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小筑,林间细语。
雨水藕断丝连,泥土清新的味道弥漫在小圣贤庄的后山。
陆云撑着小油伞紧随在荀子的身边,不敢有一丝怠慢。
走了一段路程,眼看那烟雨小筑快到了,荀子这才停下了脚步。
一声哎呀,陆云一头撞在荀子的身上。
“夫子,你干嘛停下来?”
荀子眼睛微微眯起,笑道:“快到了,自然要停下来。”
侧头,看着陆云道:“倒是你,目不能明,却能紧随在我身后,跟上我的脚步,着实难得。”
陆云嘿嘿一笑,得意道:“夫子,你知道啦。这是我自创的小技巧:蜻蜓点水。虽然下着雨,我无法感知到更远的距离,但夫子在前面引路,我只需要知道三尺内的大概地形就可以了。”
这句话倒引起了荀子的兴趣。
“哦,你是单纯通过声音来感知的?”
“不不不!还要包括万物心语。虽然很微弱,但是我还是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蹲下身子,陆云伸出手向前摸了摸,一根野草正好出现在他的前方。
显然,他知道这里有这株草。
但事实上,他不应该知道这里有这株草。
荀子摸了摸下巴,道:“万物心语?有点意思。”
伸出食指,荀子一指点在陆云的眉心,一道韵味莫测的波纹顺着他的手指传入。
陆云感觉到异样,略带疑惑,刚要开口,却听到荀子的声音:“你再试试看。”
“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但陆云还是乖乖照办,毕竟这可是时代的大佬。
感知的触角顺着陆云的身体发出,下一刻他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这个世界只有黑暗,只有那前进路上的光点,这些光点有情绪,有颜色,还有见到的雏形。
曾经这些光点微不可见,需要陆云非常认真的去观察,但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很明显:光点很亮。
很漂亮:五颜六色。
很活泼:它们似乎有情绪,有简单的喜怒哀乐。
陆云惊讶的合不拢嘴,不敢置信道: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就这么清晰了!”
下一秒,陆云毫不客气的嘀咕道:
“狗屎运,狗屎运,传说中的奇遇竟然降临到我身上!”
感受到陆云的情绪变化,荀子哪怕脾气再好,也不由的有些眼角抽搐。
幸好,陆云立刻就反应过来。
“多谢夫子!”
“闭嘴!记住这种感觉。”
“哦~”
沉浸在这个世界中,陆云的感知触角不断延伸,不断的放大,花草树木,鸟兽虫鱼,这个世界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展现在陆云的脑海中。
冥冥中,他感觉这个世界有个人一直在看着自己,仿佛高山仰止,又高不可攀,他知道那个人应该就是荀夫子。
一盏茶之后。
荀子收回手指,看着依旧沉浸在世界中的陆云点了点头。
“万物自然,天人合一。这小子现在就接触到了,倒是有趣。”
又过了半刻钟。
下了好一会儿的小雨终于停了,那雨后的清新泥土味在竹林里显得异常芬芳。
伸了个懒腰,陆云感觉自己睡了一觉,此刻身体异常的舒服。
“醒了?”
“夫子!”
陆云反应过来,随后继续道:
“多谢夫子指点。”
“跟我无关。都是你自己的功劳!”
陆云心中一千万个不信,怎么可能那么巧!
‘信你个鬼,你是不是还想说自己不会武功!’
荀子:“我只是个读书人,不会什么武功!”
陆云嘴角抽搐一下,迎合道:“是是是!夫子不会武功!我也不会武功!”
荀子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口道
“过来!陪我玩一局!”
一炷香以后。
“子云,你的棋艺还需要再练练啊!”
手抚长须,荀子难得的呵呵一笑,显得异常开心。
陆云怒道:“我不信!再来!”
接下来,一对臭棋篓子,愣是在这里下了一个下午。
凭借着只有最烂,没有更烂的棋艺,荀子成功的碾压了陆云,一个下午都处于快乐中。
反观陆云,明明知道荀子是个臭棋篓子,但依旧是下不过,最痛苦的是,他竟然更烂。
这是个比烂的时代,显然陆云烂到家了。
“不下了!”
将棋子丢在一边,陆云已经不再挣扎。
荀子看了天色已晚,道:“你也该走了。”
陆云明白他说的走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儒家门人,但在儒家待了这么久,本来就是一种冒犯,不明白还好,如今既然揭开了,自然不可能继续留下来。
用学到的儒家礼仪,陆云非常郑重的行了一个礼,这是对儒家的感谢,也是对荀子的感谢。
“夫子,离开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讲!”
“不知道夫子是否知道医家的位置。”
荀子看着他眼上的黑色丝巾,突然叹道:“兰陵蝶谷!”
“谢夫子!”
转身,离去。
荀子看着棋局,叹了一口气。
“怎么不收下他?他是个好苗子!”
一名老者突然出现在陆云原先的位置上,拿起一颗黑子下了起来。
荀子反问道: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不收下他呢?还送他埙。”
老者显然就是赵国的申樾先生。
再下一子,叹道:
“我本以为他会跟随嬴政去秦国,没想到他竟然没跟去。”
荀子拿起白子,“他,并不适合儒家。”
申樾沉默了一下,最后问了一句:“你刚刚看了,如何?还有希望吗?”
荀子摇了摇头,“难啊。药石难医。”
……
晚亭凉风,微雪飘摇。
入冬的第一场雪,在不经意间悄然到来。
少年背着自己的琴,独自上路。
这里虽然很美好,但并不属于他。
踩在微雪铺就的青石大道,那来时的迎客亭,依旧如曾经一般伫立在了那里。
“要走了吗?也不和我道个别。”
踩在越发浓厚的雪地里,像一个旅者,又像一个行者。
当路过长亭时,一道声音从迎客亭中传来。
少年停下脚步,不知为何有些泪眼潺潺,哽咽道:
“你怎么来了?”
韩非从迎客亭中走了出来,来到陆云的面前轻蹲下,摸着他的头道:“我若不来送你,你岂不是很孤单!”
说完,笑了一下。
从身后的盒子里拿出一件云绣流水锦袍,温柔的披在陆云身上,并为他系上。
锦袍很温暖。
但更让陆云温暖的,是韩非的那个心。
紧了紧锦袍,微微低头,陆云满怀歉意道:
“都怪我,让你受到了责罚。”
韩非眯眼笑了一下,倒是无所谓,
“没事的。你知道我抄书的能力,这难不倒我。倒是你,声音怎么了?是不是感动哭了?”
陆云赶紧用袖子拂过脸庞,将那泪珠带走,硬气道:
“哪,哪有!”
“下一步打算去哪里?临淄吗?”
摇了摇头,陆云轻声道:
“去楚国兰陵。夫子说医家在那里!”
“路途有点遥远。”
“嗯。”
“路上要小心。”
陆云摸了摸背后的琴,乐观道:“没事的。我可是很厉害的!”
“好!既然这样,也不耽误你上路了。”
轻轻后退,韩非非常洒脱的挥手告别。
分别虽然有些不舍,但相逢却未必不可期。
“嗯。韩非师兄,后会有期。”
朝着声音的方向挥手告别,陆云再次迈上了前进的道路。
韩非从身后掏出一瓶酒,仰头倒入口中,
“子云,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