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寺求姻缘心想事成,引得许多人不远千里来此烧香,门口的小沙弥引导着香客,维持着秩序,有的姑娘结伴而来,掩着面窃窃私语着。静和的咳嗽声引起了小沙弥的注意:“施主,可是身体不适,到客院中休息休息吧。”
顾玉章拍拍她背部,帮她顺顺气,“也好,有劳小师傅了。”
“不用,我没事,先办正事。”眼角已经咳出来眼泪,静和只是用手抹了抹,便坚持着要走进去。小沙弥看看顾玉章无奈的脸色,礼貌的退去了。
“救人是我的事!你这么着急干嘛?还是……”顾玉章看着静和怪怪是笑起来“还是你急着为自己求个姻缘?”
明明是觉得墨羽的死可怜,静和咳嗽了几声,嗓子有些沙哑:“是呀,你看那祈愿树挂满了丝带,得是多少姑娘、痴心男子的心意呀,若是真求一份好姻缘,也不虚此行。”
“那是好的,来,写吧!”顾玉章顺手拿起一条红丝带,放好在桌上“本公子给你研墨,可好?”
这棵歪脖子祈愿树,高约十几仗,直径也要七八个成年男子才能抱得住,树干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丝带,静和在树下转了转,随意看着红丝带上得话语“但愿君心似我心”、“一寸相思千万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一字一句读在静和心里,不禁笑出来“我竟不知道写什么。顾玉章,这般缠绵悱恻的诗句,还是你写吧,我保证不看。”
“你想让我写给谁?”
“我哪知道。难不成姑娘太多?顾二公子需要捋一捋吗?”静和说完自己禁不住笑起来。
“哈哈,那要捋起来,怕是益冉就身首异处了。找线索吧。”顾玉章走向树下开始细细的查找,飘飘洒洒的红丝带,宛若盛开一树的凤凰花,在风中摇曳,朝霞的一缕光辉,映照在他的脸上,一缕清风浮动他额间的发丝,更显俊朗,静和一时间失了神,仿佛这唯美的画面中,她的眼睛定在了顾玉章的身上,不愿离去,心里有了些异样的赞美。
“在这里”顾玉章用剑柄刨开土,将一个麻布包裹的东西取了出来,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回身看着静和发呆的样子,点点她的额头:“傻站着发什么呆?”
“没……没有,顾玉章啊,你这人若是说话温柔些就好了。”静和看着顾玉章将东西收好了,扭头向寺庙外走去。
“等一下。”静和的目光定在购买香火登记的案桌,正在登记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同样是剃了头,穿着沙弥服。正巧中年男子也抬起头,目光相对,他手中的笔慌忙掉在地上,转身就跑。
顾玉章手中长剑一挥,剑柄击在男子背心处,趴在地上起不来,眼见着静和缓步走来,他拼命的向后躲着:“大小姐!不关我的事啊!”
“邱老板,金香阁都不要了,跑来灵云寺做登记的僧人,你是真想出家还是躲着我?”
“我……”邱老板慌张的颤抖着。“生意不好,不得已在这有口饭吃。”
顾玉章一脚将邱老板踹出去几米远,撞在墙角,摔得口吐鲜血“我们没时间听你说没用的,竹云香你哪里来的?谁指使你这么做。”
“没有人指使我,都是我自己做的。”邱老板拍着自己胸脯。
“好好想想!”顾玉章一脚踩在他胸口,疼的邱老板哀求着,“是董宣!”顾玉章稍稍松松脚,“是董宣,给我的,他抓了我的儿子,要挟我给姚夫人送竹云香。我知道死路一条,送完就逃出了小关城。”
“你配不出竹云香,哪来的?”邱老板畏惧的看着顾玉章,生怕一脚踩碎了他“金香阁的货都是琦瑶阁进的,我没撒谎啊,年前最后一批货,我没有进竹云香,因为近来许多夫人、小姐喜欢茉莉、玫瑰,供不应求,价格也低一些,我家小子不争气,欠了赌债,我只能把进货的钱去填了赌债,没有多余的钱进竹云香。钱老板暗示我几句,说竹云香价格可以按四成给我,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便拒绝了,后来有一日,董宣来找我,又带来了竹云香,让我送给姚夫人,否则就把我儿子剁了。我就一个儿子,做了昧良心的事儿,我害怕,连夜就带着儿子跑了出来,没想到董宣一路追杀,儿子腿也断了,逃到此处,主持大师看我认字,会记账,便留在这里了。”
“董宣!金香阁!他们合起伙来害我母亲,究竟为什么?”静和的身体不禁有些颤抖了,又咳嗽了起来。顾玉章扶着她,希望她舒服一点。
“阿弥陀佛,老衲来迟了。顾二公子到访,老衲照顾不周了。”
“空远主持客气了,此人与姚夫人的离世关系密切,姚家二公子会派人押送此人回小关城,烦请大师严加看管。”
空远大师闻言,遗憾的说道:“没想到老衲一时心软,竟然将逮人收留寺院,糊涂啊,二公子,小姐,老衲定会严加看管,等姚家二公子差人来将人带走。”空远大师看着静和的咳嗽很严重,便从怀中取了一枚药丸,并命人取水来,服下去,顾玉章按着墨羽说的几处穴位,将内力输入进去,才缓和一些。
“好些了吗?”静和只是摆摆手,示意没事,可喉咙已经说不出话来。顾玉章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疼,说道:“你留在这等静轩来,不能再折腾了。”静和心中想着,二哥见自己这个样子,一定会把自己带回小关城,便又要拖下去很长时间查明真相。
“我要去定州城,钱三水就在定州城。”静和目光坚定,与顾玉章各不相让,空远方丈看着两人的目光交错处已经是电闪雷鸣,插话道:“二位施主多虑了,近来玄月山庄的小姐与鄂川杜大人家公子成亲,别说是定州城、不少中州、鄂川的大户人家都来了玄月山庄,姑娘说的钱三水若是琦瑶阁的定州掌事,应该也在玄月山庄。”
“太好了,多谢空远方丈。”静和低声向空远方丈致谢,并就此告辞,”走吧!顾玉章”。
“这……”顾玉章没说什么,只是向空远方丈行了礼,表示辞行,留在原地的空远方丈心中纳闷,顾二公子转性了么?
静和的嗓子像是着火一样,口水下咽都疼的难受,所以一路上很安静,每次咳嗽,顾玉章都会把水递给她,让她舒服些,眼看着到了玄月山庄,“没有请帖,怎么进去呢?”
