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雨含翠湖

大明成化六年,川南临水县县令张唯买下了含翠湖边的老龟背,准备把自己的祖坟迁过来。他听风水先生说过,这地方天、地、人三脉合一。谁把祖坟迁到这里,准就可以飞黄腾达,儿孙代代富贵。可就在他开挖老龟背的时候,老渔民白三爷却不愿意了。

白在爷年近六十了,是个浪里行船的好手,在百姓眼里德高望重。他找到张县令,劝道:“老爷,这老龟背是神地,老辈子的人都说这下面藏着一只千年神龟,它保佑着咱这里不旱不涝,百姓安居乐业啊。这地方一动,会遭老天报应的!”

张唯哪有心思听这个,他让衙役把白三爷赶出去,立即动手开挖老龟背。很快,老龟背上面的土层就被挖开了,可土层下面竟然出现了一块平整的黑色石头,上面有一道道裂纹,衙役们向四周探去,没有找到这块石头的边际。张唯让人找来几个采石匠,让他们把石头凿开。

采石匠们先在石头上试探着打了一个洞,谁知从洞里面竟然冒出一股鲜红的液体来,采石匠们害怕了,谁也不敢再动。张唯来到石孔面前,用手抹了一下流出的“血”,闻了闻,对采石匠骂道:“亏你们一年到头采石头,连石头缝里的带铁锈的水也认不出来?都给我继续十活!”

几个石匠只好又凿了起来。张唯得意洋洋地看着,突然脚下颤了几颤,坑边上的土“沙沙”地往下滚,采石匠们扔掉工具就跑。张唯气得破口大骂,骂着骂着,他突然觉得身后有股热气直冲他的脖子,便回头一看,这下呆了,他的脑后竟是一个沾满泥土的怪物脑袋,那脑袋比碌碡还粗,一对眼睛有拳头大小,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张唯抱着脑袋从土坡上滚了下来,怪物的整个身体也露出了地面,原来是个背甲方圆十五六米的老龟,水正从它的身下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几个衙役拖起昏迷不醒的张唯,没命地向远处跑去。

大家退到了湖堤上,张唯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这篓子捅大了。含翠湖三面环山,一面正对着临水城,只要涨水,必然会冲到县城里去,湖堤年久失修,根本就抵挡不住大水。他慌手忙脚地吩咐手下赶紧去各村招呼百姓前来护堤,自己偷偷跑回衙门,带着家眷细软逃走了。

树倒猢狲散,那些兵丁衙役也是四散奔逃。看着滔天巨浪朝湖堤涌过来,刚才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全愣住了……

这时,从人群巾站出一个人来,高声喊道:“大家赶紧敲响铜锣、燃起篝火,招呼全城百姓前来护堤啊!”大家一看,喊话的正是白三爷,大家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立刻忙活起来。时间不长,湖堤上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白三爷站在高处,大声喊道:“乡亲们。水势太猛,大家赶紧下水打桩,加高湖堤,晚了,临水城就完了!”

大家都忙碌起来,这时的含翠湖已经变了一个模样:到处是泛着泡沫的脏水,里面裹挟着淹死的牛羊和田鼠的尸体,东奔两突势不可挡,湖面上空阴云密布,狂风突起,被张唯挖开的老龟背的位置像开了锅一样,涌出的水翻腾起十几米高。浪花里有一只硕大的乌龟冒了出来,它那沾满绿苔的头上,一对眼睛似乎在喷吐着怒火。背上还插着几根石匠没来得及拔下的钢钎。这巨龟顺着疾流在水面上横冲直撞,爪子和龟壳碰到的地方,房倒屋塌。尤为恐怖的是,现在它正冲着在水里打桩的儿卜个小伙子冲了过来!可水里正在拼命干活的小伙子们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大家的呼喊也被风浪声盖住了!

干钧一发之际,白三爷跳上一只小木船冲了出去,他轻点长篙,借力行船,小船像一条白鲢一样在浪尖上跳跃,直奔老龟撞去,堤上的人们吓呆了。就在靠近老龟的一刹那,白三爷的长篙奋力一点,小船侧舷贴着老龟的脑袋划了过去。船帮狠狠地撞了一下老龟的脑袋,老龟被激怒了,它掉转身子,向白三爷的小船追去。趁着这个时机,水里的人爬上了岸,大家一边继续加固湖堤,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白三爷的小船。白三爷不慌不忙,故意引着老龟兜圈子,小船和老龟的距离时远时近,直到所有的人都已经爬上了湖堤,白三爷这才掉转船头,冲上岸来。老龟看了看岸上,停了下来,身子“呼”的一下沉了下去,在湖面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漩涡。岸上的人紧紧围住了白三爷,一个小伙子问:“白三爷,您老岁数大,知道这老龟址怎么回事吗?”

白三爷摇了摇头说:“听上辈子人说。老龟背这个地方是个水眼,这个老龟就趴在水跟上,靠着吃水眼里的鱼虾过活,人们都说咱这地方旱涝保收,就是托了这个老龟的福。都以为这就是个传说呢,谁知道还真有这么个东西,要不是张唯把它挖出来弄伤了,我寻思着它也许不会这么凶。”“白三爷,依您看,这水得涨到什么时候,那老龟怎么才能制伏它?”人们急切地问。

白三爷思忖一会儿,说:“要想不让水再张,就必须堵死水眼,要堵死水眼,就必须制伏那只老龟。现在也顾不上它以前的功德了,大家准备几条装满石头的大船,到时候堵水眼,至于那只老龟,我想办法制伏它!”

