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彩排都开始了,你这办法想的是不是晚了点。”江怀彩排刚结束,穿着礼服从幕布后面走出来,伸手扯脖子上的领带,对陆易安提出的办法表示怀疑。
“拜托,明明是事情太突然,谁知道晚会前两天突然通知我们两个重点班的不准观看表演,本来我是打算回教室点完名再溜出来,但是很容易被教导主任逮住,我倒没什么,林睿那么容易自我愧疚,恨不得不关她的事她都要揽到自己身上内疚半天,这要是因为看她表演被批评,指不定要怎么自罪自责呢,我就见不得她那样,所以只能把这个想法pass掉了。”陆易安有理有据的分析。
“嗯……这倒是。”江怀点点头,继而又问她:“可问题是你知道她们的演奏曲子吗?也没合奏过,来得及吗?效果要是不好,你可就从惊喜变成破坏节目了,而且你不在班里,自习课中间老师讲解卷子提问或者课堂测试发现你不在怎么办?说去厕所太草率了吧?到时候要是露馅了,礼堂和教学楼中间一大片运动场地呢,你长翅膀飞回去都来不及。”
“真的被发现,我说肠胃不好闹肚子还不行?”陆易安不假思索的说。
“闹肚子去厕所带着小提琴??老师又不是傻子。”江怀忍不住瞪圆眼睛,惊讶于陆易安违反校规且不顾结果的行为,突然惊喜的一拍手:“诶!你怎么把陆攸同忘了?你们可是双胞胎!长得一样,让她替你一会。”
“哪长得一样啊?头发长短就不一样,她的头发比我的长多了,而且我不近视,她常年戴眼镜,而且……”陆易安说着,声音慢慢变小,“乖学生和不听话的刺头,气质上差很多的,还有,她听话的像个提线木偶,怎么可能帮这个忙,你就别想她搀和进来了,为这个事我跟她吵了一架,现在还冷战呢。”陆易安撇撇嘴,看了看手表,摆摆手:“按我的办法,我先按时回班,快到她们演奏时间时,溜回去,突然用小提琴和声。”
“我还是心里没底,她俩那个节目,古筝和钢琴本身很有挑战,可人家从小学到大的呀?你打算中间乱入,还没看过她们的谱子……”江怀越想越觉得不靠谱,“而且,这个计划好像也没我什么事嘛……”
“我听第一遍就能和,你不是主持人嘛,结束后小提琴你帮我带到美术教室后面不用的桌子底下,需要你帮忙藏一下[作案工具]。”陆易安笑嘻嘻的做个鬼脸。
“真的假的,她们弹得曲子叫什么啊,还听前半部分马上能学会。”江怀好奇起来。
“好像是……什么……什么会实现,英文的,我英语不怎么样,而且只看了一眼,没记住。”陆易安说了一个等于没说的答案。
“是不是……《Fantasies come true》”江怀问她。
“对对,是这个。”陆易安点点头,忙着打开琴盒查看琴弦和音准,没留意到江怀眼神里轻微的跳动。
“是林睿选的曲子吗?”江怀继续问。
“是庭安选的,还自己改了一版钢琴琵琶合奏的版本。”
“这样啊……那就是……主观上选的这个曲子咯……”江怀有点魂不守舍,眼睛望向幕布喃喃自语。
“这不废话么,不是主观选的,还是抓阄抽的吗?”陆易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注意到他脸上阴晴不定过后思虑重重,还在走神的神情,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怎么了?发什么呆?怎么她们选的曲子有什么问题吗?”