“别嘟囔了,少说话,跟我走,要什么请帖。”
静和瞪了一眼顾玉章,奈何说不出话,跟着就跟着吧。
“钱三水见过你吗?”静和摇摇头,“现在开始,你便是曲家兰兮小姐,否则,钱三水要么跑要么……”
“干嘛不说了,怕他暗杀我?才不怕他,随你吧。”曲兰兮,这是静和外祖父取得名字,每次母亲带她回去,外祖父都喜欢叫她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
随着顾玉章大步朝前的走着,玄月山庄的管家细细打量一番,还算有见识“顾二公子到访,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快请!”陆管家引路,见着山庄内的摆设华丽,两侧的长廊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壁画,朱红色的梁柱更是平添了喜气,主路两侧对应摆放着鲜花,进入厅堂后,摆件也都是成对摆放着,寓意着好事成双,案台的盘子里摆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两侧的红烛又粗又高,雕刻着龙凤图案。
陆管家引着顾玉章坐在前面的位置,不一会儿玄月山庄的陆庄主匆匆赶过来:“小女今日与杜公子结亲,二公子百忙之中到访,真是我玄月山庄的荣幸。”
顾玉章从腰间拿出一对玉佩,“陆庄主,我与杜公子是故交,恰逢途经此处,定然是要来的。”顾玉章看着陆庄主的目光不时的看看兰兮,说道:“另外,兰兮姑娘身体不太好,我陪她养病,正好来凑个热闹。”
“哎呀,姑娘若是身体不适,我这就安排人准备个安静的房间,别怠慢了您。”陆庄主心里也是打鼓的,由于暗牢中的人,玄月山庄已经谢客许多日,但女儿与杜家公子的婚事被杜老爷提前了,又得罪不起,不得不提前筹办。只好加派人手。
“顾二公子,来了”
“你看二公子身边的姑娘是谁啊?”……
自从顾玉章坐下,周围的议论声就断断续续的,有的女子甚至羞答答的,却不敢靠近。
“哎,他们看你呢!”静和用胳膊碰了碰顾玉章,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眼睛长在他们身上,我有什么办法,不过空远方丈说这药丸每日服用三次能减缓咳嗽,吃药吧。”顾玉章细心地将玉瓶中的药丸取出,然后塞进静和嘴里,紧接着要喂她水喝。
“我自己来,你这不是拉仇恨么,那些女孩子的眼神盯得我好不自在。”静和又自己倒了一杯水:“这药丸味道难吃死了,嘴里还是苦巴巴的。”
顾玉章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掰开两半,一半送到静和嘴边“少吃些,缓解些药味就行了,这东西太甜,喉咙容易不舒服。”随即又将另一半塞进自己嘴里。
“哎,你这么温柔体贴,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是么,多陪我下几盘棋,我可以再温柔一些。”
静和眉头紧锁,“棋局哪有意思啊,就不能做些有趣的事情么,无聊。”
“你漫无目的找姚夫人离世的线索,像无头苍蝇一样,不也是一样无聊。”
“那不一样!”静和瞟了一个白眼,“我要还母亲一个真相,我要让害我母亲的人付出代价!”
“就说你吧下棋时候,带着脑子,算计起正经事情,脑子不知道去哪里了。”
“顾玉章!你把话说清楚!”
“大小姐啊,小偷入室偷盗后还要隐藏踪迹,许多天不敢出门呢,姚夫人刚离世,你觉得凶手会满世界跑出来等你找吗?”
“我……我有些线索了。”
“竹云香、兵器库、剑客、青州兵变、小关城被袭击、姚夫人离世,看似零散,实则环环相扣的杀局,此后青州即便回到静隐手中,商业主导也不再是姚家,还有一事,链接青州一线的姚家贸易,全部瘫痪,姚夫人的死,让姚家的经济断了三分之二,虽然姚叔父是西铭郡守,不缺钱,但养兵千日,中州圣主颁发的粮饷是有限的,自己有钱,掌握财务主动性,西铭郡才能有保障。”静和不语,仔细听顾玉章的话“钱三水就在那”,顾玉章纤细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箭头,“认出他又能怎样,就是他脸上写着杀了姚夫人,你有证据吗?”
静和眼中有些湿润了:“我会有的。”
“会有的,但不是现在,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人就是这样,做了坏事,心虚的时候更会刻意掩饰自己的所有行为,甚至草木皆兵,将自己包裹起来,可当日子久了,侥幸的心里就会暗示自己,一切都过去了,重新从包裹里钻出来。还有一点,你下棋的时候,总会利用示弱隐藏自己的实力,趁机围追堵截,放在做事上一样合适。”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静和看着对面阿谀奉承的钱三水,使劲的握紧手里的杯子,手臂都有些颤抖了。
“冷静些。”顾玉章握住静和的手,“新郎官带着新娘子出来了,就当看一看热闹吧。”
唢呐、弦音响起,新郎官与新娘子手握红绸在祝福声中走来,微风拂过,新娘子的红盖头飘动一番,刚好被静和看清了娇美的容颜。“顾玉章,这新娘子好像不是很开心。”
“怎么说?”
管家正在喊着行礼的口号,静和向顾玉章凑的近一些,低声说道:“那新娘子的眼神不是欣喜的,眼睛也哭肿了。”
“怎么不欣喜了?”
