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雨如同被人泼下,狠狠地砸在地上,湿润的空气不断涌向人们的肺部,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不断传来,冰冷刺骨的雨滴,湿润了行人的头发,生根在树上,钻进了泥土。
“来,杨哥,安哥,快进来,我靠,这雨说下就下,还他妈越来越大了。”柯啸天一边抱着脑袋,一边往屋子里面冲。我和杨涛将货物仔细检查了一下,也随之进了屋。
屋子不大,总共也就二十平米左右,正对门口就是案板,上面摆着各色食物,店内也零星有几个食客,地面上湿湿嗒嗒的有几个湿脚印,总的来说,也倒还算干净。
“老板,你这有什么吃的?”我对着店里人问道,店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精壮干练,这是个夫妻店,看上去也还不错。
“咱们这边主要是烧饼,稀的有鸡蛋汤,馄饨,方便面。”店长热心的给我们介绍。
柯啸天挑了一张干净的靠里手的桌子,大大咧咧的靠墙坐了下去:“嘿嘿,给我来份方便面,再来三个肉火烧,你们选你们的啊,今天敞开了吃。”
杨涛挨着柯啸天坐了下去,平淡的说道:“给我来份一样的就行。”
我也随便点了些,对着他们坐下了,没一会,东西就端了过来,方便面散发着阵阵热气,夹杂着调料的香味,充分的搅动,柯啸天闻到香味,此时也顾不上优雅,扶着碗就大块朵颐了起来,我也被他吸引的不觉胃口打开,几乎直接把肉火烧整个吞了下去,肉香味从烧饼里面散发去来,吸饱了汤汁,肥而不腻,搭配着青椒,极其的舒畅。
此时外面的雨,仍然没有停歇的痕迹,还在噼里啪啦的敲击着地面,仿佛老天爷忘记关闭水龙头一般。杨涛抬头看了看店里悬挂的钟表,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叼在了嘴里。
这里的食客,似乎和店里的人,都挺熟悉,有说有笑的,一阵欢快祥和。然而就在这种欢快祥和的背后,隐隐的有一阵低沉的声音。
“叔,你跟我说说呗,我听说您这次淘到了宝贝,让我开开眼呗?”坐在刚进门的一桌,对坐着两个男人,开口的是一个年轻人,戴着眼镜,看上去没什么心机,与他对坐着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穿呢子大衣,一双胶底皮鞋,邋里邋遢。
中年男子咳嗽了一声,敲了敲年轻人的碗:“快点吃,一会雨再下,咱们就走不了了。”
中年男子和年轻人对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在这小屋子里确是刚好够用,我看见杨涛和柯啸天极其迅速的交换了下眼神,彼此始终没有交谈,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心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但是转念一想,跟我们他娘的有什么关系,按时把货给人家送到了,我们能把钱拿到手,回家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比什么都强。
我们吃过饭,在店里稍事休息了片刻,外面雨声渐弱,我们结账继续开车上路,一行三人仍然是两辆车,这次换我接替柯啸天开车,杨涛则继续带路,他从初中辍学之后,辗转腾挪全国各地,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小意思,因此他一人开车,我们也都放心。
货车平稳的行驶在山路上,我们目前所走的路,相对来说还算是平整,改革开放以来,国家经济迅猛发展,城乡道路建设也日趋完善,老话说的好:“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以前人们要是想出大山,那真是难如登天,且不说经常要绕远路,单是翻山头就要吃多少的苦头,如今一条条穿山隧道,宛如巨龙横亘在山间,遇山修路,遇水架桥,现在已经比以前方便的不知好了多少,不过通往我们目的地的那一段路,仍然十分崎岖,正因为那里种田不长,行商不通,所以工钱比其他地方便宜不少,那些厂家才选择把厂子迁到这里面,总归是有了一份生计。
“哎,安哥。”柯啸天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倚在座椅上叫我。
“嗯?”
