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崖秋阳

明永乐十八年,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在贵州腹地关索岭的一块岩石上,坐着一个名叫石凤的少妇和她5岁的儿子袁诚,母子俩依偎在一起,在有些沁凉的秋风中等待一个他们已等了大半年的人-一袁诚的父亲袁秋阳。

“娘,老爷说父亲这几天回来,是真的吗?”袁诚仰头望着母亲期盼的脸问。“是真的,老爷也在等着你父亲回来,老爷已经等了18年了,唉,老爷怎么这样命苦啊!”石凤说这话时一脸的迷茫,重峦叠障的群山在她眼里渐渐化成18年前宫中那场可怕的大火。

18年前的建文四年。石凤还是明惠帝朱允炆的马皇后的一名侍女。由于建文帝“削蕃”的措施引发了燕王也就是建文帝的叔叔朱棣发起“靖难之役”,那天,朱棣率军进入皇宫,宫中火起,马皇后赴火身亡,石凤侥幸随建文帝及其

数名侍卫逃出宫。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在逃亡途中,石凤和建文帝的侍卫之一袁秋阳深深相爱了,六年前,建文帝亲自为他俩主持了婚礼。而成为明成祖的朱棣并未放过他这位出逃的侄子,他派出锦衣卫在全国天翻地覆地搜捕建文帝。四处躲藏的建文帝也没闲着,他派人秘密联络旧属。希望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石凤母子所称的“老爷”就是逃亡中的建文帝,而袁秋阳就是在春天的时候被“老爷”派出去进行秘密活动的。

日上三竿,视野中依然没有要等的人影子。这完全在石凤的意料之中,石风知道丈夫肩负的特殊使命,清楚丈夫的命不属于他自己,更不属于她和儿子。春天在野花丛中送别他时,她就做好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准备,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每天到这岩石上来等他,她知道这照例又是让人失望的一天,可她如果每天不来这石上坐上两个时辰,这一整天就像丢了魂似的寝食难安。

石凤移了移身子,拉着儿子准备起身,正当她要把目光从下方那条羊肠小道上收回来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视野,心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她一下认定了那就是她从春等到秋的人。她指着那个人影对儿子说:“看,你爹回来了。”

“爹!”儿子拉着母亲的手呼唤着向前奔去,石凤边跑边擦眼泪。透过朦胧的泪光,她看见那个人影也在向这边奔过来。突然。他身子一歪,跌绊了几下,一下子栽倒在地。走路都要摔跤,还一品护卫呢!石凤正在心中暗自嗔怪时,只见跌倒的他并没爬起来,一种不祥之感像条蛇一般钻进她心中。她丢开儿子,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扑到身边一看,丈夫袁秋阳正在地上打滚,痛苦的脸变了形。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突然又病了?”石凤一下坐在地上,楼起丈夫的身子急切地问。“爹!”袁诚也呼叫着扑到了跟前。袁秋阳费力地抓住儿子的手,咬咬牙轻轻笑了笑说:“见到你们母子,我……我死也值了。”石凤大叫道:“你这是得了什么病?你不能死!不能死!”

“他死不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突然身后传来说话声,石风惊回头,只见面前站着五个江湖打扮的壮汉。其中一个脸长如马的人一手提着一个小布袋,狞笑着俯视着她。

“你们是什么人?”

石凤一反手把丈夫和孩子护在身后,厉声问道。“马脸”哈哈大笑道: “我们是你丈夫请来的客人,他答应了要给我 们一件礼物,他的肚子会每隔三个时辰疼一次,只有吃下我这袋里的药才不疼,如果他不兑现诺言,我就让他疼死。

石风惊疑地看着袁秋阳,袁秋阳疼得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他痛苦地 了看着她点了点头。石凤一下给“马脸”跪下哀求道:“求求你,给他药吃吧。”

“马脸”蹲到袁秋阳身边,从那布袋里倒出两粒药丸喂进袁秋阳口中,不久,袁秋阳便恢复如常站起身来。“马脸”说:“袁将军,我说话算数,让你见到了妻儿。请你也说话算数。带我们去见那件礼物吧。”

石凤一下明白了,她连退了几步指着袁秋阳说:“你……你出卖了老爷?”袁秋阳无奈地说:“他们是锦衣卫,我去陆侯爷那里办完事出来后不久,便被他们盯上了,他们用药控制了我,你看到了,我也是没法呀,死我都不怕,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们娘俩一面我……我没有出卖 马老爷。我……“袁秋阳说到这里,突然一下夺过“马脸”的佩剑向他刺去,马脸一闪,两人便厮杀开来。刚打了两个回合,突然听到一声“住手”!袁秋阳一下呆了,只见石风和儿子袁诚已被另两个锦衣卫捉在手中,剑压项上。

“爹……爹救我……”袁诚吓得大叫“唉!”袁秋阳长叹一声。宝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马脸”捡起宝剑一扬手。剑锋指着袁秋阳的咽喉说:“我知道袁将军不怕死,可你让年轻美貌的夫人和活泼可爱的儿子也为那亡国亡家的丧家犬搭上性命,这值得吗?”