“我说不好,想容喜欢大哥,看大哥的眼神就不一样,大嫂平时等大哥回来,期盼的神情,和嫁给大哥时的喜悦也是不一样的。”
“那初一那日,你有盼我回小关城吗?”顾玉章侧过脸有意无意的问道。
“没有,我知道二哥去找你了,所以你一定来不了。也就没什么期盼。”
顾玉章微妙的笑了笑,“杜公子和陆小姐是父母定下的亲事,也就见过三两面。”
“那还真是没什么感情。”新人礼成了,陆管家开始安排上菜,新郎官看着很有礼貌,每桌都恭敬的敬酒还礼,只是宴席上总有些不协调的影子,像是在防备着什么。顾玉章自然是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新郎走近的时候,痛快的喝了一杯。静和切切的说:“我二哥和齐家姐姐好像也只见了几次,虽然不是两三面吧,但一只手还是能数得清的,会不会也这样貌合神离。”
“不一样。”顾玉章还没说完,静和又咳嗽起来,顾玉章便借着她身体不适,离开了宴席,他轻轻拍拍静和的背部,希望她舒服一点,丫鬟带着两人穿过热闹的庭院,向客房走去,一路上,宾客中有的人神色紧张,家丁里也是一样,顾玉章更断定益冉在玄月山庄。
路过侧门的时候,静和见着一辆马车,旁边蹲着一个车夫,眼神偷偷的看过来,正好与她碰上,目光赶忙收回,静和脚步一停,示意顾玉章那人有问题。
“你歇会才是最重要的。”继续拉着她走去。进入房间后,窗子一动,一个人影窜进来,静和吓了一跳。
“自己人”顾玉章握着静和,坐在桌边。
“二公子,山庄内增加了不少人手,可我们没发现益小谷主。”
“他在暗牢中,墨羽已经画下地图,再向南走穿过一个院子,是不是有一座假山、靠近池塘。
“二公子说的是,那院子是新娘子的院子,宾客不少,不过奇怪的是,新娘子命丫头说她身子乏了,要清静些,正在清客人呢,这会儿或许能混过去。”
“知道了,你下去吧,若一会儿有什么动静,尽管往大了闹。”那人领命后有从窗户钻了出去。
“走正门不好么,这什么习惯。”静和站起身,“走吧!我跟你去。”
“你就留在这,等我回来接你。”
“顾玉章,这外边到处可能都是眼睛,我跟着你去,还能给你掩护些,毕竟你不是来杀人的,救人而已。”说完推开门左右瞧瞧,便向着新娘子的院子走去。转过长廊拐角,静和被婢女狠狠撞了一下,靠在顾玉章的怀里,“你走路看着点啊!”
“对不起、对不起……”婢女的目光躲躲闪闪,水润润的大眼睛,静和觉得似曾相识,没等问一句,婢女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走!”顾玉章带着静和,趁着人流向外涌动,穿过了院子,两人身形极快的钻进假山的后面。
“什么人?”尽管他们已经很小心,还是惊动了守备。
两人静静的贴在假山的侧面挪步,静和有些紧张的看着顾玉章,“怎么办?”
顾玉章眼睛向假山内侧看去,示意静和往里面走,两个人一步一步很小心,听着脚步声很重,似乎有不少人在附近。
“大小姐不见了!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外面的嘈杂声,让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停顿了下来,只听着一个人喊着“去看看!”
“跟上我!”顾玉章身形敏捷,手中不知是甩出了什么东西,两边的守备毫无招架之力,倒下去,静和不敢松懈,紧跟在他身后,直到一个石板通道,脚步刚一踏上,无数飞针射来,两人迅速躲闪着,“这墙面、地面有蹊跷!”
顾玉章拿出墨羽画的地图,说道:“过了这里应该就是水牢。”
“有办法吗?这开关在哪?要想个办法过去。”
顾玉章看着图纸,左右看看周边的设计,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关在那边,玄月山庄怕人闯入,一定有暗号是通知那边人接应,我们来的突然,里面的人应该还没发现。”
“你在画什么?”顾玉章看着两侧的墙面和地面凹凸的形状,在地上比划了几下,“是双行阵,看到每块石壁上暗器口了吗?”
静和细细看去,点点头“嗯,暗器口侧方是蛇头,还挺吓人的。”
“这机关并不高明,一般人却难以过去,两侧的蛇头位置是交错的,但凡有一方偏差,只怕就射成筛子了。”
“你说,必须两个人同步过去?”静和有些吃惊,想着刚才那一波针已经够头疼了。
“你靠后些,我毁掉这机关。”顾玉章将长剑置于胸前。
“等等,你强行毁掉机关会不会有其他的机关不说,必然惊动守备,还怎么救人啊?我跟你过去。”
“很危险!”顾玉章眉头紧锁起来。
“信我没错!”静和深吸一口气,向顾玉章点点头,“小心些!”
“一、二……”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齐声说道“三!”脚步齐发,这种没有后路的选择,绝对含糊不得,眼看是最后个蛇头,位置稍稍有些远,静和身体一倾斜,心一慌。
顾玉章即刻拉住她,两人默契的转身互换了方向,踏过最后一块蛇头砖块,稳稳落地,“吓死我了。”
“什么人?”顾玉章又一次挥手,未见人影已经听到闷哼一声。静和勉强起身,脚下还有些惊魂未定,跟在顾玉章身后,向着深处走去。
“能破了双行阵,轻功必定十分出色啊,阁下现身吧。”老者的声音回荡在暗道中。听上去让人心里胸口有些不适。
“屏住内息,别乱了心神。”顾玉章看看静和,将一把匕首交给她防身。“晚辈来看一个朋友,不知狂音前辈也在此处。”
“哈哈哈……小子,你有些见识啊,单凭声音就能认出我。”这一次静和觉得胸口更闷痛了,顾玉章将内力渡给她一些。
“这是音波功?”静和询问顾玉章,见他点点头,转过弯,是一片水牢,岸边坐着一位老者。
“你们竟敢走进来?”
“还是好好的走进来,是不是有些诧异啊,狂音前辈。”
老头站起身来,手边握着一个铜铃,内力一动,铜铃增大了数倍,向地上一放,地面都颤动了,老头吼了一声,音波回荡之处,石壁爆裂、水面翻腾,静和一口血吐出来。
顾玉章一剑挥出,凌厉的剑气逼得狂音躲进巨大的铜铃之内。再一次要为静和输送内力,“别管我!那个水里的是不是你要救的人,看着半死不活了。”
“我先处理掉这老家伙,省的他伤你!”
“刚才那一声吼,已经惊动外面了,时间不多了,我有办法治他,快去救人。”静和看得出顾玉章的不放心,推了推他,“快点吧,若水里那个死在这,岂不是白来了。”
顾玉章只好身形一动向水塘中心捆绑的人靠近,刚一贴近,水里窜出来十几个杀手,好似围成一张大网将顾玉章笼罩其中,他手中长剑出鞘,流星般交错而出,大网破碎,几人步伐微妙,轮番攻击着顾玉章,只见顾玉章的长剑若隐若现数道剑气凌空划过,将几人全部推倒在水中,狂音趁机钻出铜铃,正要补上一吼,静和手中匕首飞出,直奔着铜铃而去,狂音瞬间闪躲,静和脚下浮云步瞬间靠近,蓄积所有的内力,向铜铃一击,铜铃回应巨大,听着狂音在里面哀嚎着,双耳出血,已经顾不上钻出来了。
顾玉章才放心一些,继续飞身向水牢中央,就在即将靠近的刹那,四方射来羽箭,他长剑挥舞却是不见回音。“藏得还真隐秘。”
静和听着外面已经有嘈杂的脚步声,时间不多了,情急之下,她身形猛地一窜,靠近囚牢架子,羽箭重新射来,右边胸口中箭,身形不稳,差点跌落,顾玉章剑法极快,找出位置将躲在暗处的人清理掉。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顾玉章扶着静和。
“勉之,她还死不了,没伤到要害,你再晚点来,我就死了!你就剩下收尸了!”益冉有气无力的说着。
“你早晚死在女人手里。”顾玉章运足内力长剑劈出,益冉身上的锁链断开,整个人瘫倒下来。他勉强坐直,封住静和的几处穴位。“砍断箭柄,先离开这里。”
静和胸口疼痛难忍,可听得见有人已经进了暗道,“有人在靠近了,要想办法出去!”