当天过午,白三爷把准备好的东西搬到自己的小船上,里面有一只泛着黑光的大铁钩,拴在一根拇指粗的棕绳上。还有一口袋新鲜的猪肝,最后是他那把磨得锃亮的鱼叉。白三爷对大家说:“我估摸着那只老龟就在老龟背那儿一带活动,毕竟那里是它的家啊。那老龟折腾了这么长工夫,肯定饿了,钓住它不难,只要我钓住它了,你们派几条小船去帮我制伏它,其他人立即去封堵水眼。”说完,白三爷跳上小船,直向老龟背的方向划去。

白三爷小心地划着船,来到了老龟背的附近,他把两块鲜红的猪肝挂在铁钩上,顺着水流放了下去,然后划着小船慢慢前行,眼睛紧紧盯着船后铁钩垂下去的方向。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棕绳上没有任何动静,莫非猪肝掉了?白三爷慢慢拉起绳子。想换一块新的猪肝。就在绳子拉到半路的时候,白

j三爷的手上突然一沉,差点儿把他拉到水里,紧接着船后转出一个大漩涡,绳子疾速地向水里钻去,小船被老龟拉得在水面上飞驰起来。白三爷用脚抵住船帮,双于抓住绳子,冲着岸上高喊:“我钓住它了,快动手!”岸边几条装满石头的大船迅速朝老龟背方向划来,人们拼命地向水花泛起的地方抛石头。与此同时,岸上的小伙子们挥动长篙,几条小船像箭一样朝白三爷这边冲了过来,十几个精钢打造的抓钩搭在了白三爷的船上。大家用力向岸边的方向划,老龟拼命地挣扎着,棕绳被绷得紧紧的。划着划着,绳子突然松了,老龟忽地一下沉进了水底。大家全愣了。白三爷快速把绳子收回来,等收到绳子的尽头,他才发现,铁钩竟然被硬生生咬断了。他猛站起身来,朝其他船喊道:“松开搭钩,赶快回岸上去!”说话问,一个巨大的

黑影丛他身后冒了出来,约十五只老龟晃动着堆满皱纹的脖子,用脑袋狠命地一撞,白三爷的小船几乎竖了起来。白三爷晃了几晃,便从船上甩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那只老龟就朝着白三爷落水的地方一个浪头翻过,白三爷消失在浪花里。再看那只老龟,前面的爪子上已经钉上了那根钢叉,一股殷红

血冒了出来。自三爷的身子从老龟的身后冒出来,大船上的人们连忙把白三爷拉了上去。只老龟已经疯了。贴着水面奔着大船冲了过小船上的小伙子抡着长篙迎了上去,转眼也被撞翻了。老龟根本不去理会落水的那些轻人,直奔着白三爷站的大船冲了过来,转眼工夫,老龟撞上了大船,大船猛地一晃。白兰爷明白老龟是被他彻底激怒了,他抱起缆绳的一头,从船上直接跳到了老龟的背上,把缆绳紧紧地缠在了老龟背上的钢钎上。老龟更加狂怒了。使劲转动着身子继续撞向大船,白三爷大声喊道:“赶快凿沉大船,赶快凿沉大船!”船上的人们明白了,白三爷是想用这条大船把老龟拖住,于是立刻跳进船舱,“叮叮当当”地凿开了船板。

大船的舱底出现了几个大洞。大船上的人们都被旁边的船接应了过去,随着大船渐渐沉下去,缆绳越拉越紧,人们招呼白三爷赶紧跳开,可白三爷却凄惨地一笑,摇了摇头。原来刚才在老龟狂怒的时候,因为担心绳子滑脱,白三爷把自己和钢钎紧紧缠在了一起,没有办法挣脱了!他的嘴角已经渗出了鲜血,他拍了拍老龟的背甲,说:“老家伙,张唯对不起你,可这里的老百姓没得罪你啊。我白三用一条命换你一条命,也算对得起你了!”

大船沉了下去,老龟慢慢被大船拉翻了个儿,露出了白色的肚皮,它挣扎了几下。也被带了下去。

临水县得救了。张唯最终被抓回来,在含翠湖边被处以极刑,以祭奠白三爷的在天之灵。行刑前,新县令指着湖面对张唯说:“就是你要强占老龟的窝,才让原本温驯的老龟变成了吃人的恶魔,才让整个湖边成了一片汪洋,才让白三爷送掉了性命。天怨人怒,人神共愤,你这是做了多大的孽啊?”张唯看了看湖面,发现老龟背那儿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岛。又惊又怕:“那老龟背怎么没有被淹?它么……怎么自己升起来了?”

新县令摇了摇头,说:“那是老百姓们封堵水眼时堆起来的,那只老龟和白三爷就葬在了那里。从今往后,含翠湖再也没有老龟背这个地方了。那个岛叫做白-三--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