“你说,刚才那小崽子,跟他那老叔,手里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啊?你没兴趣看看?”柯啸天嘿嘿坏笑,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你啊,哪里凉快哪待会去吧,先不说他手里东西是什么,咱们一问三不知,就是真知道了,那东西是人家的,就算是看见了又怎样,人家还能送给你?再说了,万一要是不干净的东西,你就不怕惹上麻烦啊?咱们啊,就踏踏实实干活,这钱起码挣得踏实。”
“啧,安哥,这真他妈不是兄弟我说你,你就是想的多,不干净怎么了?啊,他们能挣,咱们挣不了?你就甘心受一辈子穷啊?你看见了嘛,远的不说,就咱们隔壁村那个小妮子,一天到晚的穿红戴绿的,车接车送的,你真当她那钱干净?我呸,你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一辈子的劳碌命,别到头来再把自己累死。”柯啸天拿起了驾驶舱里的水,漱了漱口,手摇开车窗,吐了出去。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的钱,不是凭借自己能力挣来的,红口白牙一碰,人家清白就被你毁了,人生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挣的钱,起码花的踏实。”
柯啸天气得直翻白眼,掐了掐自己的人中,挥了挥手里的矿泉水瓶:“得,安哥,你快打住吧,你说啥就是啥,求你了,别他妈跟唐僧似的,天天跟我念咒了,你安心开车,自当我没说话,不过我话可说头里,将来兄弟我要是发达了,你别怨兄弟我没劝过你。”
一路没话,柯啸天将衣服往头上一蒙,靠在座椅上,就不动了,他不打呼噜,我也不知道他睡了没睡,我也没有再说过话,杨涛似乎是习惯了孤独,车开得很稳,他的车速控制的很好,不紧不慢,有他在前面给我探路,我也很松心,穿梭在清晨的山路之间,空气十分的清新,昨夜雨后,空气中还夹杂着凉意,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两辆货车一前一后的进了山村,大山里的村子与平原地区不同,村与村子之间离得很远,有时候买菜甚至还要跑几公里的路,到附近的镇上去买,条件还是比较艰苦,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附近的村民几乎每家每户都种枣树,枣熟了可以卖钱,树枝和树叶可以烧火取暖,适应能力还强,平时也不需要怎么打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施上农家肥,大山里雾气大,湿度大,雨水也比较充足,因此枣树生长的也挺好,当地独特的枣茶自有一股清香。
这个村子叫大果子村,在这边大多数村名都是类似的,村口很窄,两个大石墩子,正好挡在村口,附近也没有一个牌子,几乎是那种纯泥巴路,道路两旁有很深的水沟,四周都是杂草,我和杨涛小心翼翼的把车开进了村子里,村子依山而建,相对平整,进村一条小路上,两栋房子遮挡住了整个村子,绕过这两栋小平房,才真正进了村子,村子里的道路,坑坑洼洼,我们的货车发动机轰隆隆作响,脚踩油门,才一步步挪进村子里面,村子不大,一条水沟横穿村子,里面平铺了一层垃圾,里面早就干涸了,估计是雨季排水用的,看那绿洼洼的石头,估计很早就没人清理了,大概有十几个老光棍赤着膀子,靠着农具,坐在房子的阴凉处乘凉,赤铜色的皮肤,带着黄色的草帽,破洞的布鞋,是他们统一的配置,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我们将车缓缓驶过,一个独臂独腿的老妇人,拄着铁拐杖,给我们带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和杨涛将车停稳,杨涛朝着老妇人走去,杨涛和她似乎是旧相识,只见杨涛笑着从衣兜里掏出十元钱,塞到了老妇人的手上,老妇人咿咿呀呀的叫喊着,显得十分高兴,似乎非常欢迎杨涛的到来。
柯啸天在旁边和我解释:“聋哑人,据说是开山时候炸伤的,别看了,干活吧。”
我们三人将车上的货箱打开,一股热浪迎面而来,货箱里面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相差很大,摸上去甚至都有点烫手,再加上空气中湿漉漉的,摸上去都有明显的水珠,杨涛进屋去叫人,让我和柯啸天留下来看着车,我答应了一声,向四周看了看,转头一看,柯啸天这老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人早已经进了屋了:“小晴呢?想不想哥哥啊?”
