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给胡广多加考虑的时间,刘宏继续说道:“社学已经开始修建,如何遴选生员进学,这些事情还需要司徒多加操心才是。”
胡广悄然打量刘宏一眼,心里也不免有些好奇。
司徒这个官职始于少昊之时,周时司徒为地官,掌邦教,汉初不置,哀帝元寿二年罢丞相之后始置大司徒,光武帝建武二十七年去其大字,称司徒。
遴选生员进学,原本就是司徒应该负责的事情,根本就说不上什么拜托与否。
那么,天子到底想要拜托自己什么事情?
略一沉吟,胡广便直接躬身下拜:“臣以为,应当先选阵亡边军遗孤,次则家近百姓子弟。”
刘宏嗯了一声,追问道:“无论边军将士子弟亦或是家近百姓子弟,都有贫有富,若在同一所社学内读书,有人遍身绫罗,有人衣不蔽体,有人珍馐佳肴,有人饥肠辘辘,为之奈何?”
胡广微微一怔,随即便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刘宏道:“若是社学当中的生员衣、食不一,则易起攀比之心。攀比之心一起,向学之心便淡。若如此,又谈何广开民智?”
“朕以为,不若统一其衣、食。”
“朕要拜托司徒的,便是想请司徒和御史大夫、少府令一起,制定社学生员的衣、食及所用之物的标准,凡入社学者,其衣、食、用度,皆由朝廷拨给。”
胡广整个人都麻了。
自己刚刚顺着天子的话茬,说出要先让阵亡边军的遗孤进学读书,天子后脚就打蛇顺杆上,直接说边军遗孤和百姓子弟有贫有富,不能让他们生出攀比心理,继而又踏马的要朝廷出钱养着这些个学生。
是,你是天子,你清高!你了不起!
你能拿朝廷的钱去收买人心!
更气人的是,你还让老夫里外都不是人!
社学用的衣裳、食物和笔墨等东西选的好了,需要花费的钱财就多,到时候朝堂上下必然要骂老夫败家。
要是挑选的不好了,朝堂上下倒是不会骂,可是那些进学读书的生员们就该骂老夫吝啬抠门。
想到这里,胡广就总有一种想挠头皮的冲动。
可怜老夫这满头的银发,安安稳稳在头上长了几十年,如今却要保不住了……
正当胡广暗自发愁时,刘宏却丝毫没有放过胡广的意思,反而又笑着说道:“另外,社学既然招收生员,那教他们些什么,怎么教,怎么才算他们学有所成,又怎么算是没用心学习,这些事情,也同样要劳烦司徒。”
一边说着,刘宏一边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子说道:“嗯,礼、乐、射、御、书、数,这君子六艺是必不可少的,可是让一个几岁的娃娃去学御和射,却也未免有点儿为难他们,还要劳烦司徒想个法子,定下一个多大年纪该学习些什么的章程。”
胡广只觉得更加头疼,但是刘宏提出的这些要求同样也是司徒原本就该承担的职责,就算想推都没得推。
刘宏又接着往下说:“另外,还要劳烦司徒和司空、大将军一起,替朕整理一份大致的疆域图,上面只需要标注我大汉的大致疆土,还有各个州郡即可,回头使人多多拓印一些,发到各个社学,让那些个生员们从入学开始,就对我大汉的疆域有所了解。”
“……”
等刘宏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任务都交待完,胡广整个人都彻底凌乱了。
要不然,现在就上书乞骸骨?
不行,就算要乞骸骨,也绝不能是现在,毕竟天子刚刚交待了差事,自个儿要是现在就乞骸骨,天子会怎么想?
这种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心性不定,万一因此而觉得不爽,不管不顾的非要弄死自己,那可真是冤枉的很了。
斟酌再三,胡广最终还是决定先应下来,等出宫以后再去找窦武和陈蕃一块儿商量。
怎么着也得让他们跟自己一块儿掉头发,决不能光自己一个人掉!
可惜的是,胡广前脚刚刚出宫没多大会儿,还没等他去找窦武和陈蕃,宫里的窦太后就派人把他和窦武、陈蕃以及刘鯈等重臣全部召进了宫里。
天子离宫了!
窦太后直接拿出刘宏事先准备好的诏书,让人给窦武等人看过之后,便愁容满面的说道:“都说说吧,天子留下这么一道诏书然后离宫,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窦武等人的内心也彻底凌乱了。
天子离宫这种事儿,老刘家的天子不是没干过。
可是老刘家历代先帝就算偷偷摸摸的跑到宫外去浪,也不过是在皇城附近晃悠几圈。
就算耽误朝政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儿,除了跟匈奴死磕那段时间的军情,其他事情就算耽误也在大汉朝廷的可承受范围。
如今刘宏这位少年天子可好,直接留下一封让窦太后监国,由窦武和胡广、陈蕃等人辅政的诏书,然后带人去找段颎了!
这踏马叫个什么事儿?
段颎不是在霸上驻军,而是带着大汉朝的精锐羽林军出征打仗,是去砸先零东羌家的锅,你一个天子跑过去干什么?
且不说战场上刀枪无眼,也不提这场仗要打多久,因为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真正要命的,是你天子跑到段颎军中,段颎会很难做!
首先就是段颎麾下将士该听谁的命令的问题!
听段颎的命令而不听天子的命令,这就是把段颎架在火上烤。
只天子的命令而不听段颎的命令,那这场仗还怎么打?
其次,天子一旦到了段颎军中,那段颎究竟该以保护天子为首要任务,还是继续把征羌做为首要任务?
原本要全军出击去砍东羌,现在就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去保护天子。
原本要抄一些险峻小路去抄东羌后路,现在也不得不顾及到天子安危。
所以,你刘宏身为当朝天子却跑去找征羌大军,这特么不是纯纯的添乱么!
窦武越想越气,忍不住瞪着窦太后问道:“登基大典已过,圣淑难道就没收回玉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