“你要怎样?”袁秋阳只得问。马脸说:“你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拒绝带我们去找你的主人,我们会杀死你的妻儿,当然,你也会毒发身亡,然后我们在附近搜索,也会得到我们想要的。第二种,带我们去抓到你的主人,你的妻儿平安无事,毒也会被解掉,你还会立功,受到皇上的奖励和提拔。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

袁秋阳看看锦衣卫手中的妻儿,仰头看看天上明亮的秋阳,又环视了一下巍峨的群山。长叹道:“唉!我袁秋阳从小习武,立志报国,想不到如今虎困枷笼,受制于人!罢了罢了。天意如此,我带你们去吧!”“马脸”说:“那好,你前面走,我在你身后数十步,你的妻儿又在我后面数十步,如果你胆敢有诈,我只要一挥手,一大一小两颗人头马上落地!我相信袁将军是明白人,你看着办吧!”袁秋阳只得在前面带路,石风和儿子被堵了嘴押在最后。大约半个时辰,袁秋阳来到了一座掩映在树丛中的小寺庙的凉亭旁,只见建文帝正在石桌上写字,石桌上放着一把宝剑,旁边站着另i名侍卫。他们一见他,马上叫着“袁兄”迎上前来,建文帝扔下笔刚叫声“秋阳”,袁秋阳已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抬手抱拳叫了声“陛下”。他这同时也是对建文帝的一个保护动作。

“陛下快走!”袁秋阳一转身把建文帝护在身后。同时一把抓起石桌上的宝剑。建文帝刚要走,但为时已晚,“马脸”和另三名锦衣卫已围了上来,还有一名锦衣卫在不远处押着被反绑在一起的石凤母子俩。袁秋阳和另三名侍卫马上围上来用背部把建文帝护在中间。一人一剑指着步步逼上前的锦衣卫。

“袁将军,想不到你如此不识时务,你可别后悔!”“马脸”恶狠狠地说。袁秋阳用剑指着‘马脸”说:“大丈夫立世,义字当先。为义而死,决无悔字,来吧!”

“上!”“马脸”一挥手。和另三名锦衣卫一起攻上来,顿时拳来脚往刀光剑影,由于双方都是高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杀得难解难分。但袁秋阳这一方由于要保护建文帝,不免碍手碍脚。所以战不多久便渐渐处于下风,而对方却越战越勇,大有不擒获建文帝誓不罢休之势。

渐渐地,袁秋阳这一方转为守势,只剩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他们护着建文帝边战边退,对手步步紧逼,攻势一阵强过一阵。当袁秋阳护着建文帝退到一山脊上时,已有两名侍卫战死,只剩他和另一侍卫张义。对方同样也有两人丧命。

袁秋阳边战边偷眼一望,见太阳已偏西,他知道离自己体内毒药发作的时间不远了,自己要同时保护主人和妻儿,力不从心,如再不设法扭转局面,主人必将被捉,自己不但命丧黄泉,而且这次从陆侯爷那里带回来的起兵誓书也会落入敌手,18年来所有的艰难付出瞬间将化为乌有。刀来剑往,哪容得分心闪念,袁秋阳这一分心,剑式露出破绽,“马脸”一剑刺来,差点儿刺中他右肩,他一闪躲过,却不料把建文帝亮在对手的剑光下。“马脸”挥剑刺向建文帝,袁秋阳回身想要阻挡已来不及,幸好张义眼疾,从另一锦衣卫的进攻中抽身出来,扬剑拨开“马脸”这一剑,刚一收手,却被先前那锦衣卫一剑刺中腰部,张义退了两步,身体一弯,把剑支在地上,这锦衣卫得意地收回剑,刚上前两步。却被张义突然挑起的剑尖一下刺中胸口,两人同时倒在地上。“马脸”直奔惊逃的建文帝而来,突然,袁秋阳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一下别住建文帝的手,右手中的剑刃已落在建文帝的脖子上。他这一动作把十步开外的“马脸”惊得一下立在原地,手中的剑也凝固在空中。“你?”建文帝吓得面如土色说不出话。

“你什么意思?”“马脸”惊措地问。袁秋阳大声说:“你们不是想捉住陛下或者杀死他把他的头带回去领赏吗?如果你们不放了我的妻儿或者再上前一步,我就割下陛下的头,毁了他的面容,让你们什么也得不到,我说到做到,快放人!”

