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安城的乐趣(下)

阳光明媚的日子总是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开阔许多,静轩像每日一样,去家悦的房间接她,一起去厅堂与两个郡守用早饭,可昨日猎场刺杀之事,使得两位郡守一夜未归,两个人腻腻歪歪的更加自在了。

“二公子,大小姐和顾二公子已经等你们一会儿了,让我催您和家悦小姐快些过去呢。”田豆豆也不想打扰二公子的郎情妾意,奈何大小姐的命令也没有办法。说完便能退多远退多远。

“静轩,今儿是有什么大事吗?静和这么早就来了?前两日都是姚叔父去拉她出来的。”家悦有些好奇,边走边问询着静轩。

“哎呀,有没有事儿不知道,小妹昨日睡好了倒是真的。”

“昨晚,我见着顾二公子在抚琴,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琴音。静轩你会吗?”

“会一些,不如勉之琴艺好,家悦啊,勉之最擅长弹奏催眠的曲子了,以后你就知道了。”静轩一边解释给家悦听,一边向着厅堂走去。

扑面而来的香味,吸引了静轩的鼻子,桌上摆着馄饨和几个爽口的小菜,顾玉章和静和已经开始吃上了。

“二哥,你再晚点,就没了。”

“什么日子呀,吃馄饨,我尝尝。”静轩用勺子盛上一个,放在嘴里,“可惜了,小妹,二哥喜欢吃猪肉的,不是羊肉的。”

“不吃拉倒。”

“吃!就算是羊肉的也凑合吃吧。”静轩看着顾玉章一脸享受的笑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啊。”

家悦尝了尝“真好吃,静轩,你这嘴也太叼了。”

“家悦啊,好吃是一种味道,为谁做的才是乐趣。”家悦听静轩这么一说立马将目光转向静和,侧身到静和耳边“你给顾二公子做的?”

“二嫂嫂,你吃不吃啊,吃饭也堵不住你们俩的嘴!”静和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静轩将一块裹着麻酱的白菜放在家悦盘子里,“家悦,借着勉之的光,尝尝这道麻酱酿白菜。勉之喜欢吃这道菜,小妹下棋输了的时候,就要给勉之做上一次,今日真是风和日丽心情好,才露个手艺啊。”

“说的好像你少吃了一样,哪一次落下你了。”顾玉章说话间,看看静和“下次不叫他。”

静和使劲的点点头,顾玉章在静轩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见着静轩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家悦便问静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嗯,二哥、顾玉章要查一件事情。”

“好吧。”家悦心思灵巧,对于事情的轻重缓急分的非常清楚,待人处事也很有分寸,她与静轩撒娇,倾诉自己的心事,也喜欢听静轩讲战场上的故事,像个小迷妹一样崇拜他,可从不会过问静轩的军中之事,她会照顾每个人的情绪,玩笑之间,保持着底线与尊重,所以静和常常觉得母亲慧眼识人,给二哥找这么一个好媳妇。想一想自己若一起去,好像故意瞒着家悦一样,于是对顾玉章说道“我想起来今日有些生意上的事。”

顾玉章心领神会,“等我回来。”

顾玉章与静轩兵分两路,自己带着洛白去城北仪仗营,静轩则是追查管斌与沐北进入明安城后的行踪。静和闲来无事正好带着百恒去巡明安城的铺子,到了西街的苏记药铺,一进门,百恒问道:“掌柜的,有甘草吗?”

“有的,公子要多少?”

“二两七钱,分三份,不可多,不可少。”

掌柜的一听,放下手中的活计,“我这就安排,公子、姑娘到内堂,稍作休息。”

静和与百恒跟着掌柜的进了内院,一路上,静和发现小厮较以往多了些,便示意百恒防备些。

苏掌柜老远迎上来:“哎呀,大小姐,您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啊?”

静和扫了一眼,桌子上有半杯茶,轻轻一探,尚有余温,试探性的问道:“打扰苏掌柜会客了吧。”

“哪里的话,这会正在与王账房对账呢,他这个人啊,不盯着不行。”苏掌柜说话间招呼人换了一壶新茶。

“苏掌柜辛苦了。”

“大小姐哪里的话,这都是应该的。”

“苏掌柜,既然是对账呢,拿来我看看吧。”

“这?”苏掌柜的神情卡顿了一下,转而一笑,赶忙说:“大小姐稍等,这就来。”于是差人将账簿送来。静和顺手翻了几页,问道:“苏掌柜,这姚家的掌柜中,就您最能干,月月盈余不说,账目做的也干净,你送来小关城的账啊,再清晰不过了。”

苏掌柜脸上强挤着笑容,说道:“大小姐,账目清晰明白,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苏掌柜费心了,数月前,大哥请了神医谷的医师,每月在药铺坐诊四日,工钱照付,为何苏掌柜拒绝了。”

“大小姐,苏记是药铺,若是请医师坐诊,便与医馆便有了交集,那安和堂、妙医堂、如今又多了一个回春馆,除此之外明安城大大小小医馆也要几十家,这是坏了规矩的,我怕惹来麻烦。夫人曾说,凡事求稳妥才好。”

“苏记这一年来的盈余已经够稳定的,神医谷的医师三日内就会过来,安排好位置吧。”

“可若是有人闹事,怎么办?怕对不住夫人。”

“无妨!”从进门开始,静和就察觉到苏记药铺似乎有点古怪,便试探性的询问着,苏掌柜的反应更加剧了她的怀疑。“苏掌柜若是觉得三日太长了,那就明日来吧,做了十五年的老掌柜,如果连闹事的都摆不平,便不用在这里干了。”

“大小姐,这事不能这么办啊,我可是跟着夫人干了这些年的。”