“呃……没有,只是……一个让我比较意外的曲子。”江怀依旧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出于不想继续引起陆易安好奇的考虑,指了指存放道具的小房间,“那边没什么人,你可以进去准备你的惊喜,调调音准,比如擦擦粉尘,涂一下松油什么的。”
陆易安比了个OK的手势,背着琴盒溜进道具室。
江怀站在舞台中间报幕时刻意增大了一下音量,眼睛瞄到陆易安背着琴盒猫在最后一排的身影后,下台与林睿错身的时候低声嘱咐一句:“演出顺利,别紧张。”说着刻意往最后一排的位置看了一眼。
林睿顺着方向瞥了一眼,来不及多想走到指定位置,从小学习乐器培养起来对乐谱以及音乐的敏锐感,让她在音乐开始十秒内快速结合进林庭安的钢琴部分,一起练习的时候能感觉到这首曲子是西洋乐器为主,林庭安把适合改成中式音乐的部分进行相对的修改,因此合奏从一开始轻易到达演奏本人的耳朵感到舒服的程度。
曲子第二遍即将进入副歌部分时,观众席最后面的陆易安起身,轻而易举的把小提琴的声音结合进林庭安的钢琴中,变调的部分也毫无瑕疵,林睿在第二段副歌部分本身是轮指伴奏配,仅仅使用肌肉记忆即可,因此有足够多的时间用来震惊,她瞬间理解江怀轻轻示意观众席最后排的位置是在提醒她什么,林庭安也同样感受到惊喜,弹琴的手指止不住的雀跃起来,直到演奏结束,学生们猛地爆出雷鸣般的掌声,除了前排的家长,中间和后排的学生甚至站起身鼓掌。
林睿看见在家长席坐着的爸妈,居然跟着学生们一起起身鼓掌,完全没有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灯光闪烁下,她想起陆易安以前和她说过一条经验,不经常笑的人笑起来会异常的好看,好看到你会跟着他笑,她现在就是这样,不由自主的对他们笑起来。
与此同时,目光向后看到拿着提琴跟着学生跳来跳去的陆易安,期待能来观看演出的父母,突然出现给她惊喜的朋友,在她十几岁的人生里,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让她兴奋,兴奋到胸腔内涌出一股冲动,大脑来不及进行判断的冲动,她飞速的跑到最后一排,拽着陆易安的手,两个人重新跑回舞台上,高高举起她还握着琴弓的手,林庭安从钢琴前起身,拽着礼服走到陆易安的另外一边,握着她抓着小提琴的手腕,举手像兴奋到好像全场都互相认识的学生们挥舞,少年们莫名其妙的张力,哪管为什么,他们热烈的鼓掌叫喊,她们在台上跟随着热烈的挥舞手臂。
陆攸同侧身藏在最后一排窗户的旁边,从把自己完全遮挡住的窗帘中掀开一角,看着台上并肩而立的三个人,林睿的中式旗袍,林庭安雪白的长裙礼服,以及夹在中间略显突兀蓝色卫衣套蓝白色校服的陆易安,她承认她嫉妒了,她没有朋友可以在考试压力让她夜夜失眠噩梦的时候可以倾诉,也没有朋友宁愿违反校规也要想办法给她惊喜,更没有朋友能够为她捡起多年不练的琴并且不考虑难度的快速学会一首曲子,她的目光从林睿、林庭安、陆易安的脸上流转一遍,最后回来扶着眼眶一跃,重新掉回心里那块孤独的水池里。
江怀换下主持人的礼服,一个人溜到篮球场附近,临近篮球场的教学楼没有亮灯,他索性躺倒在球场上,把自己隐藏在教学楼投下的一片阴影里,仰面向上盯着清冷的月亮,“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他小声的念了一句诗,他从对世界上的事物有感知起,生出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怪癖,他对相应的事物,多出一种温度的感受,比如,他认为月亮是冷的。
此时此刻,他望着温度是冷的月亮,念叨着夜夜减清辉,无他,只是想把刚刚在礼堂里,大脑血液都在沸腾的温度快速降下来。
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小说里,电影里讲的是看到什么都想和她分享,是无论何时看到她都隆隆作响的心跳,是她一喊就引起心颤的名字,对于江怀来说,是突如其来的回忆,他一直站在舞台的侧面,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优秀不自知的林睿此时此刻也毫不知晓自己在他的眼里突然熠熠生辉,他突然记起来许许多多个林睿,和自己一起在大院里疯跑的林睿,去大人们工作的地方偷偷摸摸去“探险”的林睿,被关在家里写生字的林睿,和他一起放风筝的林睿,还有哭着弹琵琶的林睿,这些记忆的碎片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在他的眼前播放,迅速破碎,飞走,重新飞进此时此刻林睿的身体里,变成现在站在舞台上,穿着礼服,优雅、美丽十七岁的林睿。
少年郎的爱永远带着炽热与冲动,他感到血管里的所有血液都在跳动,大脑不受控制如同中病毒的计算机一遍又一遍的唆使他冲到台上拥抱她,皮肤表面肉眼可见的被一大片红晕覆盖,他就这样身体里蔓延出的蓬勃爱意之下落荒而逃。
逃到篮球场上,对着星空,像他向来鄙视的柳永一样,嗟乎哀叹,自然的回忆起所有学过表达爱意的诗词,每默默的跟着默诵一句,心里都跟着一遍林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