“自然是怎么来的怎么出去!”顾玉章的屏住内息,将内力运于水中,水塘中的水尤如听话的精灵,在他的指尖化成无数小箭向暗道中攻击过去,一吸之后,暗道静的再无其他声音。
静和看看益冉,“益小谷主,你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啊,真惨!”
“你!”
“我为了帮他救你,活生生的挨了一箭,说几句怎么了。”静和又勉强的站起来,顾玉章想扶住她,却被制止了“把他背出去吧。我还可以。”说完踉踉跄跄的捂着胸口向外走去。
顾玉章不情愿的背起益冉,等出了通道,那个走窗户的小厮接应道,“二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跟我走。”便速速的引着几人离开。
上了车,顾玉章看着静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胸口淡蓝色的衣衫已经浸湿了血迹,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从腰间摸出一枚丹药塞进静和的嘴里。药瓶扔给了益冉。
“你又给我吃了什么?更难吃了。”静和有气无力的靠在顾玉章怀里。
益冉摸了摸静和的手腕,“勉之,这箭头很深,必须尽快拔出来,否则流血不止也会要了她的命,你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呢。”
顾玉章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风险有多大?”
益冉细细看看伤口,说道:“很大,但你不拔出来,她一定到不了定州城。”
顾玉章的手伏在留下的一段箭上,心里很担心,这一拔下去,会不会静和就离开了,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
“顾玉章,我信你,我这个人向来是福大命大的,只管拔吧,你不是个扭捏的人,我的命握在你手里,拔!”
“好!”顾玉章眼角湿润着,努力的冷静下来,心一狠,箭头拔了出来,虽然益冉预先封住了静和的穴道,又迅速敷上金疮药,可血还是止不住,“益冉,你若是止不住血,我就把你扔下去。”
“扔我下去岂不是更没用!流速减慢了,快止住了。”益冉终于送了一口气,“勉之啊,你在战场上也没这么慌张过啊。”
顾玉章也松了一口气,将墨羽放在祈愿树下的东西交给益冉,“墨羽死了,这是他要交给你的。”
益冉看着里面的一封一封书信,“二叔诬陷我与葛中直勾结,如今葛中直叛逃,将我与他挂在一起,真是要逼死我。”
“益冉,此事一出,老谷主的病每况愈下,还拖着身体为你铺路,益泽联合谷中长老要做实你的罪证,你的消失更是将此事推到了风口浪尖,何况益泽与中州、各郡部分世家往来密切,处理不好,神医谷怕是要分家了。你是继续做逍遥公子还是接过老谷主的位置,想清楚了。”
“二叔啊二叔,小时候也是很疼我的,教我医术,带我游历行医,自从父亲将我放在小谷主这个位置上,二叔就变了。”
“利益驱使、人心易变,益泽医术高超,可心性孤傲,唯利是图,神医谷在他手里会如何,你可要想好。”
马车终于进了定州城,益冉安排妙医堂的米霞将最好的药材送到顾玉章的宅子里,静和连日来的咳嗽日益严重,肺部有了炎症,引起了高烧,昏迷不醒,益冉使了金针之术,并写下药方命米霞去准备,顾玉章守在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去。
温暖的阳光有些刺眼,静和昏睡了两日,终于在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睛,顾玉章看她吃力的想坐起来,便温柔的扶起她靠在枕头上。
“我想喝水”或许是高烧了两日,嘴里干的难受。
顾玉章起身走到桌边,甄上水,仔细的吹一吹,又拿起杯盏内的勺子,轻轻的搅一搅,直到杯壁的温度不烫了,才拿给静和,用小勺喂给她。“试一试,小心烫。”
“我自己来”,静和的右边胸口还是有麻麻的痛感,左手还是好使的,饮了一勺觉得温度正好,便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顾玉章从怀中拿出锦帕将她嘴角的水滴擦拭干净,静和看着自己的衣衫已经换上干净的,着急的问道:“顾玉章,我那件衣裳里有三样东西,你看见了吗?”
顾玉章不语,只是转身将杯子放回在桌子上,静和更是着急的看着他,“那是竹云香、金菊香和暗道里我顺手拿到的一包粉末。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顾玉章重新坐在床上,伸手摸摸静和额头还热不热。
静和眼睛一亮,拉住顾玉章的袖子:“那就好,你能不能让益冉帮忙辨识一下,这三样东西是不是出自同一种提取方法?”
“不能,神医谷有事,益冉已经走了。”
“哎呀!”静和一听急了,起身要下床,拉动了右侧的伤口,疼的直咧嘴,昏迷了两天全身也没有力气。被顾玉章按住,又坐了回去。
“你就作吧,等把你自己作到姚叔母面前,问问她是否急着见你!”
“不行,母亲的死还没找到凶手,我还不能下去!”
“你坚持要冒险去玄月山庄救人,不只是因为钱三水。还有益冉,你早就准备好了请他帮你检验提纯的方法,是不是?”
“是!我不会放弃任何线索的。”
“那你也要有命去查啊,那水牢中的箭手极为精准,你说出手就出手,考没老滤过自己的死活。”顾玉章的声音有些严肃起来。
“自然是考虑过的,我出手,你定是能将他们除掉,可我不出手,你就以身犯险,就算除掉他们自己也会重伤,万一伤到要害,还救什么人,不就成了三个人送人头了么。”
“那万一这一箭刺中的是你的心脏呢!”
“哪有那么多万一!”静和不自觉的放大了声音。
“姚静和,你报仇可以,但前提是保住自己的命!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顾玉章,你说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吗!你哪一次出征顾忌过自己的命,新伤迭旧伤,冲锋陷阵的时候,你考虑过自己的命吗?你想过顾伯父、顾大哥的担心吗!”静和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和我不一样!”
“你不是人么!不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吗?有什么不一样!”
