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逃亡

大殿外,江随泊一袭红衣猩红胜血。

他的威压展开,宛如来自修罗的厉鬼,一双眼睛黑得惊人,仿佛无光无亮,无情无欲,只剩讽刺。

他的背后,是乌鸦鸦一片修士,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而他的身边,薛滟滟正被他牢牢禁锢在身侧,十指相扣,她被迫与他并肩而立。

江随泊的手指是微凉的,如冷玉一般的触感,分明的骨节嵌在其间,那样强势又充满存在感。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我不会逃的,你不不必……这样。”薛滟滟在江随泊的身侧心虚的嘟囔,江老魔的牵手让她压力山大。

但身侧的人却一动不动。

薛滟滟睫毛颤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微微抬头,视线从睫毛的缝隙偷偷向对方看去。

冷不丁对上他一双无悲无喜的眸,他竟也在看她,带着审视的意味,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冷酷的光,看久了,竟有种令人血液凝滞的残酷之感。

薛滟滟呼吸一窒,赶紧低下头来,不再看他。

而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笑道:“你忘了,我们本是夫妻啊,执手不离,有何不对?”

薛滟滟内心:啊对对对对。

于是遥遥看去,他们竟真像一对璧人。

薛滟滟自认倒霉,想着牵就牵吧,也不会少块肉,反正她的目的就是伺机逃跑,越是顺从越能让老魔放松警惕,所以,她也不挣扎了。

但她不挣扎,却看到脑袋后面有个带着惊诧与羡慕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尤其在那人看到她的手被江随泊牵着之后,那双漂亮的眼里,浓重的嫉恨竟然化作了实质。

薛滟滟脑门被盯得难受,便遥遥对视起来,目光中也满是打量。

于是她清楚的见着一个蒙面的女子,着黑衣,身材高挑,露出的一双眼睛妩媚魅惑,她似乎早早的就潜伏在四周,发觉自己被薛滟滟注视到了之后,一瞬就不见。

什么鬼?有埋伏?

薛滟滟心中奇道。

却听见身边的江随泊道:“是我的人。”

他的人?薛滟滟若有所思:“难道是你的那个情报组织不胜愁?”

“嗯。”江随泊抬了抬眼皮,并未反驳。

……

此时,看见江随泊兴师动众的来到自己面前,江寰宇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江随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造反吗?!”

江宁氏更是撕心裂肺道:“你竟然还活着?你竟敢还活着?我要你给我儿偿命!”

面对江氏夫妇的质问,江随泊只淡淡的回了句:“那么谁来给我的父母偿命呢?”

听了这话,江寰宇呼吸一窒,心中忐忑不已,又见在场的江、姚、秦二家人听到此话后都露出狐疑的神情,当下有些坐不住。

此时江随泊的诈尸早就引得众人各种猜测,加之其暴露出来的气息,完全没有昔日废柴的样子,更是引来层层惊呼。

江寰宇心知不妙,当年他利用江易之的名声让江家更上一层楼,又因对江随泊的抚养而赢得了家主之位,本以为这辈子可以高枕无忧,谁曾想,竟有被昭然的可能。

到底是江随泊自幼体弱多病,风一吹就倒的表象迷惑了他,以至于他现在拥有与自己对峙的能耐了!

不过毕竟过了那么些年,何况当年的事他做得滴水不漏,就算有任何的蛛丝马迹,经过这些年的洗刷也早就没有了,所以,现下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强撑罢了。

江寰宇在急速细思下迅速冷静下来。

于是,他理直气壮的斥责:“这就是你对我们辛苦抚养你的报答?

我大兄当年为救全城死在天罚山谷,是人人景仰的英雄,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养不熟的孽子!”

“我也不明白我父亲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人做兄弟!”

“胡说八道!你有何证据血口喷人?!”

“我确实没有证据。”江随泊慢条斯理道。

听了这话,江寰宇心中一喜,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江随泊是在无理取闹,是无法自圆其说的说谎者,纸糊的老虎,

江寰宇更是冷笑道:“那你便要为你的信口雌黄付出代价了!”

