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笑了笑,直接说道:“朕之所以要召见段纪明,一则是要问他羌地情况以及平羌方略,二则是要问他平羌之所需。”
然而在刘宏的话音落下后,窦太后却摇了摇头,说道:“所谓天威难测,你是大汉天子,你要做什么,其实并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什么,尤其是对于朝堂众臣而言,更是如此。”
刘宏嘿嘿笑了两声,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阿母可不是别人。”
这也算是投桃报李。
从刘宏停在高邑救灾时算起,人家窦太后就摆出一副不揽权的态度,明里暗里也帮了刘宏很多。
与之相对的,刘宏也要向窦太后表明,自己真心实意的尊敬她而不是搞什么面子工程。
这不是怂,而是为了让窦太后能够放心。
只要窦太后能够放心,就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两宫争权的破事儿。
更关键的是,刘宏现在还争不过窦太后。
不拿出相应的态度,谁敢保证刘宏不会成为下一个海昏侯?
……
段颎有想过新君会召见自己,可是段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新君居然会在登基当天晚上就单独召见自己。
所以,新君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打算彻底灭掉东羌,还是要对东羌恩威并施?
如果是打算彻底灭掉东羌还好一些,可要是对东羌恩威并施,那自己之前疯狂打击西羌的过往不仅有可能白费力气,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未来被人攻讦的把柄!
当段颎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刘宏却在打量着段颎。
段颎很符合刘宏心中的古典军人形象——脸庞犹如严冬中的寒铁般冷峻而坚硬,毫无一丝多余的表情,双眸深邃,整个人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暗自给段颎贴上疑似保守派的标签后,刘宏便笑着说道:“朕在上雒之初,便已知段公将欲伐羌之事,不过,朕有几个问题,想向段公请教。”
段颎微微躬身,拜道:“陛下垂询,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宏笑了笑,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段公以为羌人如何?”
段颎拱手拜道:“臣以为,羌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矛挟胁,自刃加颈耳。”
刘宏又接着问道:“若段公伐羌,当将兵几何?”
段颎再次拱手拜道:“若以骑五千,步万人,车三千辆,三冬二夏,足以破定。”
听到段颎的答案之后,刘宏便确实了自己刚刚的猜测。
所谓难以恩纳,就是指皇甫规持节监督关西兵讨伐零吾等羌,以及张奂担任安定属国都尉之时,两人都选择用恩威并施的套路来招降羌人,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根本没什么鸟用。
当大汉兵势强盛而羌人兵势弱鸡的时候,诸羌会毫不犹豫的投降。
而在大汉的军队退去之后,羌人往往又会降而复叛,该劫掠侵扰边地还是会劫掠侵扰。
所以,段颎的观点就是“长矛挟胁,自刃加颈”,然后直接“破定”。
刘宏猜的没错,相比于喜欢“注重招降,对顽固分子加以严厉打击”的皇甫规和张奂这种激进派而言,段颎这家伙就是一个典型的保守派!
这不就巧了么。
段颎是保守派,刘宏恰好也是个保守派。
刘宏屈指敲了敲身前的案几,说道:“朕知矣。”
说完之后,刘宏便直接站起身来,对同样赶忙起身的段颎说道:“段公若无他事,不妨陪朕在宫里走一走?”
段颎赶忙拜道:“唯!旦凭陛下吩咐!”
听到段颎的回答,刘宏便径直带着段颎往厚德殿外走去。
没办法,大行皇帝刘志还没来得及下葬,刘宏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搬到嘉德殿居住,只能先住在厚德殿。
待出了厚德殿,早就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的曹节就先迎了上来,躬身拜道:“陛下。”
刘宏嗯了一声,直接对曹节吩咐道:“去尚书台。”
尚书台,其实和大明时期的内阁差不多,原本都是类似于皇帝咨政的顾问机构,而且尚书台本身的职责更类似于秘书机关。
然而自光武中兴之后,这个本来只是负责传达诏书的部门便日渐权重,慢慢的凌驾于原本地位尊崇的三公之上。
而自外戚宦官开始慢慢掌权之后,外戚和宦官们往往又喜欢绕过尚书台行事,以致于尚书台又慢慢回归了孝武皇帝时的秘书机关性质。
当然,不管外戚和宦官们再怎么有意识地绕过尚书台行事,在牵涉到具体人事和政务时还是没办法避开,毕竟还需要尚书台起草诏书,而各地的公文报告也是集于尚书台六曹,最后才会发往具体官署。
所以,在刘宏时期的尚书台,既可谓是没什么鸟用,又可谓是权柄在握。
当刘宏在段颎、曹节和执金吾的护卫下来到南宫时,尚书台此时依旧灯火通明。
瞧着那些在此守夜的中小官吏,刘宏直接扭头对曹节吩咐道:“让人去准备些糕点汤食,朕不能让众卿都饿着肚子做事。”
待曹节应下后,刘宏又补充了一句:“此事,自今日起,着为永例。”
曹节和段颎当即便俯身拜道:“陛下仁德!”
在尚书台值夜的那些个中小官吏们也同样跟着拜道:“陛下仁德!”
刘宏摆了摆手,先是说了一句免礼,随后便指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小吏吩咐道:“你来替朕写几份征辟诏书。”
小吏微微一怔,随即便拱手应下:“唯。”
待小吏坐于桌前,准备好笔墨后,刘宏便直接说道:“辟扶风茂陵马腾、荆州南阳黄忠、幽州辽西公孙瓒,辽东襄平公孙度,辽东燕山王越为羽林虎贲,辟武威姑臧贾诩、衮州东郡程昱为侍中。”
小吏毫不迟疑的开始书写征辟诏书,曹节和段颎却在心里琢磨着刘宏刚刚所说的几个名字。
一共七个名字,除了衮州东郡程昱勉强算是有点儿名声,扶风茂陵马腾有可能是马伏波后人,剩下的五个名字却是连听都没有听过。
那么,天子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人的?
刘宏的心里,同样也在琢磨着这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