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圣山内兴宇的府邸安静的只能听见鸟叫,府内的小厮都知道家主的脾气,下棋时,不能出声。连主母都不敢来打扰。就这样的僵持已经三天三夜,围而不打,险象环生之时面临的又是围追堵截,生死一刻,又留有一线生机,这样的折磨一次又一次,即便是下了一辈子棋,心态也难以承受这样担惊受怕的境遇,便猜到了顾玉章的来意。“二公子,我认输了。”
“别呀,未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输赢呢。”
兴宇双手从棋盘上拿下来,叹息着说道“二公子的来意是为了韩山先生吧。”
“正是,我夫人说,他师公在这里下棋,下了两年,我便来看看。”顾玉章又补充道“四圣山既然消息闭塞,我就多说一句,我家夫人是姚家大小姐,前两日刚刚继任了三清宗的执剑长老。”
兴宇的额头明显出现了汗珠,说道“我这就请韩山先生下山。还请二公子高抬贵手。”
顾玉章看似随意的一子落入棋盘,必杀之局,兴宇的心凉了半截,说道“韩山先生毫发无损,只是暂住在四圣山与我下棋。”
“什么人开出的条件能当棋圣兴宇先生动心呢?”
兴宇叹口气说道“怪我一时贪念,安萱用两张药方,与我谈了条件,将韩山先生留在四圣山上,她会定期送些药,但我命人检查过,药中有慢性的剧毒,我既想要那药方,也不想害韩山先生,便一直告诉安萱药品使用的情况,实际上,从未用过。”
顾玉章感慨着兴宇真是狡猾,“什么药方?”
兴宇回答道“我夫人身体不好,前几年都卧床不起,安萱送来的药方,一个需要寻找四季应时的草药提炼而成,很像是多年前的四季春归,夫人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另一个服用后夫人的起色也好起来,像是花容丹,如今几乎恢复如初了。”
顾玉章心里明白了,鬼语的判断没有错,杀桃姬的应该与邙生脱不了关系。“棋圣先生,可知道鬼语吗?”
“知道”
“曾经暮江府府主拿到过清心萃的药方,鬼语便提炼出冥花之泪,杀了他,你知道吗?”
“这……”兴宇心中更加惊惧,鬼语杀人用毒如同阎王索命,若是知道此事也一定不会放过四圣山,心中悔恨不已。“二公子高抬贵手。我不曾想得罪三清宗,更不心得罪二公子与姚家,今日便请韩山先生下山吧。”
顾玉章没在说什么,只是看着远处的风景,兴宇立刻向府内另一处院落走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正蹲在椅子上,看着棋盘“怎么就走不对呢?”
兴宇故作镇定的坐下,“先生今日可想好破棋之法吗?”
“不知道啊,试试吧。”韩山看着兴宇落下一子,自己也落了一子,走着走着竟然起了精神,杀了兴宇一大片棋子,更是兴奋起来,连杀之后,黑子明显形成了包围之势,“我今日是不是开了灵光”,又是一子落下,胜局。
兴宇叹口气说道:“先生赢了,兴宇甘拜下风,请先生下山吧。”
韩山跳下椅子,伸个懒腰,神清气爽的说道:“走了!”刚一走出院子,就看见顾玉章备好马车,等着他。二话没说就上了车,“我说今日这棋下的这么顺手,竟是你这小子搞的鬼。”
顾玉章笑笑说道“先生,我若是不来,静和就亲自来了。”
“要来也会是琼宇带着她来。”韩山话语一怔,“发生了什么事?”
顾玉章将姚夫人去世这一年多的事情讲述给韩山先生,那种愤怒中释放的威压,连他都觉得不舒服,“何时查清了,告诉我,老夫一定捏碎他们骨头。”
“先生,这件事我们会查清的,只是牵连甚广,需要抽丝剥茧,知言掌门受伤不轻,三清宗需要您坐镇一段时间,等静和查清此事,我陪她回卧云峰,可好?”
“恩”韩山摸摸自己的胡子,再一次问到“你说小静和使出了两袖清风随风逝,浮云望眼朗归来?”
“恩”顾玉章肯定的答复后,看着韩山老人,竟是有了一丝欣慰的笑意“琼宇啊,你这闺女和你当年一样,初出茅庐便不惧生死,有魄力哦,不亏是我的徒孙。”然后拉住顾玉章的手腕,一瞬间一股内力钻入顾玉章体内,瞬间散入经脉之中,顾玉章急促的咳嗽起来“先生这是为何?”
