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飞机来说,飞行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它展翅翱翔、翻山越岭。穿过乌云、直迎风雨。最终从一个目的地飞到另一个目的。
对于飞机上的每个人来说,它不再是简简单单地把一个人从一个目的地运到另一个目的地那么简单,飞机的这头连着家和那头连着梦想,是带着梦想飞行。像血液在体内流淌,输送到身体内的各个部位。
好多时候我们并不关心飞机飞行的本身,脑中飞速运转的是飞机这头,或那头。
狭小的机舱空间内载满了150多人,没有人说话,很静。只能听见袅袅的引擎声,回荡在天空之中。人们屏住呼吸,静静地遐想飞机的那一头,或欣赏天际之美。也有人打开头顶灯,在细细品读人生;有人带着耳机品视眼明显示屏的电影,每一幕电影都是一段精彩的人生经历。其中有一部电影是钟扬的《种子》。毕生为种子奋斗一生的人,呈现新时代“种子精神”。
刘南凡透过机窗向外望去,一会掠过银河,一会闪过棉絮山。突然一架飞机从窗户左侧千米之外闪过,好似与时空拉开间距。此时他好像产生了幻觉,进入天宫一号招了个面,看“神十四”航天员刘洋正在培养天宫水稻茁壮成长,现在已经长了70多天了,并有吐“水珠”现象。
他如醉如痴地陶醉地欣赏着天宫水稻,不自觉地感慨到:“天空比陆地旷野,美丽,更神秘不可测。”
黄豆娟正端坐着,微闭目养神。她可能被这句话惊到了,也可能吓了她一跳。
瞥了一下嘴“哦”了一声说:“你坐过几次就不美丽了。”
黄豆娟的话把他拉回现实,并陷入了沉思。
美丽是短暂的,生活的不易和梦想的碰撞是永恒的。
他与爱人两年前结婚。
他们在水稻中结缘,在水稻中诉说情缘,去年还有了结晶。
那是一个盛夏,天很热,空气中弥漫着稻香。像往常一样,刘南凡早早地来到水稻育种杂交盆栽棚,等待开花授粉。
他刚刚看完,刚开了几朵。他要等待盛花,花粉最多的时候授粉,这样结实的机会才最高。他静静地坐在那,不敢轻易走动,怕惊落了花粉。
有时他也感慨“采得百花成粒后,为谁辛苦为谁粮?”
有时他脑海中也浮现出万顷良田由他育成的品种中植11正在发挥作用。
他正在窃喜,脸上显出微笑。感觉有个女士正在看着他。他尴尬地转头,然后定格,四目相对。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么一对,相对了一生。
她在刘南凡单位做研究生论文,在设计试验时,有几个问题不解,出来寻寻老师问一问。正好看见他在发呆,傻笑。所以好奇地走过来,她不知道刘南凡正在梦想。
她问一些水稻方面的问题,刘南凡都一一解答了。她发现他是一位有志向的青年,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好上了。他们经常约会在稻田,杂交场,和拷种间,最后走进婚姻殿堂,结为夫妻。
儿子整一周岁,今天是儿子的生日。一个星期前他还跟儿子说“儿子马上一周岁,要好好给儿子庆祝一周岁生日。”
没成想,单位给他买好了机票,正好是儿子生日这一天。
他打开手机翻看上飞机前媳妇发来儿子吹蜡烛吃蛋糕的照片。
他用手在照片上摸摸儿子的脸蛋。
胖嘟嘟的,可爱死了。
儿子还不能讲一句完整的话,只能说些简单的“爸爸”、“妈妈”,在耳边回荡。
记得儿子第一次喊“爸爸”时,他高兴坏了。比培育十多年的品种终于审定通过那瞬间的还快乐。
快乐的他张开双臂,儿子一会颤颤悠悠从妈妈这边跑到爸爸那边,一会又从爸爸这边跑到妈妈那边,边跑边“爸爸、爸爸……”。
张开双臂并不是真的要抱他,只是担心儿子摔倒,给他安全,和信心。孩子会用心感知家人对他的关怀和温暖,那是一种浓稠的家情。
这种浓稠的关怀和温暖只能留给妈妈了。
刘南凡临走南繁的前一天,妻子打开衣柜挑选海南穿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丢在床上,嘟囔着嘴说:“你一走就四个月,把家和儿子完全交给我,我哪能吃得消。”
一个祥和的三口之家,因为南繁而时隔四个月,一个在南方二个在北方,小孩成长正需要帮手的时候,这只能落在媳妇的身上。
小孩晚上要吃好几次奶,有时哭闹,后半夜才能睡上觉,经常弄的精疲力竭不想动,他在家还能搭上手。
所以媳妇说“吃不消”,他心里明白的,也是理解的。
就好似在“荒原”之上,身后是狼群,需要把他拉上马奔跑。
刘南凡赶紧把妻子抱进怀里双手抚慰着回应:“我知道,我理解。”
他想用这种方式安慰妻子委屈的心。儿子还不懂得相聚与分离,看见父亲抱着妈妈也想往怀里钻,钻进那宽大的胸怀,这就是他们的天,他们的地。
他想一直这样抱着媳妇和儿子。
抱着母子两一会,儿子挣开手,刘南凡也松开媳妇,继续整理衣服。儿子跑到床边帮着妈妈把拿出来的衣服从床上踉踉跄跄地抱到行李箱里,放完趔趔趄趄急忙返回伸手问“还有吗?”
