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池鲤

传闻中,不老仙丹可使人长命百岁,与之齐名的是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的荆山滇池。山有池,池中水,诩烬烩,百裂出。生糜肉,覆白骨,囹圄虚,误长生。

从医院出来,白晓拿着手机看了一会贴吧里被人们热议的“荆山滇池”,转身回家收拾行装。

上荆山的人不少,都是慕名来找滇池许愿的,有的求升官发财,有的求姻缘,还有求学业顺遂的,五花八门。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滇池是个什么网红许愿池呢。

白晓在一边撇着嘴,对周围的景色不怎么感兴趣,低头玩自己手机里的消消乐。

窄小的面包车里坐了六个乘客,白晓坐在最后面,旁边紧挨着一对小情侣,女生正在给男朋友看自己从网上打印下来的滇池画像。

相传,荆山上有一个滇池,那里是神创世的中心,曾经有美术生误打误撞到滇池附近写生,这才留下了珍贵的“画像”,但至今没人找到过这个地方。

网络论坛上分成了两派,一派持怀疑态度,认为这就是人们瞎说的,画像也只是一些人无聊的构想。

另一派则深信不疑,觉得滇池一定存在,只是他们不够心诚,所以才迟迟没有找到。

荆山上天气诡谲特殊,既刮风又下雪,还常年有浓雾笼罩,科考队和无人机都难以探查出这片区域的具体样貌,每年因为找滇池而发生意外、失踪的“池友”多到惊人,国家已经禁止了任何旅行社团发展荆山这边的旅游项目。饶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选择私营的黑车进入荆山,寻找传说中的滇池。

白晓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不怕、不信、不尊敬那些神鬼怪力,不信佛不信教,坚定地认为神不佑人人自佑,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她不觉得这个所谓的“滇池”真的如传说的那样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但是医院已经对外婆目前的情况下了病危通知,她只能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去试试看了。

虽说找不找的到都未可知,但她还是想试试。她就剩下外婆了,不想放弃。

车停在了半山腰,听司机的意思是不能再往上了,剩下的路只能他们各自徒步。

白晓裹紧身上的冲锋衣,慢悠悠地跟在大家后面,最后一个下车。

司机是个虎背熊腰的东北大哥,看她不怎么积极的样子,笑道:“大妹子,你这态度这可不行啊,不虔诚的人可是很难找的池子的,那不就白来了嘛。”

白晓伸手扣上了冲锋衣的帽子,一双狭长的凤眼掀着眼皮瞥了大哥一眼,冷冷的,没有温度。

壮汉让年轻的小姑娘这一眼看得心里无端发毛,闭了嘴没再搭话,确定人都下车了就开车离开了。他们这种黑车是只管上山不管下山的。

一个没做明白功课的小伙子看车走了,还追了几步,骂骂咧咧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很快就被其他人劝走了。没人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们带的食物不多,山里天气又不好,越浪费时间越不安全。

白晓也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自顾自背了包就走了,没选择和任何人一起。她这种性格的人被人们戏称为“孤狼”,没亲没伴,生死由命。

她的运气不怎么好,进山没几天就遇上了暴雪,在山里东倒西歪兵荒马乱一阵瞎窜,最后彻底迷了方向。

身上带的电子设备冻坏了,表摔碎了,食物也不多了。

白晓也忘了自己就这么坚持了多久,眼看包里就剩下最后一口压缩饼干的时候,她透过一片树林,隐约看到了一个波光粼粼的水池。

没听说荆山上有温泉,刮风下雪的天气里还不结冰的水池,怎么看都像是传说里的滇池。

白晓把最后一口饼干塞进包里,忍着饿往前走。通往水池的路是个下坡,她突然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任她怎么扑腾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直直朝着水池滚了过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池水里。

池子出人意料的深,白晓只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沉,下沉。她想:这果然不是温泉,真他妈够冰的。

·

白晓外婆有听早间新闻的习惯,老人住院之后这个习惯被她保留了下来,省得房子里安静得让人烦躁。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老式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今天的新闻报道。

“……今年我国非自然死亡人数创下历史最高纪录,较去年全国非自然死亡人数同比增长了9.6%,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高水平。在所有的年龄段中,青少年非自然死亡率上升幅度相较于中老年人更为显著……”

新闻里几个敏感字眼让女生手上搅拌豆浆的动作微滞了片刻。

“……报道称,导致这部分人死亡的原因是火灾,但上述消息未得到官方部门的确认。总台记者为您报道……”

记者甜美的声音结束,修长的手指毫不犹豫地伸过来关掉了收音机,昏黄暗淡的灯影里一声轻嗤响起。

“火灾?笑死人了。哪儿那么多火,又不是太上老君炼丹炉打翻了。”

女生的声音不大,带着点不太明显的嫌弃。

窄小的房间里,回应她的只有厨房年久失修那个破水龙头漏水的嘀嗒声。

水池旁边放了一只破破烂烂的瓷盆,浅浅小半盆水里有一尾通体黑色的锦鲤,水少到甚至没有完全浸没鱼脑袋。

白晓走过去把盆换了个地儿放,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戳了戳黑鱼脑袋:“等过两天外婆忘了这事,我就给你炖了。”

这鱼是她前几天上山顺手从那个差点给她淹死的破池子里捞出来的,肥美不要钱,而且能生长在那种地方的鱼,怎么看都不像是凡品。她准备炖了。可惜在拎着鱼去医院看外婆的时候被制止了。

外婆说,打死她都不能吃这玩意,这黑锦鲤招财,死了破风水,坏了财运,还会冲撞神明。

行吧。

外婆不让吃,那就留着呗。最近老太太身体好点了,她不想惹老人生气。

说起这事,本来医生都说白晓外婆这身体情况不可能有好转了,直到她去了趟传闻中的滇池,回来之后医院就通知她,外婆的情况有了好转,这在医学史上几乎是史无前例的!

白晓一边想着医生那天通知自己时候的兴奋样子,一边伸手又去戳鱼脑袋。这次黑锦鲤不是很配合,尾巴一甩,水溅到了她的手上。

她刚想拿张纸擦了,却发现水珠所在的地方,自己的手逐渐变得透明,像是遇到水被溶解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