“勉之!别吵了,你都要出征了,还要吵一架,走走走走……”姚静轩兄弟两人寻声而来,“小妹刚醒,怎么就吵起来了”
想容走近静和身边“你呀,终于是醒了,吓死我了。”
“没事儿。”
静隐看着小妹眼睛水灵灵的,也知道顾玉章是为了她好,说道:“小妹啊,你才刚醒,别这么激动了,勉之在等你醒过来,就要出征了,和气些。”
静和扭过头,问道:“你要去哪?”
顾玉章的火气还在气头上,“去送死!”说完便急速走了出去。
静和被气的说不出话,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流下来:“顾玉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静轩真的无奈小妹和顾玉章这两头犟驴,一个也拉不回来,谁也不愿意说句低头的话,总这样不欢而散。
“小妹,东岳事情紧急,我和勉之要随太子出征,你听大哥的话,好好养伤。”
“知道了,二哥小心些。”
“勉之他……”
“不要跟我提他!”
“想容啊,你陪陪小妹,我送二弟他们。”姚静隐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
“大哥,母亲离去,小妹接受不了,一直在追查,勉之说话也是过激了些,你看好她。”
“二弟,你不觉得小妹很久没这样发脾气了吗?让她发泄一下没什么不好的。”
“大哥啊,能把小妹气成这样的,也只有勉之。走了!”
姚静隐看着二弟和顾玉章上马而去,“哎,勉之啊勉之,好话就不能好好说。”
“大公子说的是,我家二公子临走还吩咐让妙医堂的米掌柜定时来给大小姐换药,让丫鬟给大小姐送药时候,备上蜜糖的。”一旁的管家嘻嘻笑道。
一边的想容陪在静和身边,看她哭的眼睛都红了,“好了,静轩和顾玉章这会儿都走远了,就是再生气,他也看不见,不要跟他一样了。”
“谁跟他生气啊!才不想理他呢!”
想容给她擦擦眼泪:“静和,别哭了,你这次真的吓坏我们了。顾玉章态度虽然不好,但真真的在这陪了你两天两夜没合眼,生怕你有个闪失。”
“谁要他陪呀,他不气我就不错了!”
“小妹,行了,你这样冒冒失失的,真的很危险。”姚静隐缓步走近床边,坐下来,“母亲离去了,我们都很伤心,你怕董家的事让我陷入困境,便一个人偷偷的追查,可你要记得,我是你的兄长呀,任何事情,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大哥,我就是怕你伤心。”
“小妹,大哥这个心已经不怕再伤,还会有更糟糕的吗!反而是你,平日里最是清醒的,这会儿像只无头苍蝇一般。”
静和知道大哥说的是对的,但凡是一点线索自己都要追查到底,可结果还是云里雾里,“小妹,凡事谋定而后动,不可操之过急,看到的表象未必是全貌,有些线索往往要摸索下去的。”
“大哥说的对,小妹糊涂了。”
姚静隐点点小妹的额头,“小妹,董家的确破坏了姚家的生意线,而且都是经过月瑶的生意,既然已经这样了,从新开始又如何?还有……”
“大哥你说!”
“既然董家这么看中姚家的生意,圈走了大量钱财不重要,目的才最重要。”
静和恍然大悟“运输线!姚家由南向北的补给线!”
“想明白了?小妹,母亲经商数十年,从未低过头,你一直跟在她身边,此时怎会一叶障目。”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的确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妹啊,姚家不止你一人,你有两个哥哥,还有父亲,不要以身犯险。哪里跌倒了,哪里站起来,姚家人不怕输,怕的是没勇气站起来。”
“知道了!大哥。”
姚静隐从怀中摸出两个香盒,一个纸包,“益冉走之前已经查看过这三样东西,提纯手法确实一样,但绝不是出自神医谷、百草山庄,由于这两家以入药为主,不管怎样提取都不会添加纯色的材料调节色泽,会影响药效,而且程序更加麻烦。”
“那就是说琦瑶阁的嫌疑是最大的。”
姚静隐指指那一包粉末,说道:“这东西有问题,益冉走之前说过,这包粉末状的物质,虽然没有味道,却含有一种河草,长期使用,会上瘾,类似于寻香丸一样。”
静和定睛看看那东西,“这么歹毒。顾玉章有没有告诉你那山洞的位置,去查验。”
“勉之已经派人查过,那里是玄月山庄的产业。玄月山庄在定州的生意不少,但核心产业是远扬镖局,押送东西往来、南北运输的标的,此次玄月山庄的婚宴,答谢礼均选用琦瑶阁的香料。”
“对接人是钱三水,所以他们关系匪浅。”
“嗯。”静隐看着小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日子还长着,慢慢来。”
想容端来药汤,“你们俩等会再聊,先把药吃了。”静和闻着味道紧紧鼻子,看着旁边的蜜糖,才勉强喝下去,“幸亏有糖吃,真是难喝!”
“还是勉之想的周到,否则你这药真是喝不进去。”
“不对,二哥奉旨跟顾玉章去东征,大哥你呢?”静隐只是笑笑“他让你来看着我的!”