妻子放下手中的衣服,担心摔倒伸手抱起儿子,亲了一口说:“就咱俩和奶奶相依为命了。”因为两个人都要上班,小孩还小,刘南凡还要去海南南繁四个月,只能请奶奶从农村老家来到城里帮忙照顾。
刘南凡看见,不由伤感地说“你看看,好像我不回来似的。”樊喃从妻子手中接过儿子,双手举到嘴边深深地在脸上亲了一口说:“四个月见不到了。”
确实离开家到海南南繁一呆就是四个月,樊喃心里清楚这段时间儿子的抚养就得完全留给妻子照顾。妻子还得要去上班,虽然有年迈的老母亲帮衬着,但大多的重担都要压在媳妇的身上。刘南凡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媳妇的抱怨,刘南凡是理解的。
妻子继续找衣服,短衣短裤把该想到的都带上,虽然现在是秋冬季,海南那边相当于咱们这边的夏季,以短衣为主,但也要带些秋裤,海南的一月份也是挺冷的。自从知道了刘南凡要去海南南繁加代,妻子就到处打听海南气候、和天气。
刘南凡放下儿子,开始整理种子。一包包的种子在手中流过,不着痕迹。他熟悉它的每个标识,他清楚写上每个记录,按编号打捆,十个一捆。他仔细认真地包着捆着,像小心呵护的婴儿,注入愿望,追逐梦想,奔向未来。
他抬起头,对着整理衣物的妻子说“带几件就行,在南繁基地主要穿工作服,留些空间放种子。”
妻子说:“种子另放一个包。”妻子从衣柜的最底层拿出一个大容量的黑色手提托运包递给刘南凡。打开托运包,樊喃像搭积木似的一层一层地把种子一捆挨着一捆麻实、靠紧,仔细查看是否有遗漏,生怕漏掉那捆。装的满满一包,他提起沉甸甸的。这不在是,仅为沉甸甸的种子,是他们的研究成果,是托起人们饭碗的一份力量。
全国七百多家南繁育种单位八千多位科研人员同他一样,在各自的家里整理行装,打包种子,准备南繁或将南繁。
“南繁的工作总还是要有人去做的,你不做、他不做,中国人的饭碗如何保障。中国每年种植水稻两亿亩,消耗掉近两亿吨大米。每年要有上千个水稻品种需要更新换代。”刘南凡提着准备好的南繁种子,这样对媳妇讲。媳妇也整理好了衣物,回过头撇了他一眼“就你觉悟高。”
“四个月一挺就过去了,我知道你的难处,照顾家庭和孩子很辛苦,等我回来,加倍偿还与你,家务活照顾小孩多干一些,你看这样行吗?”
“行,到那边努力工作,照顾好自己,我和儿子等你回来。”夫妻两温柔相视,再次相互拥抱。
爱人那一一不舍的目光还在眼前,历历在目,他想媳妇和儿子。
他关上手机,放回包里。轰轰的引擎声,在机舱内回荡。突然飞机上下颠簸,左右摇晃。他有点慌神,这是怎么回事。他攥紧把手,屏住呼吸,心里默念“种子还没有到南繁育种基地生根发芽,还没有完成使命呢。还有媳妇儿子要养呢。”
这时广播响起“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前方遇到强气流将会有些颠簸,洗手间已经关闭,请大家回到原位,系好安全带,乘务人员将停止供餐服务,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不一会颠簸消失,飞机继续平稳飞行,他的心也恢复平静。
他不想让人看见他那湿润的眼圈,又把视线投向机窗外。强烈的太阳在太空中流光四射,晃的他有点睁不开眼睛。他感觉天空中的太阳,要比陆地要烈,更毫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