切,在她的注视下,从此彻底灰飞烟灭。
“对于一个死人而言,这就是最好的葬礼了。在人世间不需要有这么高尚的画像证明她来过。”玛格丽特自顾自地点点头,回过头来,对维克说道:“菜鸟,不用摆出那种悲悯的表情——我早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动身吧,我们还有真正要紧的事情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