“小妹啊,你这个脾气就不能温和些,该办的,不该办的,有些人都办完了,你!好好养病!”说完跟想容交代了几句,十分客气的感谢想容能陪陪自己的小妹,才离去。
养伤只怕是静和最无趣的事情,米霞每日两次换药,风雨无阻,丫鬟一日三次的药汤更是准时,静和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离这些汤水远的不能再远,好在良药苦口利于病,静和胸口的伤渐渐愈合,咳嗦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偶尔夜间会咳几声。自从姚夫人离逝后,静和的睡眠一直不好,这些日子,丫鬟每天晚上会在香炉里点上熏香,起初有些药草味,昏昏沉沉的睡去,后来味道越来越淡,不知是习惯了这个味道,还是丫鬟偷偷动了手脚,自己不知不觉也能睡去,以至于后来连香炉都不见了,也不影响静和的睡眠了。
睡眠好了,精神自然也是好很多,养伤这段时间,静和想明白很多事情,同样也会带着想容常常去街上走走,茶馆坐坐,甚至常常买些吃的去巷子深处、破庙里跟乞丐们聊聊天,想容时长觉得静和思路出奇,想不明白她要做什么,静隐时不时的要回小关城处理政务,想容便在这里陪着她。
虽然人在定州城,静和也没闲着,她让百恒去托刘富贵当说客,说服收走自己家田庄的刘老板做一笔买卖,一来刘老板趁人之危收走的田庄与陶子安矛盾尖锐,二来,姜府出事,满门炒斩,吐出了姚家的铺子,自己也心里打鼓会不会下一个是自己,于是静和便托刘富贵去说,姚家要收回田庄,按照他支付的价格,加上连续两年三成粮食的收益。而且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刘富贵一肚子的墨水,一出手便成了。
不仅成了,静和还加了一注,包下刘老板这个大地主的土地,租金一次性付清,还承诺若是粮食产量比上一年增加部分,一成白送刘老板,这年头打起仗来本就没法耕种,村民逃难的逃难,不少地都荒了,即便不打仗,靠天吃饭的营生,也要看老天爷的脾气,这么盘算下来,至少亏不上。
最高兴的还不是这位地主刘老板,而是青州府主马涛,田庄的农户有了地种、收容所的流民一部分也有了地种,至少有了生计,而另一部分人,静和也找了一处安身之所,便是成立了春草帮。
春草帮,不管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或是没有活计的流民,只要是愿意出力的,就有工钱,春草帮以定州城为中心,以微薄的利润运送小商贩的货物,若是南来北往的小生意人,也可以将货倒运给他们,转手卖出去,谁卖的,差价就是谁的,至于怎么定差价,全凭双方意愿,春草帮只收一成利。果真如同春日萌发的青草,迅速铺开了市场,从春耕到秋收,不仅在定州城、青州府打牢了根基,鄂川与南疆、中州的种子也埋了下去。
春草帮中,潜藏着静和与大哥从军队中调出来的精兵,混在其中,担任核心角色,一来维护了春草帮的秩序,二来也组织谋划暗线网络,选拔可用之人,极为小心。春草帮也有自己的原则:诚信经营,货真价实,违背律例之事,坚决不做。违反规则的人,轻则除名,重则要命,这一点有军方做后盾的春草帮下手狠辣。
秋收时节,麦浪翻滚,静和站在田间,看着一望无际金黄色的麦浪,似乎还听得见田婶子和母亲一起聊着家常,她真的很想母亲。
“静和,又想姚夫人了吗?”想容站在一边,看着她呆呆的有些出神。
“嗯,想容啊,每年这时候,母亲都会带我来这里,说这里是西铭郡的粮仓。守住这片粮仓,就是父亲、兄长们打仗的本钱。”
“今年的收成很好,你也做的很好,放过自己吧,姚夫人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像从前一样。”
一样的时节一样的场景,不一样的是站在这里的人心境变了,这半年来,静和想明白许多事,“那还不简单,你嫁给我大哥呀,我一定高兴的。”
想容一下子羞红了脸“别!别乱说。”心里却是有些高兴的。
“想容,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哥如今也是一个人,你该多陪陪他,而不是总来我这里。”
想容双手捂着脸,说道“静和!我也想陪陪你,这半年多,你做这些事,走南闯北的,静隐心里也不放心,我陪着你,总会好些。”
“你还是回大哥身边吧,否则我今天吃的少了,穿的少了,回去都要跟大哥说说,我还有什么隐私,快走吧!”静和看得出想容心里惦记着大哥。
“你看,真不禁念叨!”姚静隐款款走来,又看看想容,脸红了起来。
“静隐”想容故作镇定的说道,“我还有事,你跟静和聊吧。”匆匆忙忙的走了。
“小妹在和想容聊什么,想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姚静隐也看得出想容有些不自在。
“呵呵,她是不舒服,心里不舒服。”
“我回去让医师看看想容。”
“大哥,不用医师去,你去就行。”
姚静隐沉默了,若说是五年前他未曾知晓想容的心意,月瑶的事情过后,想容一直陪在他身边,而且很克制自己与他的接触,他想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想容便离得远远的躲着,怕他做出傻事来,他想要忙于政务来忘却月瑶背叛时,想容从不会去打扰他,甚至从未说过一句月瑶不好,也从未提起过任何董家的事情,想容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被伤害的痛处,甚至知道自己担心静和,时长来陪伴她,这份心意,他如何看不出来呢,可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何必呢,想容值得更好的人去爱她。”
“大哥啊,五年了,若她心里有更好的人,何至于孤身一人。”
“我不值得。”
“大哥,值不值得不是你认为的,你爱过月瑶大嫂,可更多像是感激和责任,就像大哥自小就习惯照顾我,我也喜欢听大哥讲道理一样,所以顾玉章才请大哥去定州城看着我。”
“瞒不过你,小丫头。”
“可想容不一样,大哥或许最近才察觉想容的情谊,但这份情谊什么时候开始的,想容怕是都说不清了,从小到大,大哥喜欢什么,想容就喜欢什么,跟在大哥身后,想容最怕血,但是大哥常年在城关,她为了能常常见到你,跟军中的医师学习医术,好多次她吓得发抖,抱着我哭,她学医术,不是因为多喜欢,而是希望在大哥受伤时,能在身边照顾大哥。想容不像我这个大小姐,整日跟着哥哥、父亲在军营中舞刀弄枪,是个野路子的,她的书法、刺绣都是出挑的,留在军营,只希望能站在大哥身边。大哥第一次打仗回来,想容站在城楼上欢喜,一晚上都没睡着。”
“别再说了。”姚静隐心里的柔软被深深的刺痛着。
“大哥,这些日子我想明白很多,总要向前看的,就算为了母亲在另一个世界放心些吧。”
“小妹这话说的没错。”
“二哥最近有消息吗?”
“嗯,开始合谈了,瀛洲占据东岳的领土收回来了,但是瀛洲位居海道,易守难攻,强行收复还要打上几个月,才能耗得起,东岳与瀛洲守着同一片海域,百姓生活交叉密集,再打下去,过了秋汛,东岳的百姓便错过了最好的捕捞之际,瀛洲的损失应该更加惨重,便主动提出了合谈,让出东岳土地,保持互通贸易,不再侵扰。”
静和微微一笑:“二哥应该就是在等秋汛吧,才拖了这么久。以最小的伤亡,收回了东岳。”
“可不只是你二哥!还有……”
“别提他,大哥,最近的消息,神医谷出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妙医堂、安和堂的生意出现了变化,妙医堂一如既往,安和堂的生意差了很多,时而医师出诊不及时,时而出些故障,口碑差了许多。”
“神医谷的矛盾一直都在,益冉的医术绝对称得上翘楚,可他不喜拘束,这些年晃荡在外面,益泽是他二叔,联合部分长老想要废掉益冉小谷主的位置,自己接任谷主,这妙医堂一直是老谷主分管的,安和堂则是益泽管着,自从上次益冉回去神医谷,虽然洗清了身上的脏水,但他仍然顾念这益泽是他二叔,没有揭露益泽,只是他要证明自己真的能接手神医谷全部的事务,需要些时间。。”
静和听着觉得有些意思“大哥,这个益冉倒是个有些情谊的人啊。”
姚静隐笑出声“这个小谷主啊,就是女人堆里情谊太多了,表面上放荡不羁,骨子里正气凛然,为人风趣,是个有意思的人。益冉并非不擅经营,否则妙医堂也不会屹立不倒,以往一直是老谷主撑着门面,他在经营,可他这个人又是个懒的,安和堂全然不管不问,以至于益泽的势力越来越大,这苦果子够他咽些日子了。”
“大哥和益冉也有交情么?”