江随泊却仿佛毫不在意,眼神懒洋洋的,但是眼底藏刀。

他像诉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那般淡道:“可杀了你,趁你尸体还有余温,将你的记忆提取后,用投影石放出来不就有证据了?”

“!!”

这话说完,大殿内外所有人先是一静,而后一片哗然,江寰宇夫妇更是脸色大变,空气仿佛凝结。

谁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昔日病秧子一般的大公子竟然狠辣残忍到这种地步,简直可以称得上丧心病狂!

而江随泊说这句话的语气实在太过平平无奇了,仿佛杀人喝血如吃饭一般随意,他这个样子,是真的想要杀了江寰宇。

江家一直自诩名门正派,虽然也有些腌臜事,却也从不会搬到台面上,而江随泊这般言语和行径,完全是魔修行径,或者说,连魔族行事也不过如此,实在是过于偏激,远比魔头还残忍得多!

“你疯了?!你怎么说出这种话?你这样和魔修有什么区别?!”江寰宇怒道。

江随泊杀性太重!太野蛮了!

连到来的姚、秦二家人听着也觉不妥。

姚甲姚乙更是觉得此番只要能助江随泊分到家,而后想法子把分到的东西带给姚清欢就好了,万万没想到江随泊想要的,似乎不仅仅如此。

连为真相而来的秦家也觉得江随泊这句话有些过了,他们原本只是为了溯查真相,并没有想到江随泊一上来就硬刚。

江易销的旧部也在迟疑,不能确定跟着江随泊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更别提江家其他的、更多的派系。

“江随泊疯了吧!他以为他能凭借莫名集结出来的草台班子跟江家家主斗?”

“不是,就算他确实不是废物也不能这么膨胀吧!居然挑衅有金丹修为的家主!”

“江家大公子还是太冲动了!人狂必有祸,年轻人要冷静啊!”

……

窃窃的私语蔓延扩散,大家都不太看好江随泊了,都认为此刻应该更怀柔些。

于是好不容易形成的平衡瞬间打破,江随泊身后的人都下意识的退远了些,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再一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就像这么多年他一直经历的一样。

江随泊的表情冷冷淡淡的,他肤色极白,唇色却极艳,眼尾一抹浅浅的红,暗藏着嗜血的戾气。

他看着薛滟滟为他聚起来的乌合之众转瞬间又有倒戈之势,忽而轻蔑的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心血来潮的陪薛滟滟来这么一遭很没有意思。

因为倒最后,他们都是要死的。

江随泊环顾四围,悠悠一叹,他漫不经心的想着,所有不信他的人,都要死。

其实,以他的智慧,这一切并不是不可以改变,他若是想,其实可以提早布局,收买人心,招揽麾下,包括嚣张的舅父舅母嚣,他也很早就已经有了敲打他们的能耐。

但是,太麻烦了啊。

他毕生追求只有长生,所以,这些看似阻碍的人,与其费劲心机,耗散精力的收服,倒不如直接杀了他们爽快。

……

薛滟滟发觉身边的江随泊不太对劲,又发现她好不容易聚来的人有了退缩之意,不得不小心感慨世态炎凉,人心之复杂,

她居然还有点为江随泊喊冤的感觉,大概是看过全书的她知道这些年江老魔是怎么过来的吧

虽然她并不是很认可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但薛滟滟大抵还是帮理不帮亲的,这一次,是江随泊有理啊

于是她道:

“你们不要被江寰宇带跑偏了,你们仔细想想,江随泊父母死的蹊跷,而江随泊这些年来又一直给江寰宇一家针对,他和江寰宇早就是不共戴天之仇,这种滔天仇恨之下,想要杀了他,在修界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何况他说了,他只是为了从仇人记忆里提取出当年的真相。

扪心自问,如果你们遭遇这种事,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

众人沉默。

当年之事,年岁已久,江寰宇又把持江家内外多年,证据也是不好找,所以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公子,能做到的申冤方式不就只剩这一条了吗?

