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前世今生：交子如何成为可能

对于今天人们的日常生活来说，货币无疑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物品。与以前需要在钱包里携带不同面额的纸币、硬币、银行卡以应对不同交易数额、不同交易场景相比，手机应用支付的出现使人们持有和使用货币的形式更为灵便。尽管纸张、金属等具象化的货币形制越来越稀见，货币经常性地表现为一串串液晶屏幕中显示的数字，以至于许多人对前几年新改版的人民币几无印象，但这并不表示货币离我们越来越远。相反，智能手机、高速移动网络的普及和金融创新带来的货币形态变化，恰恰使得货币更为广泛而深刻地进入各种交易场景，拉平地域间和人们观念上的各种参差差异，使得货币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无比通畅。

举例而言，江浙沪地区喜用硬币、北方喜用纸币的区别渐渐无人再提；买家手中仅有百元大钞却想去报刊亭购买一份《参考消息》，卖家对大额找零面露难色，甚至拒绝交易的尴尬逐渐减少；从店主到摊贩，持有并高频使用验钞机者越来越罕见，菜场小贩收到大额假币痛哭流涕的新闻报道变得少了。对于多数人而言，如此巨大的变化主要是由货币形态和支付方式的变化带来的。现在出门可以不带钱包，却不能不带手机。便利的另一面，是由高度依赖性带来的深度绑定。

千年前的北宋王朝同样经历过一场深度的“货币革命”，中国上千年来多用铜钱，甚至以铜钱为唯一主币的习惯，出现了松动的迹象。本书的主角——纸币交子在北宋民间和国家力量的共同推动下登上历史舞台，开启了两宋、金、元、明、清等朝代发行和使用纸币这一在世界范围内独具特色的恢宏历史。

今天的中国人或多或少地知道纸币是由古代中国人发明的；对历史更为熟悉者，则可能知道最早的纸币叫作交子，是宋朝的四川人发明的。研究货币问题的中外经济学者亦没有忽视交子的重要意义。翻开一本货币学专著或教材，作者在追述纸币历史时或多或少地会点出千年前的宋朝已流通一种名为交子的纸币，通常还会直白地表示宋人发明交子与西欧出现纸币之间的时间跨度令人吃惊。

虽然交子的意义在多种场合中被人反复强调，但人们对它的了解恐怕难称深入。除了“交子”“纸币”“宋朝”“四川”等几个关键词，除了“伟大”“创新”“进步”等几个定性词语，交子的前世今生、性质功能、发展历程、优势缺陷仍然未能走出历史学者的论文和专著。人们听说它伟大，却不明白它为什么伟大，甚至连它是什么都未必知道。许多货币学专著和教材对于欧洲历史的叙述，经常以货币发展的历程为主线，由此展开相关货币理论的论述；对于交子，虽然强调其时间早、意义大，有时还较为仔细地介绍一番，但却更多地把它作为主线之外的奇闻逸事置于一旁。交子与当代纸币的运行机制自然差异巨大，可早期西欧纸币与当代纸币也不是一回事。

知其然，更须知其所以然。交子不仅仅是一个遥远的历史名词，还是在历史上发挥过深刻影响、展现了古人智慧的创新性制度，在古今时空交融中具有贯通性意义。时值交子诞生千年，我们理应立足于本土经验和学术前沿，更好地梳理属于交子自己的历史和机理，回顾和总结世界货币发展历程中的中国经验、中国贡献、中国理路，以史为鉴，定位当下，参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