“黄泉苦的蛊虫阴毒,虽然暂时压制住了,他日若在复发,只怕你经脉承受不住,我将一股内力融入你的经脉中,至少能保你一时性命,不然我那小徒孙非得哭个死去活来。”
“多谢韩山先生!”顾玉章顺过气息,恭敬的向韩山回礼。韩山先生一路上给顾玉章讲了一些静和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情,比如趁着他睡着,剪了他的白胡子,又比如音希种的草药,被静和当成草拔掉了,再比如琼宇做饭的时候,静和将糖换成了盐,与琼宇练剑的时候静和躲在树上睡觉,差点掉下来……言语中诉说着对姚夫人的惋惜与想念。
顾玉章将韩山先生送回三清宗后,便径直回到燕北新城,顾玉楼看着自己的弟弟安然无恙,心里的担忧才放下,将几个月来扎木伦四大部落在北境的部署与顾玉章详细的解说了一番,顾玉楼与姚静隐多次探讨过扎木伦的动向,时不时的在边境挑衅,出兵之后就退回去,“勉之,在这几个位置,最近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了。”
看着大哥指出的几处位置,顾玉章在梁城、新城,各画了一个圈,“扎木伦很可能在装腔作势之后,集中攻打梁城或者新城。这两处草场肥沃,适合游牧民族,贸易也发达。但是城基稳固,想要攻占,也不容易。”
“不错,梁城以北库尔部落的左一为副将,二皇子沐筱为主帅,一个月前已经与静轩试探性的交锋,都没占到便宜,被迫休养生息,而我们新城北部哈尔部落的巴林为副将,大皇子沐冬为主帅,也强攻过几次,被逼退后,像是与沐筱一起安静了下来,不太寻常。”顾玉楼说出自己的想法后,看着门外问到“静和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静隐的婚事近了,静和回去帮他筹备婚事,帮我岳父大人分忧。”
“八月十八,还真是不远了,你先别走!”好不容易抓住勉之回来,怎么也得替自己值班,好去将大夫人接回来。
“大哥说吧”顾玉章坐下来,闲适的拿起一杯茶,慢慢品尝着。
“哈哈,不是大事,扎木伦局势不稳,父亲在谷丰城坐阵动不了,这新城又不安定,我怎么去把你大嫂接回来啊。”
顾玉章笑出声来“哦,是接大嫂要紧。小豆儿呢?”
顾玉楼提到自己的儿子,就掩盖不住笑意“跟父亲在谷丰城,你平安无事,清漪也能放心了,为了不泄露消息,还是别写信了,我亲自去接你大嫂。”
“大哥,想给大嫂个惊喜就直说,但是,你快些回来,我答应了静和过几日就去陪她的。”顾玉章的心早就飞到小关城去了,小白这两日都不想再送信了,累的消瘦了一圈。
“好嘞!”顾玉楼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你躲闲这么久,也该值班了,大哥先走了。”
小关城入了八月后要比南方凉爽很多,顾玉章不放心静和,就将妙筠、洛商与洛白都留给自己夫人了,妙筠第一次来西铭郡,静和让洛商带着她好好玩玩,自己每日除了晨起练功之外,就是看看各处送来的账本,盯着点郡守府的婚事操办进度,自从回来以后,姚郡守成了甩手大掌柜,大哥每日徘徊在城关和谭府,好在想蓉调养半个月后,胎象稳住了,只是梁州边境摩擦日渐频繁,二哥不得不去梁城镇守,小白每日送来一封信,鸣叫声都不洪亮了,显然是在抗议。
静和准备了肉盘,看着小白落下,将脚上的信条取下来,“小白啊,我也不想让你这么辛苦的,可没办法啊,勉之这个说话不算数的,说好了几日,这都半个月了,再过几日都过中秋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信条,叹口气:“完了,小白,玉楼大哥要跟大嫂在月星城过中秋,大哥的婚礼,勉之也未必赶得上了。”嘟着嘴,一片一片的将纸条撕碎了,还不解气的在地上踩上几脚。“今日不给你回信了,生气!”
嘴上说着生气,身体却很诚实,径直走近房间书案,开始写信,写到最后还不忘画上一个伤心的表情,然后绑在小白的脚上,飞回去。
自从二哥去了梁城后,静和每日下午都早些从铺子里回来,陪陪家悦,刚一进院子,就看家悦正帮着延顺管家核对订制的茶盒数量,这是静和给静隐婚事特别设计的回赠礼,专门请云影阁的工匠制作,圆形礼盒如同四叶莲花,分别打开后,放着四个别致的小茶罐,分别是雨前龙井、庐山云雾、苏州碧螺春、正岩小种。茶罐分别刻着“喜上眉梢、花好月圆、凤鸣朝阳、怡然自乐”。
静和让洛白搬来一把椅子,请家悦坐下“二嫂嫂,你站久了不好,坐下看,而且这个让延管家核对就行。”
家悦拿着礼盒好奇的把玩着“静和,你是怎么想到这个设计的,真好看,这四种名茶又很受欢迎。”
静和笑笑说道“二嫂嫂,今年春天帮着勉之打理茶叶生意的时候突发奇想,茶罐小一些,非常适合新客的品尝,而且这茶的市场,多是熟客重复的采买,所以品尝就至关重要,便在一些茶坊放了一些小茶罐,送给经常光顾的茶客,收获颇丰。”
家悦很佩服静和做生意头脑灵光,可看看精致的盒子,又问了一句“那这精致的盒子,里里外外的,也要不少功夫钱啊。”
“哈哈,二嫂嫂,我们的婚宴是宫中一手操办的,自然什么都不用管,可大哥不一样啊,婚宴来的宾客,达官显贵,各处郡守、将军、校尉,家中的夫人、公子、小姐少不了的,回赠礼就有些难办,想来想去还是上乘精选的茶叶最为适合,为了看着不庸俗些,便做了这里里外外的盒子,是不是还挺吸引人的?”