只是,似乎还是不妥,先杀人再取证这事到底不是名正言顺。

不过众人到底是动摇了。

江随泊意味深长的看了薛滟滟一眼,喉结上下滑动,眸底的讶异一闪而逝。

另一边,江寰宇没想到薛滟滟的话有这种威力,他眉头一皱,沉着脸道:“这是江家的家事,有你这个妇道人家插嘴的份?!”

“家事?”薛滟滟看着这位江家家主,轻轻的笑了:“那就更好了,大家也知道我是江随泊的发妻,我自然要为我丈夫说话,再者成王败寇,今日江家也到了易主的时候……”

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江寰宇更是又惊又怒,气得手都在抖:“放肆!”他说话时周身瞬间激荡出浩大的灵气,直接将殿内的石雕粉碎,“来人呐!给我将江随泊拿下!”

但是却并没有人动手。

一则众人确实被薛滟滟的话说服,有些犹豫不定。

二则,江随泊站了出来,当着江寰宇的面,对江家到场的族老道:“我发起家主挑战。

江家家主,自然要能者居之。”

话毕,江随泊身上慢慢涌起磅礴的冰色浪潮,长风阵阵,将他的长发吹散,衣袂在烈风中猎猎作响。

风越转越快,夹杂着迫人的冰雪之气,围绕着他形成了一个冰刃漩涡,漩涡中心,江随泊手握长剑纹丝不动,唯有周身细碎的冰锥沉沉浮浮,此时,他静静的看着坐在主座上的江寰宇,眼睛一瞬不瞬。

说是挑战,不过是变相的兵变罢了。

而且师出有名,他是为父母死因真相而来!

江家前任家主为江随泊之父,那么按理说江易销死后,江随泊就是下一个继承人。

但因为江易销死时江随泊年幼,其舅父江寰宇以抚养之名,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了代理家主,而现在江随泊成年也成婚,而且看起来修为不俗,身后又确实有那么一帮人愿意支持他,因此现在的他完全是有资格争取他的家主之位的。

所以,即便江随泊真的要杀江寰宇,只要他做得到,也只能是江家内斗,一切实力说话罢了。

江寰宇眼睛虚眯着,眼中怒意几乎化成实质:“好,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能够修炼了,还有了一身修为,但到底还是螳臂当车,今日,我便亲自清理门户为我儿报仇!”

于是,众人只见身边卷起一阵劲风,等他们反应过来站稳,原地哪里还有江随泊和江寰宇的影子。

薛滟滟和众人一样惊慌的抬头,望向骤然间黑云滚滚的天空,完全没想到江随泊还有与金丹后期的江寰宇一战的能耐。

天空隐隐可见电闪雷鸣,暴风骤雪间,两道盾光飞速过招,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这就打起来了?

所以,现在是不是跑路的好时机?”薛滟滟紧张的望向二人打斗的方向,喃喃自语,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就不断放大,最终牢牢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薛滟滟心脏怦怦狂跳,肾上腺素飙升,又激动又害怕。

正所谓你打你的,我跑我的,现在正好没人管她!

但是,当她悄悄撩起袖子,看了眼手臂上逐渐扩大的咒印,不免又感到一丝绝望。

片刻的呆滞后,薛滟滟又想到,比起最后成了蛊人任由江随泊控制,不如就此一搏,逃出他的势力范围外或许还能找到解蛊的方法。

薛滟滟记得南疆十万大山中有擅长下蛊的苗人修士,专研此道,如果她能在三个月内,共潮生完全毒发之时逃到苗疆,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而且,错过这次机会,她真的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时候能从这老魔身边离开了!

“或许我应该再给秦薄司寄一个报信的镖,让他来对付老魔拖延时间,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时间赶往南洲苗疆。”

薛滟滟又瞟了眼空中激战的二人,心中道:打吧打吧,你们打得越久越好,我可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