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宁做太史伯,不做刘宗周!

第二天,钱肃乐和谢三宾的使者几乎同时抵达了定海。

当听闻陈潜夫劝说王之仁反正被斩首后,钱肃乐的使者倪懋熹沉默不语。

而谢三宾的使者则是手舞足蹈,兴高采烈,自认为事情已经成功了。

“老爷,咱们还去见王之仁吗?”

定海城中,倪懋熹的家仆担忧道。

“见,为何不去见啊。”倪懋熹叹气道。

“老爷,王之仁昨天已经杀了陈潜夫,您要是还去见,您可就回不来了啊!”家仆连忙道。

倪懋熹闻言哈哈大笑道:“老夫年事已高早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我倪懋熹宁做太史伯,不做刘宗周!”

“要是能够靠着这身血肉,靠着这颗头颅唤醒王之仁的良心,让浙东得以重归大明,让天下重新有望。”

“我倪懋熹就算是死了,也无愧我大明的太祖太宗!”

春秋之时,崔杼弑其君。

为了防止落下一个千古骂名。

他找来史官太史伯,让其将齐君之死在史书上改成病死。

可是太史伯却不屑一顾,写下来‘崔杼弑其君’这五个大字。

崔杼勃然大怒,立马拔剑杀了太史伯。

又逼迫太史伯的二弟太史仲篡改史书。

然而太史仲亦不从,又被崔杼所杀。

就这样太史一家,太史伯、太史伯、太史季皆卫道而死。

而崔杼连杀三人之后,最终无可奈何放过了太史伯的最后一个弟弟。

倪懋熹嘴中的太史伯是如此刚烈。

可是他后面所说的刘宗周却是迂腐不已。

在浙江各地开始起兵反清时,大儒刘宗周却决定绝食自尽。

他的门生劝他道:“死而有益于天下,死之可也;死而无益于天下,奈何以有用之身轻弃之?”

在清兵南下,强行让汉人剃头改制之时。

死和死之间区别很多。

抗清而死和绝食而死有着本质的差距。

然而刘宗周却回答自己的门生道:“吾固知图事贤于捐生,顾余老矣,力不能胜。”

他以自己年老为理由拒绝领导百姓和士绅们抗清。

在绝食几天后,他谈自己的感受道:“吾日来静坐小庵,胸中浑无一事,浩然与天地同流。盖本来无一事,凡有事,皆人欲也。”

第二天又传来了金华举义兵抗清的消息。

他的门生劝他忍死以待。

刘宗周却说:“语云: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功利之说倡,此国事所以不竟也。”

在一番感慨和悟道后,江南大儒刘宗周成功地绝食而死。

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刘宗周之行真可谓是代表。

倪懋熹宁做太史伯,不做刘宗周。

其言语间透露出来的决然可想而知。

他此行是来求死的,却不是像刘宗周那样毫无意义死去。

而且要学太史伯用自己的死来唤醒王之仁的良心。

就算不成,他也要用自己的头颅用自己的血来溅王之仁一身脏!

“老爷!”几名家仆嚎啕大哭。

自己老爷性格刚烈,他此去见王之仁只怕是有去无回啊!

“好了,事态紧急,老夫这就去会会王之仁!”倪懋熹坚定道。

“老爷,我等愿陪你前往!”几名家仆立马道。

“不,有我一人去便足以。”

“若是王之仁还有良心,那么你们随不随同无关紧要。”

“若是王之仁没有良心,执意剃发。”

“那在老爷死后,有你们在至少还能有人能够回去报个信,替老爷我收个尸。”倪懋熹拒绝道。

“请老爷放心,要是王之仁胆敢伤害老爷,我等愿行孙策之事!”

“誓杀王之仁!”

几名忠心的家仆赌咒发誓道。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可若是上梁正了下面人的风气也是会截然不同的。

李自成坚韧无比,结果他的余部坚持抗清二十年。

他的后人李来亨茅麓山一举,令后世有识之士泪洒三百年!

王体中背刺白旺,杀了自己的上司率众降清。

可是待剃发令一下,他不愿意剃发的时候。

却被金声桓勾结他的部下王得仁所刺杀!

杀人者,人恒杀之!

王体中背刺白旺,最后他自己也被部下有样学样给背刺了!

而现在倪懋熹宁做太史伯,不做刘宗周。

他的家仆们受其感召,也愿意为他舍弃生死行孙策之事,准备在他死后刺杀王之仁了!

就这样在悲壮的氛围下倪懋熹慷慨而来,进入了王之仁的府邸。

大堂之上,王之仁看着面露决然之色的倪懋熹心中大为震撼!

两人对视,此时无声胜有声。

倪懋熹和王之仁都这样默默地看着对面。

许久之后,王之仁叹气道:“君此来,大有胆!”

前有陈潜夫,又有倪懋熹。

王之仁刚杀了一个不怕死的,现在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

这人心可都是肉长的!

看着决意赴死的倪懋熹王之仁的心里又如何不敬佩啊!

倪懋熹见状心中燃起了希望他连忙拱手行礼。

而后开口道:大将军世受国恩,贤兄常侍攀髯死国,天下所具瞻……

“倪先生打住,打住!”王之仁笑道:“其他堂堂之语就不用说了。”

“王之仁身为总兵一向为文人所轻,也不屑衮衮诸公!”

“然而值此国家为难之际,倪先生却能如此。”

“事到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文人尚且赴身国难。”

“王某乃大明总兵,岂可委身于鞑虏啊!”

王之仁本就在两难之间,既不想剃发,又担心他日会被鞑虏所杀。

可是在看到陈潜夫死后,垂垂老矣的倪懋熹竟然仍旧前来劝说反正。

这一下王之仁的心中就做出决定了。

钱肃乐和倪懋熹这样的文人都不怕死。

他王之仁好歹也是堂堂的总兵,手底下两万多兵马呢!

又为何要怕鞑虏啊!

更何况方国安不是在杭州和八旗兵打了一仗吗?

八旗兵也没把他的浙兵怎么滴。

既然如此,王之仁也就敢搏一搏了!

“王总兵,您的意思是!”倪懋熹大喜过望。

“倪先生莫急,谢三宾的使者也在王某的府上侯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