“有,但不如勉之,勉之说一,他不敢说二。”
“怎么又提起他!大哥,按你所说,神医谷如果在益冉的手里,凡事都会行个方便,但若是落在益泽手里,变数就说不清了。”
“不错。如今安和堂的局面,怕是益泽在给那位小谷主使绊子呢。益冉再有能力也很难掌控安和堂。长老会如果不满意,益冉要正式继任谷主也是困难。”
静和想了想,“大哥帮我写封信如何?”
姚静隐从腰间摸出来一枚钥匙,递给静和“拿着,勉之临行前便说,你要想去神医谷,拿着这枚钥匙,就算是老谷主也不敢拦着你,自己去不就完了,何必写信。”
“还真以为自己能掐会算,我偏不,谁稀罕他帮忙啊。”
“小妹啊,你找勉之帮忙又不是第一次,吵架也不是第一次,过去这么久了,消消气吧。”
就如姚静隐所说,静和与顾玉章拌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可这次顾玉章临走前那句话,她真的生气了,而且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哥,你给益冉写封信,就说我愿意在鄂川、岭西东部、西铭郡,中州西部中人口密集的州府,增开医馆,专门开在安和堂的对面,取名:回春馆,不仅要大开门庭,还要增加些玩法。”
姚静隐惊讶道:“小妹啊,增加医馆可不是小事,你这是要押上老本吗?”
“未必,春草帮的营生,看似不起眼,可这几个月下来,延伸出了餐馆、客栈、茶馆……超出了我的预期,不经意间还赚了不少钱,增开些医馆尚可,况且,这笔买卖要跟益冉说明白,第一:回春馆是我们合作经营,管理权限、如何经营全听小谷主的,我们只要两成股份和盈利分红,另外八成都是神医谷的,第二:我们成本也是两成,此时暗中合作,我们愿意先垫付组建医馆的成本,他日扳倒了安和堂,另外八成还给我。第三:就算扳倒安和堂后,神医谷若是想取消回春馆,也要用三年的时间收回神医谷,不可轻易撤除。”
姚静隐不禁有些羡慕小妹:“小妹这脑子真是好使,走吧,回去大哥就写信。”
兄妹俩边说边走着,静和将回春馆的经营计划做了一番讲解,静隐连连叫好,当益冉收到信时,本来愁眉苦脸的神情,立刻舒展开,蹦蹦跳跳的跑出房间,暗中准备医师、药师的人选,并且暗中向百草山庄传了密信。
腊月二十四,又一个年关来临,静和坐在马车上,赶回小关城,一路上听着街上熙熙攘攘的嘈杂声,抢办年货的热闹声,她又想起了每次和母亲在一起的光景,“母亲啊,快一年了,以往在您身边都觉得凡事很简单,如今这一年啊,才明白您是多劳心劳力。”想着想着又自嘲的笑笑:“母亲啊,女儿忙活了一年,竟是把钱都折腾了出去,若说没看见呢,置办了一些铺子,若说看得见呢,还真没什么。若是你,会怎么做呢。”
“大小姐,到家了。”静和走下马车,想起来自己捉弄两个兄长的情形,回到过去该有多好啊。
“哼!”姚锦成早已站在门口,一眼变看透了静和的心思,“我家的小财主,舍得回家了?”
静和激动的跑过去抱住姚锦成,“父亲说的什么话,我只是不希望母亲以往的经营荒废了。”
姚锦成拉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向内堂走去“丫头啊,你做的很好,若你母亲在,一定为你骄傲!”
“真的么?”这一年静和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但在父亲身边,她还是以前的自己,一个希望得到父母认可、奖励的孩子。她多希望母亲能看到这一切。
“小妹!”姚静轩听着静和回来的消息,从内院跑出来。
“二哥”静和上次与二哥分别还是生病的时候,一晃已经八九个月了。“二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东岳的事情了结了吗?”
“前几日回来的,瀛洲的合谈很顺利,但是担心秋汛之后,瀛洲撕毁合约反扑,太子返回中州后,圣主命我和勉之多守了一段时间,如今东岳的边防已经恢复,我和勉之便可以撤军回来了。正好赶上回家过年。”
静和上下检查着二哥,“小妹你看什么?”
“二哥有没有受伤?”或许是自己经历过一场大病,更希望身边的人平平安安。
静轩笑起来“小妹,真是长大了,知道关心二哥了。”静轩捏捏她的小脸,“放心吧,二哥好着呢。”
静和才放心的笑笑,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想问问顾玉章怎么样,顺口说道“顾玉章可还好吗?”
静轩忍不住笑笑,“说好也不算,说不好呢,胳膊腿还在,没死成。”
“不想听了,二哥,我累了,你背着我回去。”静和撒娇的看着姚静轩。
作为二哥,姚静轩背起她,向着房间走去,兄妹俩说说笑笑的穿过庭院。
“静轩,你在做什么?”
静和只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静轩停住脚步,转过身“二哥,这是谁呀,放我下来吧。”
姑娘看着有些着急,圆圆的脸蛋有些微微红润,“你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背着一个女子呢。”
静和忍不住笑出声,看看一向能言善辩的二哥,也是有些难为情,猜出了一二,“这位小姐,是不是家悦姐姐啊?”
女孩子害羞的点点头,静轩叹口气说道:“家悦,这是小妹静和。”
女孩子表情中微妙的呈现出喜悦:“你是家中小妹?”
