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浅谈秋毫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毫)之末,而太(泰)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齐物论》

莫大于秋毫之末:毫,指毫毛。不是头发、腿毛等油黑发亮的毛发,是身体上最为细小的那部分毛发。秋毫是指进入秋天,脱毛换新,刚刚生长出来,其颜色几近透明,肉眼难以辨别的毫毛;

秋毫的末端那一点,本应是天底下可见的,最小的那个,为什么庄子夸它最大呢?

泰山为小:泰山大么,非常大,好大好大。那为什么庄子说泰山小呢?

这是庄子以道见故,《浅谈指喻》一篇中,庄子曾说:“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

“秋毫之末”,是言语上的指之非指。为小无内,我们找不到具体的哪一点,才是秋毫之末。但我们能够知晓指出,具体哪些东西不是秋毫之末;

非尽诸天万物,剩下的那个就是秋毫之末。而能非的万物,都是我们知见中可见之物,把这些可见之物打包在一起,就是天下可见的最大。以能见的最大,见其微不可见的最小,即庄子所言:天下之大,莫过于秋毫之末

泰山之大,是肉眼可见的巨大无匹。越是巨大的物体,所需要指出的“非指”越少,而能非的万物,都是我们知见中可见之物,把这些可见之物打包在一起,就是可见的小。以可见的小,见实不可测的大,即庄子所言:泰山为小。

可以假设有一片虚无之地,方方正正,其边有尽,其体有定。

将秋毫之末放在此片虚无之地,肉眼可见秋毫之末的小,亦可见此虚无之地的大;

将泰山放在此片虚无之地,肉眼可见泰山的大,亦可见此虚无之地的小;

如佛所言:

睁眼见明,闭眼见暗;白昼见明,黑夜见暗;

见明之时,暗即非见;见暗之时,明即非见;

见我之时,见即非我;见见之时,见即非见;

明暗本一体,如何分别说?

见我由非我,见非即见见。

记得此前见过一道小学生的数学题,问:

有一段二十米的篱笆,你需要用它围成一片田地,怎样围才能使它的面积最大?

此题本意再于,让学生们数量掌握圆形、正方行、三角形…诸多几何图形的面积公式,以此求证同样周长情况下,哪个图形面积最大。

有些小朋友天赋异禀,我一定要圈里面的面积么?我选择圈外面的面积,不是更大么。于是有孩子以点解题,我将篱笆竖直叠在一起,使整段篱笆只有一点与地面接触,点外的世界,就是我圈定的田地;

如此思维一变,此前求证的最大,成了最小的那个。此前弃之鄙夷的最小,成了可见的最大。

小朋友错了么,没有啊,题面没说一定要选哪一面吧。有内外,有分别的,是被知见熏染的世人。

所有给此类小朋友判错的教师,都不配被称为师者,充其量只是个被教条支配着,售卖知见的人。

往大了说,这类教师就是那些“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之人的刽子手,学术的执行人。

古时的教书先生,大多是那些没中举的人,落乡开馆,为孩童启蒙。他们虽没中举,但为孩子启蒙还是没问题的。孩子学什么?洒扫应对,习文识字,启蒙书籍学完再慢慢接触圣人经典。

四书五经高深莫测,有些问题老师都不一定明白,怎么教学生呢?这个不难,依照惯例打手板,让你背你就背,哪那么多问题。先背在心里,遇事时以圣人经典映照即可。同样一段经文,老师有老师的经历,有老师的理解。学生随着待人接物,慢慢长大后,也会有自己的理解。

这是师者传道,至于授业、解惑,那是学生自己的事。遇事解事,以圣人经文做背书,以事实解圣人经典,即王阳明所说:知行合一。

唐代韩愈一篇《师说》,定义了师者为何。后世之师者就成了传道、授业、解惑的人。这是韩愈之师者,而韩愈是深受墨家义治文化影响的代表人物,韩愈解释“仁”,为“仁者,博爱也”。

博爱,不是孔子的仁,也不是儒家的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墨家“兼爱”的思想,爱无等差论。儒家的爱是有等差的:爱己、爱亲、爱人、爱物及万物。

天下无道,君子独立不惧,遁世无闷。

所谓“师傅领进门,学艺在个人”,师者,传道而已。至于学生以后的志向在哪,建业何方,那是学生自己的事,与老师有什么关系呢?

孔子的有个弟子叫曾参,吴起曾师事曾参,可吴起不是儒家。吴起之为人可鄙,然其用兵之道,司马穰苴尚不及也;

荀子为儒家后圣,其著名弟子李斯、韩非,皆为法家代表人物;

乃至现在一年级的小朋友,你问他长大想做什么样的人啊?有警察、有医生、有生物学家、有科学家、有工程师、有飞行员…各个不一,梦想非常远大,宏伟。

又有几人,成了理想中的样子,活成了那个梦中的自己?

为什么做不到呢?没人拦着你啊。

连授业、解惑,都成了他者的责任。所以当人一事无成的时候,总会埋怨世道不好,上学无用。事事做不好,事事要回应,于是我之所以成为现在这个样子,都怪别人不好,都怪老师没教好,都怪别人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呢?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此之谓也。

圣人言语,本自天成。舍之不用,非要索隐行怪。越怪越爱,路越走越窄,还在那怨天斥地,简直可怜。

殇子:并不是古时候有个人名殇,大家尊称他为殇子。殇是早夭之意,殇子就是刚刚出生就死去的孩子;

彭祖:八百年为春,八百年秋。

普罗大众皆以“一春一秋”为一年,一岁,一周天,一轮回;

彭祖不然,大众的一千六百年,才相当于彭祖的一年。普通人也不止一岁吧,至于彭祖多少岁,那只有彭祖自己知晓了;

庄子说:

天底下最大的,莫过于秋天新生的毫毛,最尖尖的那一点。泰山与之相比,太小了;

刚刚出生便死去的孩子,其寿命最久。彭祖与之相比,就是个早夭短命之人;

以小见大,天地与我本自一体,同生共存。非我则为天地,非天地而有我;

以大见小,天地之生万物为万物,人为万物之一物,我为人之一人。无分别,即万物与我为一。有分别,即万物有别有见;

以上皆我之见,亦非我知见;

——末法时代后生文柒参上

——时甲辰年己巳月乙亥日

2024.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