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翻开古籍。
每次指尖接触到它，都能感到封皮上泛起的淡淡暖意。
梅根的手记安稳地夹在古籍的终端，上面密密麻麻地用一种棱角清晰的文字书写着她的神秘学造诣。
这是早沃兰语，在王族诞生之前，就广泛地存在于沃兰的土地上。
对符号学专业出身的维克而言，这种近代语言不过小菜一碟。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为什么梅根会用这种语言来书写笔记。毕竟从加密层面考虑，这点文字的变体不值一提。
唯一一种可能，她写早沃兰语比写通用语更顺手。
维克暂且不去深究这个问题，专心地查看起这些枯黄的纸页，顺带为自己背上的伤口消毒。
手记里大多数内容都是在反复论证星辰与命理的关系，参杂着大量的占星学和星象学，以及一些占卜作为补充。
令人惊讶，在维克的记忆里，母亲完全没有在自己面前展露出如此狂热的信念。
她只是一个靠房租养活两个孩子的老妪，守着下落不明的丈夫，还供养出了一个大学生。
但……为什么她如此伟大，维克还是对她毫无情感？
他继续向下翻去，终于在一张残缺的笔记中找到了灵音会相关的信息。
“她的痛苦在我的骨髓里漫游，唯有神恩能减轻这份痛楚。入梦的方法尚不明确，但我的时日已经不多。”
原来神恩在延续梅根的性命。
维克若有所思。
难怪她将神恩交出后，马上就体力衰竭去世。
“灵音会的耳目到处都是，他们会挖掘、拉拢所有神恩持有者。如若不从，便加以刺杀。但我知道他们的意图，无论是为他们卖命，还是抵抗到底，总是殊途同归。他们只想要恩赐者的命，夺取他们的神恩为己所用。”
维克皱起眉头，如果按梅根这个说法，灵音会内部应该有很多可操纵的神恩了。
那……里斯？
怀疑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滚。
里斯的神恩，来路可疑。因为他说一个人只能持有一个神的恩赐。要是按这个说法……他不可能拿到这么多人的神恩。
而他的情况和灵音会很像，手里拿着各种沾着血的神恩——都是他从其他恩赐者手中夺来的。
再加上他能摸清到底有谁能入梦，也符合灵音会耳目无孔不入的描述。
可这样没法解释他的动机。在他的眼中，灰人、公爵、贵妇，都是没有神恩的凡人。又为什么要分发神恩给我们呢？
……
维克再三思索，得出一个结论。
他在培养杀手。
梦境会议是为了培养一个无法追迹的远距离犯罪组织才建立的。
以入梦这种超远程沟通的方式作案，除非警方内部也有神秘学侦探，不然不可能侦破这样的组织形式。
维克暂且压下心头的疑虑，把这张手记看下去。
“我被迫暴露过一次神恩，哪怕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也会被灵音会的探子盯上。他们派人来劝诱我，妄图在我死后霸占我的神恩。但我不会那么傻。恐怕他们已经下了刺杀的通告，想要夺我这条老命……他们不会得逞的。”
看到这里，维克感到毛骨悚然。
自己用于自卫那把枪，弹巢里塞着灵音会下达的刺杀命令。
那把枪是他已遇害的恩师：帕特·莫尔的随身枪具。
难道老帕特是灵音会的刺客！？
可这就又引发了更多的疑点。首先，灵音会的大教堂和梅根都在弗卡斯尔。为什么会下达命令给远在温雷尔大学的教授执行。
另外，老帕特都多少岁啦？他教龄恐怕比维克自己的年纪都大。为什么会要一个站稳都得靠拐杖的老人家去行刺？
维克感到一阵一阵头疼。他翻看梅根的笔记是为了解惑，没想到问题越来越多了。
手记的最后一行话在纸张的背面，维克把它翻转过来看完。
“我的孩子，不论你们当中的谁继承了这本古籍，当你看到这里时，我恐怕已经长辞。千万要记住，弗卡斯尔的秘密就在灵音会的圣音大教堂下。他们每年都将举办一次圣人升天节。节日期间，教堂将临时开放。据我所知，他们正在寻找‘圣女’。将圣女带到他们的教堂底下去，套取他们的信任。夺取他们的奥秘的遗产。命理的丝线汇聚于女神指尖。”
维克把纸页塞回古籍，苦恼地挠了挠头。
妈呀！
他不经意间说了一个双关笑话，笑神想必已经微笑了。
圣女，又是圣女！到底还得听这个词多少次啊！？
看完梅根遗留的手记，他的疑惑暴增猛增，几乎挤满了他的脑海。
先且不说自己怎么可能在剩下的三天内找到圣女。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把她骗到圣音大教堂的地下室去？
还有，以最佳情况考虑，全实现了。那带进去之后又该怎么操作？
一口气杀穿？灵音会内部肯定有不少恩赐者。自己怕是双拳难敌四手。
让警方突袭？这个想法不错，可……可用什么借口呢？有人被绑架了？那圣女不就是自己绑进去的吗？报警自己抓自己？
果然，眼下最佳的办法，就是赶紧还完罪人血的血债，然后从这个世界跑路吧！
提桶跑路，在哪个世界都不失为一种高级武学。
但……真的有点舍不得啊。
先且不说名下这一栋公寓，还有那枚贵重的水晶项链在动摇他跑路的意志。
实在不行……再运营运营？还有三天呢。三天之内，说不定事情能有转机？
维克打算先让艾弗里去调查一下关于“圣女”的传闻，再做打算。
门突然被急促地敲响，维克赶紧把古籍收起来。
他前去开门。门后是一个老绅士，急切的神情从他拧紧的眉毛就可以看出。
“太晚了，事务所暂时不营业。”维克指着“营业结束”的木牌，“您如果是来鉴定古董文物，那还是请明天再来吧。”
“不！”他摇了摇头，抓住维克的手。“我拜访了这座城市的每个大牌侦探，向他们发布了同样的委托。你也是侦探，就请听听我的请求吧！”
“我是神秘学侦探，你说的案件如果和灵异现象无关的话——”
“我会为此支付五银镑的报酬。”
“相见恨晚！您正是我期待的顾客！”维克态度大变，将绅士迎进屋里。“敢问，你的委托任务是什么？”
“我的女儿。”绅士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她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