静和笑笑:“嗯,我在家中待不住,便去打理些母亲留下的生意,刚刚回来,让未来二嫂误会了。”
家悦的眼睛很纯净,难为情的说道:“是我莽撞了,对不起。”
静和难得看着二哥如此木讷,“一家人哪有什么对不起的,未来的二嫂,来我房里吧,我正好带了些新奇的东西呢。”
女人啊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或许是几件漂亮的首饰,或许是精致美丽的步摇,亦或是共同关注的人,情投意合的话题,即便是第一次见面,也会有着某种心意相吸,从拘谨到放松,送陌生到熟悉,从相识时的腼腆到滔滔不绝的聊起来小小的心事。
家悦的性格活泼开朗,她不像静和一样洒脱,却比静和更加会享受生活的快乐,她不像静和一样谋划家中的事情,却比静和活的纯粹,她是齐尚书的独女,书香门第,饱读书书,却不是一个刻板在书中的女子,她会告诉静和书中的老夫子多顽固,这一点与静和达成一致,她会感动话本里痴情女子的故事,甚至跟静和一起去茶馆听书时候,会感动的默默哭泣。她对静轩,不像想容对静隐一样,战战兢兢,而是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去认识静轩,了解静轩,她知道姚夫人的离世,加上东征之事,静轩不能如期履行婚约,她并没有埋怨,而是向齐尚书打听了静轩回城的消息,并让齐尚书将她送来,因为她说自己要嫁的的郎君还是要相处些日子,了解些才好,若是稀里糊涂的嫁了,貌合神离的日子还不如一辈子在家中做个老姑娘自在。
便是这样一个女子,静和也是喜欢的,觉得跟家悦在一起心情都是舒畅的,会时不时的逗逗她,“家悦嫂嫂,其实我二哥挺好的。”
家悦害羞的笑起来,窃声窃语的说“我也觉得挺好的,静和,你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么?”
静和一下笑出声来,“哈哈,家悦,你不是说要好好了解了解的么,怎么还说起一见钟情了。”
家悦也不拘谨,“父亲送我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计划的,总要相处一下,才知道合不合适,可当静轩回来的一瞬间,他跳下马,握着长枪,一身铠甲……”静和在家悦眼中看到崇拜,发自内心的悸动。
“家悦,姚家都是擅长用枪的,我也会几招,这装扮再平常不过了呀。”
“那不一样!”家悦激动起来,“他就像个英雄一样走进来,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的。”
“哈哈,我二哥确实挺好的。”
“那当然了,以前就是匆匆见过几次,这几日相处,他很照顾我,但他好像有些紧张,说话还是挺中听的。”家悦说起静轩总会情不自禁的羞涩,笑的合不拢口。
“嗯,这点很重要,碰上不会说话的人,真真能气死人。”静和不自觉的想起了顾玉章,二哥说的那句好不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家悦突然很正经的贴在静和身边“静和,你二哥有没有过喜欢的姑娘啊?你偷偷告诉我好不好。”
“保证没有!”
“真的?”
“绝对是真的,家悦,我母亲有先见之明,定下这么好的二嫂,他还敢找姑娘!”
家悦被说的有些害羞了:“哎呀,静和,你不要逗我了。”
“我说真的,二哥除了跟大哥在城关处理军中事务,也就是跟顾……”静和话到嘴边停住了。
“顾什么?”
“燕北的顾二公子喝喝酒,下下棋,也没什么爱好了。”
家悦被静和说的心里开心,可听到顾二公子,说道“可是那位有着玉面杀神名号的顾玉章吗?”
“是啊”
家悦的表情有些僵住了,“静和,那顾二公子是不是冷血动物,不会影响静轩吧。”
“家悦,我二哥可是好着呢!顾二公子也不是个冷血的人,二哥平时喜欢研究兵器,所以总是在兵器坊那边,我明日带你去看看。”
家悦跳起来,“别明日了,今日就去吧。走走走!”
真是个急性子,静和拿起外袍,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出了门。家悦的生活里,房间里都是女孩子的饰品、华服,哪里见过满院子的兵器,打铁的铁匠身材魁梧,有的盯着炉火,不时的拉着风箱,叮叮当当的锻造声不绝入耳,家悦像是刚进城的孩子,这也好奇、那也好奇,静和一样一样告诉她,行到内院,静和见二哥正与匠人分开,索性将家悦推给了二哥。自己悠哉悠哉的去了城关找静隐。
“大小姐好!”
“好!”
“大小姐,好长时间没见你来了。”
“这不来了么,你家娃娃的病好了吗?”静和亲切的与士兵聊着天。
“亏着大小姐推荐的医师,小娃子活蹦乱跳了。”
“那就好!”静和晃晃悠悠的散着步,“大小姐,过两招吧!”
“马跃大哥!”
“来不来?”
静和也不恼火,“来就来!拿枪来!”
“我去拿!”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小士兵屁颠屁颠跑去静隐帐中,求取大小姐的银枪。
教武场上,静和与马跃毫不客气的大战起来,静和脚下步伐灵动,反手一枪打中马跃的背部,马跃踉跄了几步,不服气又一次攻了过来,静和身前一闪,长枪点地,凌空而起,翻身一脚将马跃踹了出去。“马大哥,承让了!”
“哈哈哈,大小姐的武功精进了不少啊,我输了。”
静和顽皮的笑笑,“马大哥,老规矩吧!”
马跃也不含糊,将兵器扔到一边,伏在地上开启了一百个俯卧撑的模式,看热闹的士兵,热情的数着“1、2、3、4……”。
“小妹啊,快进来吧,有他们数着,马跃一个也少不了。”静隐看了小妹与马跃比武的全过程,小妹并非胜在招式上,而是内力修为长进了很多,她脚下浮云步更加敏捷,枪法中夹杂着剑法,说明这一年里,小妹没少练功,这最难得练功的小妹啊,真是长大了。
“父亲,也在这里!”静和坐在姚锦成身边,看看今年的防御图,“父亲,是要打仗吗?这梁城以北安置这么多兵马?”
“只是防御,今年南征大胜,又收回东岳的土地,圣主大悦,要举行赏灯大会、狩猎大赛,日子选在正月十五到正月十八,地点在明安城。”
静和细细的看着明安城的位置,“明安城,的确是个犬牙交汇的特殊地方。”
静隐手指在地图上滑动着“是啊,明安城西北部在西铭郡内、东北部在燕北郡内,东侧在蓟北郡,南部在中州,交通方面,这里曾是驿站,四通发达,北部这块区域是设置为狩猎区,靠近燕北和西铭的范围,但大部分还是在蓟北郡内,而南城则是灯市。”
“那有何紧张的?”
“丫头啊,这次赏灯大会与狩猎大赛并非只是各州郡的官员、中州皇家众人,北边的克鲁、扎木伦,东边的黑水部、瀛洲、南疆月夷,都会组织使团前来,表达睦邻友好之意。”
静和撅起小嘴:“真的睦邻友好就好了,父亲这是怕他们有动作,提前做好部署,姜还是老的辣,这话一点也不假。”
“你这个丫头呀!今日怎么没见家悦?”
“我把家悦送兵器坊二哥那里去了。”姚锦成竖起了大拇指,“好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