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很头疼。
要是刘宏因为其他事情而耽误上雒继位,大不了就向太后请一道废帝诏书,直接换一个天子也就是了。
反正大汉朝的历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著名的海昏侯刘贺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偏偏刘宏是因为救助遭受雪灾的百姓而耽误了上雒继位。
向太后请废帝诏书?
这踏马谁敢请啊。
谁敢向太后请废帝诏书,传出去就是一个“罔顾百姓死活”的骂名,搞不好祖坟都能被人刨掉。
催促刘宏赶紧上雒继位?
同样也没办法催,原因同上。
在“清流”这个词喧嚣尘上之际,大汉朝的朝堂大佬、地方官员乃至于各种小吏都进入了魔怔状态——有地主豪强欺负百姓是吧?弄死他!没有地主豪强欺负百姓是吧?那也得找个能杀鸡儆猴的典型出来!
说白了就是有没有地主豪强欺负百姓不重要,地主豪强们是不是真欺负了百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官得有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也就是说,刘宏因为救助遭受雪灾的百姓而耽误上雒继位,这事儿无论怎么说都是刘宏爱民如子,谁敢在这件事情上跟刘宏唱反调,谁就是“罔顾百姓生死”的奸佞!
这就让人很难受了。
大家伙儿选你刘宏当天子是图啥?
图你会恶心我们?
不是啊。
大家伙儿之所以选你刘宏当天子,是因为你刘宏年纪小,还“未能从社稷之事”,就算继位了也没办法亲政掌权。
现在可倒好,你他喵的不来京师继位也就算了,还他娘的停在高邑恶心我们?
站在百官最前面的窦武和胡广彼此对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恶心二字。
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珠帘后面,窦太后将在场所有人的神色表情尽收眼底,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天子目前留在高邑救灾,这原本是爱民如子的好事儿,可是如今帝位空悬,再让天子耽搁下去,也实在是有点儿说不过去。诸卿,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随着窦太后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一众文武大臣们心里也就有了底。
虽然窦太后说什么“帝位空悬”、“实在是有点儿说不过去”,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在责备刘宏胡来,可是听话要听音,窦太后可是口口声声称呼刘宏为“天子”!
也就是说,在群臣都没有站出来的前提下,指望窦太后主动站出来下废帝诏书是不可能了。
恰恰相反的是,窦太后反而有可能对刘宏很满意!
想到这里,胡广便扭头向陈蕃使了个眼色,示意陈蕃出来答话。
问题是陈蕃这会儿也很头疼——谁知道刘宏居然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但是吧,刘宏只要一天还没到京师继位,册封陈蕃为太傅的诏书就要被压一天,陈蕃就只能多顶一天“清流名士”的身份。
老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被免官、没能正式上任太傅的前太尉,江湖地位比胡广不知道低了多少。
眼下得到胡广的示意,陈蕃也只能硬着头皮,向着窦太后拜道:“启奏圣淑,臣以为,当谴人往高邑,一则以示朝廷爱护百姓之意,二则敦请皇帝赴雒继位。”
窦太后微微点头,随即又接着问道:“不知何人可当此行?”
陈蕃微微躬身,肃手下拜:“臣愚钝,当由圣淑自裁。”
窦太后哎的叹了一声:“哀家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这等涉及到国家的大事,又岂可随心自裁之?众卿若有人选,可荐之。”
窦武再次与胡广对视一眼,向着窦太后拜道:“启奏圣淑,前番往河间迎驾者,乃是侍御史大夫刘鯈,奉车都尉、常侍曹节,此番再往高邑迎驾,臣以为可遣侍御史何问前往,至于黄门人选,当由圣淑自裁。”
窦太后嗯了一声:“众卿家以为如何?”
胡广当即便躬身拜道:“臣附议。”
其他一众文武官员同们也跟着一起躬身拜道:“臣等附议。”
窦太后这才再一次点头,说道:“既如此,那便以御史何问与黄门陈墨一起前往。”
待到朝会散去,窦太后折返宫中,便召来黄门侍郎陈墨。
“天子乃是一国之君,就算他心系百姓,也该安排官员去救灾才是,如何能亲自留在高邑?”
窦太后冷哼一声,又接着说道:“你去了高邑后,记得告诉天子,就说哀家亲口说的:就算是胡闹,也该有个法度。”
陈墨眼皮子一跳,躬身拜道:“是,臣记下了。”
窦太后嗯了一声,起身踱了几步:“天子毕竟年幼,难免会有想家的心思,你再告诉他,就说哀家允许他从河间、高邑两地择五十良家子扈从于他,编入羽林宿卫也好,他另有安排也罢,也都由得他。”
听到这番话,陈墨终于知道自己的眼皮子为何会跳了。
大汉朝不是没有迎立过天子,可是哪回迎立天子的时候,当朝太后会准许新天子从老家挑选良家子扈从的?
更别说高邑那里的良家子——刘宏亲自在高邑那里救助百姓,高邑的百姓会怎么看待刘宏?这可是救命的大恩!
更别说太后还亲口允诺,允许刘宏将挑选好的良家子编入羽林宿卫。
即便不提什么救命不救命的大恩,光是挑出来的良家子能编入羽林宿卫,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恩,说一句士为知己者死,不过分吧?
那么问题来了: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后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权势?
还是说真就那么看好刘宏?
那自己呢?
自己该怎么样才能投靠新的天子?
陈墨一边在心里胡乱想着,一边躬身拜道:“臣记下了。”
窦太后点了点头,直到陈墨离开后才轻叹一声:“汉家天子啊,汉家天子,这老刘家的天子,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
高邑的灾情,其实远比刘宏想象中的要轻许多。
在刘宏看来,这么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雪,民间那些多是用土坯垒起来的房屋还不得倒塌一大片?
然而结果却远远出乎刘宏的预料。
倒塌的房屋确实有许多,但是都集中在侯家庄以及侯家庄附近的村子,较远一些的村庄反而没多少倒塌的房屋,百姓就算是受灾,也相对要轻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