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保释

帕特·莫尔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他在五十六岁那年获得温雷尔大学授予的荣誉证书,嘉奖他在考古学中做出的巨大贡献。并聘请他永久留校授课。

过了六年,六十二岁的老帕特退居二线,不再亲自上台授课。转而进入图书馆担任馆长,着手培养接班人,同时潜心钻研黑暗时代的文献。

就在今年深秋,他漫长的学术生涯在一声枪响中结束。这个学术造诣高深的老头横尸温雷尔大学车站内,享年六十五岁。

听完考珀警官的案情复述,一些来自遗忘深渊的记忆气泡悠悠浮起。它们爆裂的瞬间,让维克回忆起更多细节。

维克自己正是帕特的关门弟子之一。

虽然不敢说是衣钵亲传,但至少也是参与到老帕特生前各项研究中的学员。

“警官,您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维克说道。“我在案发当地就已经接受过问询。要是我有嫌疑,怎么可能坐着火车回弗卡斯尔呢?”

“那你怎么解释这把枪?”莱纳德·考珀将证物袋拎起,举到维克面前。一道拉长了的灰影遮挡住灯光,盖在维克脸上。

“我不知道,我对此一无所知。”维克说,“警官,请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知道这把枪会给自己惹上麻烦,为什么在案发两个月后都还没把它处理掉,甚至带着它乱逛、还用它来自卫?”

“……”莱纳德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思考维克所辩解的可能性。

“我倒是有一个能提供给你们的线索。”维克见他陷入逻辑的难题,连忙抛出一个信息,将警官的注意力吸引开:“我在弹巢里找到过一个写着字的纸团。”

“什么?”警官抬头,“纸团?在哪?”

“也许是击发的时候弄掉了,我不知道那张纸团现在在哪。”维克一说这话,莱纳德的表情就变得相当不信任,甚至有些嫌恶。

他是一名老派的警官。比起一言之词,更倾向于物证。

“上面写着:‘击杀梅根·瓦尔代克’,也就是我的母亲。”维克只道出一半,隐去神恩相关的信息。

“据我们所了解,你的母亲当时衰弱多时,已无多少时日。”考珀皱起眉头,“你想说,有人意欲用这把手枪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卧床病妪?”

维克左右拉伸了一下脖子。以他这身高,被拷在矮小的审讯椅上显得有些局促。

“我只知道这么多。”维克眨眨眼,“对案件有帮助吗?”

“那是经过调查才明白的事。”莱纳德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身旁的书记员点点头。“问讯结束。维克·瓦尔代克,按照弗卡斯尔当地律法,除非有人来保释你,不然你得在我们的收押室里待一个晚上。”

铁门被轻轻叩了两下,轻柔得几乎听不见。

督察转身去开门,门后显露出艾弗里那张担惊受怕的脸。

“艾弗里,我教过你敲门该多用力。”警督叹着气,他似乎对这个侄子相当不满。“你是学不会吗?”

“抱歉,长官。”艾弗里扫了一眼屋内的维克,“呃,大厅里有人来见你。”

“见我?”考珀回头看了眼维克,示意艾弗里道:“把他松开,带他到收容室去先——”

“长官。”艾弗里又补充一句。“那群人就是来保释他的。”

“‘群’?”这下老警官也摸不着头脑了,这个大学生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后台吗?“带上他,走。”

大厅里三名中年男子正静候着消息。一见莱纳德·考珀出现,他们齐刷刷地站起来。

“您好,警官。”为首的秃顶男子说,“我们是受雇于巴顿小姐的律师团队。我们想请问您:在抓捕维克·瓦尔代克时,您是否出示了相关的证件?还有,这个抓捕行为本身是否经过审核?”

考珀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就算维克没有笑神的神恩,也能轻易看出他并没有按规矩办事。

“我们发现了要紧的物证,急需核对。”考珀为自己的行为辩护道。“如果都按规章流程办下来,犯人早跑光了。”

“是否能理解为:您承认自己并未按流程审核,擅自使用身为警督的权力对嫌犯进行了抓捕?滥用职权是很严重的指控,考珀先生。”律师针锋相对,尖锐地说道。

“吸人血的家伙。”维克听见警官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活生生的吸血鬼。”

他不禁微笑。自己被抓来耍了个下马威,现在轮到塞西莉亚帮他出头,也给这老派警官一个下马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艾弗里紧张地注视着事件发展,他那双绿眼睛不断地在叔叔与维克之间跳转。

“维克先生。”那名律师转过身来,对维克说道:“您准备起诉这名警官不公的执法吗?”

也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维克深思熟虑,他还需要警方的协助,才能进一步调查、挤压灵音会。

要是因为这件事就闹得满城风雨,就得不偿失了。说不定灵音会还会提前收到风声,打草惊蛇。

“我想莱纳德警官也是一心急于破案,才会有如此举动。”维克打圆场道,“作为总比不作为好,弗卡斯尔的治安是由作为者保护的。我不打算起诉他。”

律师点点头,继续对考珀警官说道:“保释金已交纳,请立即释放维克·瓦尔代克。”

“艾弗里,送他们出去。”考珀低沉地说道。

门口有两辆刷着红漆的马车,早就恭候多时。

“巴顿小姐是怎么知道我被逮捕的?”到了警署外,维克向律师们问道。

“巴顿将军在城中有不少人脉。”律师说道,“这次便是从报社走漏的风声。”

“将军府的小姐你也认识?”艾弗里悄声向维克问道,“我都不知道你认识这么一大号人物。”

“她是我的朋友。”维克微笑着说道。

“哦。”巡警打了个寒噤,“呃……希望你别通过将军府给我们施压。我叔叔虽然人比较古板,但——怎么说呢,他人真的很好。”

“我看着有那么睚眦必报么?”维克艰难地拖着伤腿,爬上马车。他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把一枚银镑递给艾弗里。“给,昨天欠你的饭钱。”

“我找不开。”艾弗里说道,“我身上就几枚便士。”

“别忙,还得算上你刚刚的帮助呢。”

“我不受贿。”巡警硬气地把银镑推回来,语气坚决。“我帮你,是因为我们算是朋友。”

“我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亏待朋友。”维克有些无奈。

“你别让顶头上司下来给我叔叔穿小鞋,我就谢天谢地了。”艾弗里尴尬地说道,“下次记得带着一便士出门。”

“我们可以走了吗?”车夫问道。

一旁的律师默默看着维克,等待他的发话。

“再见,艾弗里。”维克对巡警说道。

马匹们遵循着车夫的指示,拉着两辆暗红的轿厢在石板路上走出“哒哒”声,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