家悦点点头,静和拿起一个小茶罐,给家悦看看底部淡淡的刻着“听雨茶坊”,“二嫂嫂,没准还能招来一些采买的生意呢。”
家悦笑出声来“藏得好自然啊,真是精明。”
静和让洛白从车上取来一个雕刻着桃花图案四四方方的饰品礼盒,家悦看了心里喜欢极了,“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呀”
家悦轻轻打开,掀起两层,上面一层是一对白玉的耳坠、通透精巧,一对玉镯,一个观音赐福的玉坠、一对雕刻精巧的白玉簪。家悦拿起来手镯仔细看着,喜欢的爱不释手“这是上等羊脂白玉呀。”
静的点点头“二嫂搜,我可费了不少时间才搜集到玉石,让云影阁的匠人师傅们专门做的,你喜欢吗?”
“送我的?”单是这一层就价值不菲。
“恩,你快看看下面这层,样式怎么样?”
家悦又仔细看看下面一层是一对镂空雕刻的步摇,简单又精致,“这工艺做的可真好,比中州琦瑶阁的还要好。”
“那就行,这些匠人是勉之找遍了中原各地才找到的,还有一个东西给你。”静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个玉制可爱的笑面佛,更像是一尊开心的宝宝笑面佛,逗得家悦和合不拢口,“好可爱啊。”
“家悦,米霞大夫说小娃娃大概要正月时出生,本来打算到时候再送的,可若我回来晚了怎么办,还是提前将它送给你。”静和将饰品盒子第一层观音赐福的玉坠戴在家悦脖子上,“这两个加起来,就是母子平安!”
家悦感动的眼睛都红润了,“谢谢你,静和。这大哥的婚事,还送我这么多好东西。”
“家悦,我也给想蓉备了一份,你看看。”静和打开另一个雕刻着梅花的饰品盒子,同样是上下两层,下层金制的步摇是一样的,上面玉饰的种类也一样,只是材质上不同,说道“静和啊,你上心起来还真细致,我喜欢羊脂白玉,想蓉喜欢带有冰心通透的翡翠,你都记得清清楚楚,想蓉也会喜欢的。”
“那就等大哥回来,让大哥亲自送去,我在家里陪着你。不过,这笑面佛的小娃娃我就只做了这一个,想蓉的双喜临门弄得我措手不及,过些日子做个一样的送去。”聊着聊着家悦觉得有些冷了,静和陪着家悦回房间,看着家悦亲自给宝宝做的小衣服,小小的,精致好看,“家悦,你手艺可真好。”
家悦自豪的说“这方面一定比你好。”静和不由的想起自己手指扎成蜂窝的样子,两个人笑起来。
家悦拉着静和坐在书案前,指着纸上写的几个名字,“这几个是男孩子的,这几个是女孩子的,静轩说按照姚家的家谱,下一辈孩子们是“梦”字辈,我想着男孩子一定是按照家谱取名字的,女孩子就不能放在家谱里了,所以要多想一些。”
静和点点家悦的脑袋“我叫什么?”
“静和呀,怎么了?”家悦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我二哥叫什么?”
“静……轩”家悦被自己的糊涂打败了。
“家悦啊,父亲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反而我从小到大最是享福,既然是梦字辈,就一视同仁。”静和想一想,突然笑了“家悦啊,父亲若是知道一连串抱两个孙子、孙女的,会不会睡觉都笑醒了。”
家悦笑容灿烂,“若是再加一个外孙来,父亲会乐的睡不着。”
静和抿嘴笑着“那还是让父亲睡觉吧。”“家悦,咱们家出身行伍,父亲自小教育我们兄妹三人,守住北境的关口,就是守住了百姓的安居乐业,所以父亲的心在战场上,长大了,大哥这样,二哥也是这样,渐渐为父亲分忧,可他们对家人的照顾,便会少了许多,亏着你善解人意,体谅二哥才好。”
家悦拉着静和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别这样说,静轩每日已经很忙了,家中的事,由我照看就好,放心吧。倒是你呀,是不是想顾二公子了?”
静和叹息一声,“勉之这个说话不算数的,说了几日就来陪我,这眼看就是中秋了,也来不成,玉楼大哥要陪着大嫂在月星城过中秋,哎呀,怕是大哥的婚事也赶不上了。”
“那就好好在家里待些日子,陪我说说话,要不你这个大忙人,见面都难。”说着家悦开始给静和解释每个名字的由来,静和听得出来,家悦对宝宝有多期待。静和抱怨顾玉章的不守时,可心里更多的是担心,静隐与她说了扎木伦在北境的动作频繁,梁成、新城,随时都有发兵的可能,而大哥若不是婚期在即,想容身体不适,此时应该也已经去了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