过了没多久,从屋子里走去了七八个叽叽喳喳的村姑,大都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群人乌央乌央的就涌了过来。
“还娘的找你的小晴宝贝呢,没让人家老头揍够了你啊,哈哈哈哈哈。”
“还惦记人家呢,人家孩子都有两个了。”
“别找她了,跟我走得了,哈哈哈哈哈。”
柯啸天早就跟着他们打成一片,哈哈笑的不停,满嘴的黄段子,我们也帮忙卸货,这个厂子不大,说是工厂,也就是一个小院子,里面三家正房屋子,一进门的左手边上,就是厕所,用几个木板子搭建起来,旁边还有一个猪圈,不过早已经不养猪了,屋子里早已经被打通了,里面歪七扭八的堆放着机器,配料散落在地上,屋子顶上,压根也没有天花板,几个木头房梁,有的地方还漏着窟窿,在机器上面挂着几个小台灯,正中央挂着两个电扇,也就有一个灯泡,条件十分艰苦,和他们一比,我们几个过得也算是不错了。
“咱们这的水龙头在哪啊?我洗洗脸。”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再加上出了不少汗,身上黏黏糊糊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一个妇女见我问,给我指了指门口的水缸:“我们这边一般都是用缸里面的水,平时经常停水停电,你就用那里面的就行了。”
我走了过去,打开缸的盖子,多半缸的水,我用水瓢舀出一点水来,找了个空地,洗了洗脸,随即用衣服擦干了,忘了大山里不比其他地方,身上衣服不可能马上就干,身上也都是湿乎乎的,十分别扭。我们快卸完车了,小晴从村口处回来了,一手拿着练习册,一手牵着半大的小男孩,笑盈盈的和我们打了打招呼,柯啸天和她自然也是那种闹着玩,不可能真有什么,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尴尬不尴尬的,卸完车,其他人都在一旁吃西瓜,雪糕,我们和小晴对了对账,小晴这些年变化算不上大,但是始终带着标志性的蹙眉,估计也是有不小的压力,小晴那长得相当可以,完全不输给一般的演员,身材也相当哇塞,也难怪柯啸天喜欢,不过有时候,这些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山村里,压力大的很多。
和他们告别之后,杨涛和主家对接了一下,山里的信号,时好时不好,我们都交代好之后,打算先再这边住上一晚,等明天天亮再往回赶。村子里的招待所,是由一所废弃的幼儿园搭建的,平时往这边来的人也少,当地人就把这里当成了一个招待所,在不远的地方新建了一个幼儿园,离着不远有一个土地庙,看起来已经有不少的年头了,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再加上庙里上了锁,查封着灰尘,我们也没啥太大的兴趣进去,就将车子停进了招待所里,招待所昏昏暗暗,也就一个老头,在这里算是看门的,给我们了一把钥匙,抱了几床被子,继续回到了屋子里,闭目养神了,唯一的动静,也就是门口的驴,偶尔发出响动,这似乎是一个被人类遗弃的土地,无人诉说曾经的秘密。
我们刚进屋子时,天空中就又飘起了雨丝,渐渐的又下大了,我们这间屋子的窗户,正对着土地庙,空白的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建筑,不觉的让人感到瘆得慌,不过长途跋涉的疲惫,此时也觉不出什么了,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什么东西,再拽我,一下,两下,突然!
“安哥,你醒醒,”柯啸天的大脸,正对着我。
我差点一拳打了上去:“我艹你大爷的,吓死我了。”
柯啸天忙捂住我的嘴巴,隐隐的有一股咸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给我指了指窗外:“嘘,你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