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赫坐在公墓外的椅子上，仰起脸，失神地看着天空。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前来为亲朋好友扫墓献花的可怜人。
巨大的灰烟拥挤着闯上高空，隐隐能看见城市边界的蒸汽机器人的轮廓，红色的警示灯闪着光，像是一座铁山一样在烟雾里上上下下，它的脚下，是一条又一条的运货轨道，上面装载着各种各样的工业用品，组成了城市乃至国家的血脉。
那里是新建的工业区，原来的工业区则因为当年的化学品泄漏而废弃了，那里的土地被污染了，不能用了，新的工业区安全设施要比旧工业区更加完善，看上去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了，似乎不会再有家庭流离失所、不会再有孩子在病痛中死亡，纵使如此，惨剧仍是惨剧。
谁又知道这座城市埋葬过多少冤魂？又从死者们的劫难中，汲取过多少教训？
艾赫坐着，眉宇低垂，像是在思索，从公共马车下来的海德薇远远看去，发现他很低落。
“哥哥…维罗妮卡副队长让我来找你。”
海德薇走上前去，小声说道。
“是你，海德薇，你怎么来了？”
艾赫仰起脸。
“她说有事想问你。”
海德薇道，
“关于那个什么呓语先生的事。”
艾赫微微颔首道：
“嗯…我想得到。”
海德薇这时眺望远处的墓地，在那些象征着孩子们的小小的墓碑上，摆放着安抚亡魂的鲜花。
“监控者的工作…很辛苦吧。”
海德薇出声问道，
“你看上去好像很累。”
艾赫深吸了口气，回答道：
“我的工作并不轻松。但不是监控者的工作。”
海德薇困惑地问道：
“那是什么？”
“拯救世界的工作。”
艾赫侧过头，看向那些墓碑，
“有些时候，你会去想，为什么你会看到这么多的痛苦？”
海德薇一时默默无言，她很少会去想这样的问题，她时常能看到自己跟艾赫不一样的地方，艾赫总是担当着所谓“琐什扬斯”的职责，可她则习惯了走一步算一步的生活。
“维罗妮卡，她在哪？监控局吗？”
艾赫出声问道。
“不，她跟我一起来的，她在马车上，要跟你去附近的一个据点。”
海德薇这样回答道。
艾赫朝妹妹温和一笑，慢慢站了起来，走上了马车。
马车内亮着灯。
维罗妮卡正襟危坐，艾赫朝她点头致意。
副队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马车内一派沉默，驾驶马车的监控者挥了一鞭，车轮滚动，缓缓驶向某个地方。
“我们要去哪？”
艾赫开口打破沉默道。
“飞鱼街，一个申以克人社区。”
维罗妮卡回应道。
“哦？为什么是那里？”
艾赫不解道。
他自然知道飞鱼街附近就是申以克社区。
申以克社区，顾名思义，就是申以克人群居的地方，他们并非杜维齐王国人，而是来自于一个在第一次黑灾中灭亡的国家，失去国家的申以克难民们开始在黑暗的大地上流浪，最后去往了世界各地，跨越边境，并定居下来。
如今仍然存留的世界各国，几乎都有申以克人的身影。
申以克人虽然在各国定居，却未被同化，不少人都并不习惯异国的生活，而由于宗教习惯、生活习俗的不同，以及对于非国教徒的管理政策，申以克人常常生活在申以克社区之中，他们有自行修建的社区学校、社区医院、所以在成年之前，一般很少会踏出社区一步。
申以克人们很少踏出申以克社区，而杜维齐人也很少会踏入到申以克社区内。
“因为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说着，维罗妮卡扫了眼海德薇。
少女打了个激灵，而后从怀里掏出了两个耳塞，小心地塞入到耳蜗里，同时，她还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耳套，彻底地隔绝外界的声音。
不能让更多人知道的谈话。
艾赫眯了眯眼睛。
马车很快就来到申以克社区，维罗妮卡率先走下马车，艾赫紧随其后，一下车，就闻到了刺鼻的腌鱼臭味，听见申以克琴的乐声，还见到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散落在灰黑街道的两侧，木头房子们像是违章建筑一样吱吱呀呀，在偏僻点的巷子里，还搭着一些牛皮帐篷，很难想象，这是工业时代该有的面貌。
路灯下的一些颜色鲜艳的帐篷外，几个舞女打扮的少女坐在板凳上，在地上投骰子、打牌，她们肌肤微黄，散发着异族风情，看见着装不错的监控者们，就纷纷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并围了过来。
维罗妮卡从怀里掏出几张便士，撒了过去，把她们全打发走了，她们是妓女，又是乞丐。
走过一大段路，维罗妮卡领着艾赫在一处偏僻小酒馆内停了下来。
小酒馆看上去平平无奇，门口的招牌缺了一截，上面画着一只狮子。
维罗妮卡掏出钥匙，打开木门，后者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里头的布置没什么稀奇的，正常的木质前台、大厅边上的壁炉，还有沾着些许灰尘的酒桌。
艾赫摸了摸桌子，仔细看了看手指上的灰尘。
酒吧的大厅要么废弃了很久，要么就根本不用。
“这里下面是一个交易神秘材料的地下黑市，一般一个月才会开张一次，今晚正好是开张的时间。”
维罗妮卡指了指了酒馆内的夹板门，如此交代道：
“由于申以克社区的特殊性，那些非法奥秘者们，一般都会在申以克社区内聚会、碰头、交易。而刚刚好，这座黑市跟我们监控者有些关系。”
艾赫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官方黑市？”
维罗妮卡回答道：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毕竟我们监控者有时会需要弄到些，总部不会派发也无法订购的东西。
你会为此失落吗？我们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正义。”
艾赫摇摇头道：
“不会，我明白的。”
维罗妮卡缓了口气，
“那就好。以后你需要什么材料，可以到这里弄。”
艾赫看了看夹板门，又看了看维罗妮卡，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维罗妮卡转过头来，倚靠在酒吧前台，认真地看着艾赫，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五年前，瑞登市发生了一起深青级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