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的微酸被温吞的液体包裹，以渗透的形式在维克的舌尖上晕染开来。
随着这股味道向口腔深处挖掘，会导致头晕胸闷的缺氧感就急剧增加。
唔！
维克万万没有想到，人生中的初吻居然是被强迫交出去的。
内心的平衡在“亏了”和“赚了”之间来回横跳。
在这两个想法还未分出胜负之前，塞西莉亚主动离开了他的嘴唇。
“知道了吗？我可没和你开玩笑。”她抿了抿嘴唇，清理可能粘在上面的唾液。“维克·瓦尔代克是我的男朋友。你如果还算个明事理的人，请现在就离开。”
维克的心还没完全稳定下来，高涨的血流把血管挤得丝丝生痒。尤其是背上和腹部的伤口，都因为她这一吻发热发胀。
随后，在所有的战斗热情退却之后，新增的疼痛突然袭来。
脑后的头发，以及被巴顿小姐抓着维持平衡的肩膀，感觉几乎要被硬生生掐下一层皮来……光这一点，就能看得出她有多紧张。
“你姑妈不会高兴的。”凯尔悻悻道。
“我不管她高不高兴。”塞西莉亚再一次挽住维克的手臂，“我也不是为她而活的。”
“如果你非要这样作贱自己，那我也无话可说。”他叹了口气，转过脸，冲着维克怒目而视：“而你，乡巴佬。你最好也识趣一点，我可不是那种一味忍让的男人，你——”
话刚说到一半，那块被融得只剩点铁皮的金属扣终于支撑不住。“嘣”地一声断裂开来。
突获自由的皮带头“哗哗”地绕着裤子飞了一圈，差点沿着轨迹抽向维克的伤腿。
要不是凯尔眼疾手快、滑稽地抓住向下滑落的裤子，第二天的新闻头条就是他底裤的颜色。
“我说过咯。”维克说道，“别太生气，说不定皮带都被你自己气断了。”
“……小人。”凯尔直起腰，用牙咬下一边手的手套，吐在地上。
维克盯着那只手套缓缓落地。
决斗。
当一方丢下手套时，就是表明其要进行一决雌雄的决斗。
“别告诉我你没这胆子。”凯尔咬牙切齿。
他们周围已经围聚了不少好事者，大概广场上五分之一的人都赶来这里，观看这出好戏。
“答应他！”有人起哄道。
“答应他！答应他！”
“我认识他，那人就是住在蒂斯街的大学生！”
“答应他啊，你还有没有卵蛋了？”
“维克。别理他们。”巴顿小姐劝道。“我们该走了。”
“穷野狗，不会要躲在女人身后吧？”凯尔进一步挑衅维克，等待着他的决定。
维克脸上默不作声，内心倒是差点压抑不住：
好！
本来就火在头上，要不是巴顿小姐站在这里，早痛扁你一顿了。
现在反倒还自主提供了个合法、合情、合理的报复选项。不好好教训你这嚣张跋扈的公子哥，那真是天理难容。
维克迫不及待地从胸前口袋里掏出手帕，丢在凯尔的手套上。
“乐意奉陪。”他说。“你挑时间，地点，方式。”
“维克！”塞西莉亚试着挽回局势，但两人都已经上头，不可能听她的话。
“好！”群众纷纷鼓起掌来。“像个男人！”
“手枪。”凯尔以血丝蔓延的眼睛盯紧维克，里面燃烧的妒火几乎要把他的倒影吞噬。“我不和瘸子对决，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也是条汉子！”又有人起哄、叫好。
“现在是你唯一的胜机，等我腿好了，你忙着挑棺材就行了。”维克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让一让。”塞西莉亚直接朝着人群的另一侧走去，顺带把维克也一起拽走。
为了甩掉跟进围观的人群，她直接走进了圣音大教堂里。
这里不允许高声说话，也明令禁止聚众闹事。那些好事者们苦于这两条规定，只好在门口徘徊，妄图听到一些八卦的边角料消息。
塞西莉亚精明地挑选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入座后，她沉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维克在内心自我反省：
也难怪她会生气吧。明明说好不跟凯尔撕破脸皮，现在闹成这样，和闹翻了也没区别了。
说不定她家里的生意会受到很大影响……
唉，自己在干什么啊？对方是金主，出大钱的人欸！如果陷入经济纠纷的话，那自己能拿到的份就存疑了。
“巴顿小姐……”维克主动搭话道，“抱歉，我自主做了决定——”
“你不该那样做的。”她抬起头，缓缓流淌着的忧伤充满了她的结膜。“你可能会受伤，甚至会死的！”
啊？
不是因为钱吗？
这一瞬间，维克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起来。
自己想着是不是给巴顿小姐造成经济困扰，影响到她的赞助；她想着自己会不会因此受伤。
在人品这方面，高下立判。
“以大部分人的枪法，出了十步外，就很难打准了。”维克想办法让她安心下来。“何况是手枪决斗这种没法提前预瞄的场合，没事没事，走个过场而已。”
“就算这样……如果你真的被子弹击中，我也会觉得是我有过错。”巴顿小姐睫毛缓缓向下压去，“我会觉得是因为我胡闹，所以才害得你被卷入这种事情里面。”
她说话如同在用软刀子割维克的心。明明句句透露着体贴和关心，却处处让维克受伤。
好比太阳光照吸血鬼，阳光越强，吸血鬼死得越快。
维克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太阳底下的吸血鬼。
要是巴顿小姐这人品再高尚一点，自己恐怕就要灰飞烟灭了。
而且，经塞西莉亚这样一提醒，维克才想起自己的命已经不单纯是自己的了。
他还通过符文连接着“海伦”，自己要是有三长两短的话……
“我倒是经常被卷入各种事件当中，都已经习惯了。”维克赶紧转移话题，让自己能镇静下来：“嗯……我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情。就是——”
“想问是不是初吻？”塞西莉亚抬眼看着维克。
她脸上表情明明是微笑，可在维克眼里，却像是蒙了层迷雾纺织的面纱般扑朔迷离。
“呃……嗯。”维克点点头。
“如果说‘是’的话，你是不是会很开心？”她微微一笑。“那样的话……就是初吻哦。”
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维克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是真的放空大脑，跟着塞西莉亚的思路去走的话……
能不能真成她的男友难说，但会变成她的狗倒是真的！
没错，她的确是聚温柔、善良、美丽三项闪光点于一体的天使，人性中的善良天使。
但——她这将人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力，也完全不能小觑啊！
怎么会有这种人：是好女人的同时，又是个坏女人……
维克觉得自己应该算是食肉系的男子吧，可在这个捉摸不透、总是能令自己感到困惑的女人面前，自己还不如一只兔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顶级的猎人，通常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不妙，非常不妙。
为了自己的纯洁着想，在心性得到锻炼之前，绝对不能越雷池半步啊！
“请问两位，是要做圣言洗礼吗？”
维克正苦苦思索的时候，一名灵音会的牧师站在他们面前。
“现在正当升天节，每人都能免费进行一次圣言洗礼。”牧师说。
“不必劳烦，我不是信徒。”塞西莉亚冷淡地说道。
“不是信徒，也可以感受一下‘灵音’的感召。”牧师劝导道，“而且，现在受洗成为信徒的话，是有入会税费的减免的——”
“我有点兴趣。”维克说道。
牧师转过身来，露出些许贪婪的目光。似乎在用视线考量维克，到底能盘剥出多少钱来。
来了。
维克的心弦一阵颤动。
顶级的猎人，通常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