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因火灾毁容后,原本对我爱答不理的妻子对我一往情深。

花重金为我整容,给我提供衣食住行和心理治疗。

等我看到镜子中陌生的脸,我才知道她是想让我代替他的初恋。

一、

「安安,你看看我这件衣服怎么样?」

我低着头打量身上的西装,希冀地询问一旁化妆的妻子。

她正涂口红,听见这话,眼神不曾偏移,随口回着:「就是场同学聚会,没必要穿这么正经。」

「随便穿件便装就行。」

「诶。」

发觉妻子冷淡的态度。

我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只得有些失望地换下西装。

望向镜子里只有上半部分姣好的脸,我深吸口气。

拿起一旁的口罩小心戴上,遮盖住难以入目的下半张脸。

两年前,一场意外火灾。

我全身百分之八十被烧伤,大部分皮肤变得极其丑陋。

尤其是脸。

凡是看见我容貌的人,都会忍不住呕吐。

因为这个缘故。

即使身体恢复完全可以继续工作,公司还是辞退我了。

我找不到新工作,只因面试官认为我的存在,会影响别人的工作环境。

我郁郁不振。

以往嫌贫爱富的前女友却回心转意,不顾任何人的反对,执意与我结婚。

甚至还在婚后拿出大量存款帮助我整容。

我感激涕零,因着自卑的容貌对妻子更加依赖。

周围朋友大部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疏远。

妻子明白我的痛苦,从不强迫我去社交。

我心中却隐隐自卑,觉得她嫌我丢人。

但今天一早,妻子主动提出带我参加同学聚会。

我很开心,拿出许久没有穿过的西装。

但如今看着镜子里,穿着普通外套,戴着口罩的自己。

我突然感到一阵迷茫。

想不出个所以然,妻子化好妆,挽着我的手:

「走吧,林城。」

我小心应了声,跟在她身边一同上了车。

同学聚会选择本市最大的饭店。

我瑟缩地躲在妻子身后,低着头不敢和她的同学对视。

妻子轻拍我的手臂,游刃有余地社交。

突然,一名吊儿郎当的男人拦住妻子的脚步。

他随意打了声招呼,偏过头看向我:

「沈兆?你怎么变得这么安静,难不成被女人养太久了,都不敢直起腰说话啊。」

周遭传来哄笑声。

我不感到冒犯,而是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眼男人。

「我不是沈兆。」

我轻声反驳。

妻子的脸色一变。

男人不明所以地挠挠头:「你不是沈兆?那你是谁?」

还没等我进行自我介绍,妻子冷脸拒绝社交:

「抱歉,我得先带着他去处理一下事情。」

我依赖妻子,愣愣地跟着她离开。

走到门口,却鬼使神差般回过头,直直地看向男人:

「我不是沈兆,我叫林城。」

妻子冷呵:「别说话!」

她的声音太大,遮掩了我的反驳。

我发现她脸色不对劲,连忙开口询问:

「怎么了?」

「为什么不能说话?」

妻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看向已经望过来的同学,眼中露出疲惫,开口解释:

「他又犯病了,我们下次再聚。」

我小心偏头。

不解地看着妻子,很是纳闷——

我什么时候犯病了?

二、

我们回了家。

妻子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半躺在沙发上:

「去洗澡吧。」

她总是这样。

只要我出门,哪怕就是下楼丢个垃圾,回家都必须洗次澡。

可我不喜欢这样高频率的洗澡,更何况医生说过,过于湿润不利于我身上的皮肤修复。

以往我都不敢反驳。

但今天想起妻子反常的状态,我摇摇头:

「不想洗澡,又没有出汗。」

妻子蹙眉:「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怎么今天就不一样。」

「刚刚参加聚会累到了,」

我装出一副累到的样子,正准备坐到沙发上,妻子却发出尖叫:

「没洗澡不要坐沙发!」

我不明白,还想尝试,却被妻子推到了浴室。

她打开淋雨浇在我的身上:「现在可以洗了吧?」

「快点洗,身上沾了味道也不嫌脏。」

说完,妻子转身回了客厅。

我站在原地,感受水流的冲击,受伤又迷茫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两年,妻子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我改变习惯。

比如我早餐喜欢吃面,妻子却让我学着吃面包、三明治和牛奶。

我受不了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想要拒绝。

妻子却以牛奶更有营养来堵住我的嘴。

又比如我喜欢洗澡的时候,一起刷牙洗脸。

妻子却认为这样不干净,硬是强迫我洗完澡敷个面膜,再刷牙。

我很迷茫。

但随着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渐渐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改变。

她负责一日三餐,总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西餐。

我从最开始不能接受,随着对妻子的依赖加深,也开始习惯这些改变。

我收敛思绪,飞快地洗了个澡,准备找妻子聊聊。

她却皱着眉头,又将我推回了浴室:

「今天怎么才洗十分钟,平常不是要洗二十多分钟的吗?」

我茫然地「啊」了一声。

没想到妻子对我洗澡的时间了如指掌。

可我明明记得,以前都是十分钟洗完一个澡。

眼见妻子又要转身离开,我一把拉住她的手:

「沈兆是谁?」

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意这种场景下出现的名字。

更何况,瞧男人的反应,恐怕妻子和这个沈兆还有一段往事。

「为什么不让我解释?为什么说我犯病了?」

我接二连三的询问,妻子的脸色转阴。

她眼神失望:「你是在怀疑我?」

我连忙摇头:「没有,我就是有些好奇。」

「沈兆是我前男友,他们没见过沈兆,也不知道我结婚了。」

妻子的解释没能安抚我内心的不安。

我继续问:「那他们为什么不知道?」

妻子嗤笑,意味不明地看向我的脸:

「我倒是想,但你敢吗?」

「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还没开始整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是没有想过办婚礼,但那个时候的你根本做不到面对那么多人,而且婚礼那么贵,不如省钱给你整容。」

三、

明白是误会了妻子,我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抱歉,我没想到你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妻子哼笑,算是原谅了我的无心之过。

我被推进浴室继续洗澡。

途中无意看见镜子里的人影,我洗澡的手一顿,抬起手遮盖住下半张脸。

不知为何,我看着镜子里剩下的部分,有些恍然。

总感觉,这并不是我。

时间一到,我擦拭湿润的头发,缓缓走到客厅。

妻子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瞧见我,她挑挑眉。

我坐在一旁静静待着。

等到妻子打完游戏,我不经意间开口询问:

「安安,当初你为什么会选择嫁给我啊?」

我一直很好奇。

但那个时候过于孤立无援,妻子突如其来的示好,让我难以多加思考。

害怕太过怀疑,会丧失幸福的机会。

如今相处了两年,终于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问出口。

妻子一愣:「怎么过了两年还问。」

我剥好一个橘子递到她的手上。

她蹙眉:「下次别干这种事情。」

说完,弯腰,从一旁拿出湿纸巾细细擦拭我的手指。

其实以前我很喜欢吃橘子,大大咧咧,总能把手搞得脏兮兮。

但这两年妻子改变了我大部分习惯,其中就包括吃橘子。

我看着过于白净的手指,不自觉又问了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花巨资帮我整容?」

整容不是个便宜事。

就这两年为了整上半张脸,大大小小花了几十万。

妻子家境殷实,又投资了好几家公司拿分红,这点钱的确不值一提。

但她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妻子看了我一眼,突然叹了口气:

「几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太过自私,总是不珍惜你的好,」

「分手后,原本想着补偿你,却意外听见了火灾的消息,看见孤立无援的你,我特别心疼。」

「于是不顾一切想要保护你。」

「整容,也不过是为了让你不再自卑。」

她言辞恳切。

我感动得眼角流泪,却还是有些怀疑:

「那沈兆呢?为什么整容后的我,变得不一样了?」

妻子却是突然开始掉眼泪。

我手忙脚乱地拿出纸巾替她擦拭。

「沈兆是个渣男,他玩弄我的感情,一想起他我就觉得不舒服。」

「整容本来就是难事,怎么可能百分百还原样貌!」

妻子哭了。

我再也顾不上怀疑,满心就是哄着:「好好好,不怀疑了。」

妻子擦干泪水,反握着我的手:「果然医生说的没错,你真的有心理障碍。」

「我?」

「对啊,以往不管我让你干什么,你都不会感到不对劲或者自卑。」

「但今天人多了,你就开始心智不坚定,疑神疑鬼,连我对你的好都开始怀疑。」

我皱眉,「这和心理障碍有什么关系?」

妻子诚恳回答:

「医生说,前些年的遭遇让你害怕人多的地方,人一多,就会感到自卑和无所适从。」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阿城,要不,我们去看看医生吧!」

四、

我跟着妻子前往医院。

她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到了某个心理医生的门诊室。

我蹙眉。

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手指下意识握紧了妻子的手腕。

她回头,瞧见我戒备的模样,安抚地笑了笑:

「放心,这几年我几次和他讨论过你的病情,没事的。」

原来是为了我的病情。

我为心中对妻子的不信任感到羞愧。

看着妻子敲开紧闭的房门。

我有些瑟缩地松开了手。

妻子再次回头:「怎么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紧张,我先去上个厕所。」

感受到妻子狐疑的目光落在身上,我抿唇:

「你放心,我不会逃跑的。」

她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先把手机交给我吧。」

我明白妻子还是不信任。

毕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心理医生。

老实交上手机后,我转身装出一副寻找厕所的样子。

却在妻子转身进去房间时,猛地悄声回到门前。

小心听着里面的对话。

妻子似乎和医生很是熟悉。

两人没有客套的寒暄,而是直接进入正题。

「人呢?」

「上厕所去了。」

我以为接下来可以听见病情讨论。

可却听见妻子冷冰冰开口:「你有多少把握,催眠成功?」

什么催眠?

我皱着眉头。

「得看他对你的信任,信任太低,失败的可能性高。」

「我能确保他很信任我,毕竟他已经傻到,连我断绝他的一切社交都没有发现。」

妻子斩钉截铁:

「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让他完全变成沈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