“你……”“马脸”一听这话,惊得目瞪口呆。他愣了一下。朝押着石凤母子俩的那名锦衣卫点了点头,那人便放了石凤和袁诚。石凤牵着儿子奔过来,那名锦衣卫跟在他们身后。母子俩刚跑到旁边,袁秋阳便放开建文帝,叫声:“快跑!”同时手中的剑飞了出去,正刺在那锦衣卫的胸口,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建文帝和石凤母子急不择路,慌忙躲逃。“马脸”丢开袁秋阳急追而上。袁秋阳窜过几步,抽出刚才被刺死的锦衣卫的剑,又朝“马脸”追去,可耽误这点儿工夫,“马脸”已追到建文帝身后,“哪里逃?”他大叫一声,左手从后面一把抓住建文帝的衣领。

“你放开老爷!”石凤尖叫着,双手抓住“马脸”的左手狠狠一口咬去,“马脸”痛得惨叫一声,右手中的剑猛刺进石凤的腹部,剑锋从她背部穿出。“呀!”追上前来的袁秋阳见状大叫一声,挥剑朝“马脸”刺来,“马脸”右手来不及抽出剑,左手放开建文帝,顺手一把抓过吓呆了的袁诚,袁秋阳全力刺来的这一剑已无法收回,直刺进儿子的胸部。

“爹……我……我好想你。”小袁诚望着父亲说完这话,头一歪,咽了气。“马脸”扔下袁诚的尸体,顺势抽出刺进石凤身体的剑,抬腿就追已逃出几十步的建文帝。袁秋阳双手接住倒下的石凤搂在怀中,石凤艰难地说:“能……能死在将军怀中,我……无憾。”她扭头看着地上儿子的尸体,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的袁秋阳拾起儿子的小手放在她手中,她抿嘴笑了笑,母子二人牵手西去“啊!”袁秋阳大叫一声,发疯般挥剑向“马脸”追去。此时,建文帝已被“马脸”追到一悬崖边。他看着前面高高的悬崖,绝望地仰天长叹一声就要往下跳,却被迫上前来的“马脸”一把抓住。此时,袁秋阳也追了上来,“马脸”左胳膊勒住建文帝的脖子,右手扬剑指着袁秋阳说:“此时此刻你还为他卖命?愚蠢之极!”

“我……你……”袁秋阳刚要说什么,突然体内毒发,疼得他扔了手中剑,倒在地上直打滚。“哈哈哈!”“马脸”得意地大笑着,揪着建文帝蹲在袁秋阳身旁。“这就是你不识时务的下场。”

“我……我……”袁秋阳痛苦地看着“马脸”。突然,他一下撑起半个身子,一掌打脱“马脸”揪住建文帝的手,猛一抱抱住“马脸”一滚,两人一起滚下绝壁悬崖。

当建文帝在崖下找到袁秋阳时,他身旁的“马脸”已断气。而袁秋阳尚有一丝气息,他说:“陛下,请您脱下我右脚靴子。”建文帝不解地脱下靴子递到他手中,他指着靴筒内的一道缝说:“这里面是陆侯爷给陛下的起兵誓书。”

建文帝一听,兴奋地撕开缝,取出一块不大的锦帛,只见上面密密地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仔细一看,却并非起兵誓书。而是一封劝谏信,大意是说明成祖朱棣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劝他放弃复出的梦想。最后是两句诗:“一把君王椅,万众苍生血。”“一把君王椅,万众苍生血!”建文帝反复默念着这两句诗,抬眼望群山巍峨,残阳如血,再一看袁秋阳,已断了气,闭了眼……

不久,关索岭南边一块宽约百米的壁石上,出现了些红色的似图又似文的非常奇特的符号,只有右下角两组图形能看出是一个女人在祈祷和一个孩子在玩耍。又不久,关索岭东北的高峰寺里多了一位僧人。高峰寺对面的石壁上,亦出现了“西来面壁”四个字。

那些奇特的符号历经风雨有些保留至今被当地人称为“红崖天书”,至今世上无人能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