“姚家生意有原则,能力差的淘汰出局,苏掌柜不知道吗?这一本平平无奇的账目,虽说是无功无过,可这外面院子里,多了不少人,我岂不是要赔钱赚吆喝啊,就算母亲在,也不管用。”

“是,小姐。”静和看得出苏掌柜的不快,也察觉道外面的小厮目光中夹杂着狠厉,更像是专业的打手。“百恒,明日将医师送来,我们先走吧。”

纵然心中不满,不到撕破脸的地步,苏掌柜还是要做足表面的功夫的,将静和送到门外,“大小姐慢走。”

上了马车,静和说道,“百恒,在前面的巷子,甩掉后面的尾巴。”

“大小姐,苏掌柜有问题,院子里的像是受过训练的人,而且不像是中原人。”

“百恒,我们今日来应该是凑巧了,非要塞进来一个医师,这会儿苏掌柜应该已经乱了阵脚,我去跟着他,你去城关找周达帮忙,就说苏记药铺有寻仙丸,必然会来搜查,这些人就藏不住了,你跟住他们。”

“是”说完,百恒与静和分开行动,后面的尾巴,一人难分两半,便放弃了。

静和小心谨慎的绕到苏记药铺的斜对角,能够直接观察苏记药铺的动静,不一会儿,一个打扮精致的妇人,进了药铺后,后门便打开,院内的小厮换上了送菜的、送货小厮的衣服,前前后后有二十几个人,离开了苏记药铺,另一边的百恒跟了上去。恰逢周达便带人例行检查,理所当然的扑空了。等周达离开后,静和继续观察着,苏掌柜与那妇人同样从后门上了一辆马车,她悄悄跟在后面,转过主街,进了闹市中一个普通小院,大白天翻墙毕竟不太光彩,还是要注意些身份的,静和便只能在远处盯着。

大约一刻钟后,那女子谨慎的出门,没见着苏掌柜,向着锦绣街的方向去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逛街吗?”静和想了想苏掌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狠心跟了上去。

顾玉章排查城北的仪仗营,并调取了库房存储的登记簿,表面上看不出异常,或许昨夜打草惊蛇,东西已经被转移了,细细观察货架,在不起眼的角落处,还有些粉末状的碎屑,与烟火极为相似,却是纯度很高的硝石提取物。

能够进入城北仪仗营的库房,说明管斌早已将人安插在明安城的守备中,于是一边做出排查内奸的部署,一边扩大查验的范围,包含了商队、镖局、以及散户。

夕阳的余晖像每日一样,印染着大地,火红的晚霞像是燃烧着天际,顾玉章在宅子门口左等右等,已经顾不上看风景了,因为百恒早已回来找静轩商议下一步的事情,静和却还是迟迟不见踪影,气的顾玉章差点将百恒踹出去。

直到静和慵懒的身影缓步走来,才放心些,“你跑哪去了?我让洛白他们去找你,怎么也找不到。”

“洛白都没找到我!说明我跟踪的技术还不错。”可不争气的是,一天没吃饭,肚子已经抗议了。

“中午没吃饭吗?”

“嗯,没顾上。”

“是不是傻了!让你在家等我的,自己跑出去,急死我了!”顾玉章好好的看看静和有没有受伤,宠溺的点点她的额头。

“没事儿,我就是又累又饿。你背着我,走不动了!”

顾玉章俯下身,随即将静和背起来,“今日家里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必须要回家里吃饭。”

“齐尚书来了?”

“不是。”

“勉之,你能不能送我房间里啊,我不想凑热闹了。”

顾玉章心里暗自喜悦,“今日不能,你终于肯亲切一些叫我勉之了。”

“我只是觉得大呼小叫的喊顾玉章,着实有些不礼貌,尤其是顾伯父在的时候,有失礼数。况且你是个名声赫赫的大将军,被我这么呼来喝去的,不太好看。”

“有什么不好看的,我不一样是玉树临风吗,你喊了这么多年,我也没长歪了。”

“哈哈哈……你可真自恋。”

“不过改了口,就不能变了,这说明你的心意变了。再叫一声听听。”

“哈哈哈,不说了。”

厅堂之内,两位郡守中间的确有一位尊贵的客人,便是圣主,想要与两位老兄弟叙叙旧,便衣出行,静轩和家悦在一旁陪同着。

姚郡守远远看见顾玉璋背着静和有说有笑的进来,使劲顿了一下酒杯“成何体统,都是我惯坏了。”

“给我下来,什么样子!”听见父亲一声吼,静和麻溜的跳下来,嘴角还是笑嘻嘻的。

“父亲啊,我今日有些累……”当静和视线内看见到圣主端坐其中,差点就腿软了,赶紧正正经经的行礼作揖,恭贺万安。

“起来吧,今日我与你父亲、顾伯父说说话,不用拘束,快坐下。”

静和尴尬的起来,如坐针毡,侧过头低声说“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今日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那你也没说圣主驾到啊!丢死人了。”

“圣主不让说,我只能提醒你了,谁让你饿的反应都慢了。”静和一想也真是,除了当今圣主、皇家的人,在两个郡守这里哪还有尊贵的身份,一拍脑门。

圣主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问道:“静和丫头,你可知勉之的婚事很抢手啊。”

如此直白的问题,静和放下手中的筷子,“听说了。”

圣主又问道“圣后觉得管雪适合勉之,长恒自小也喜欢勉之,可连勉之的人影都抓不着,你觉得谁更适合勉之呢?”

这个问题一出口,仿佛空气都静止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静和脸上,静和轻轻吐出一口气,重进拿起筷子,将顾玉章放在自己盘子里的菜塞进嘴里,吃完说道“那要看勉之自己的选择,他是个人,他有选择的权利,而不是逆来顺受的支配。”

“闭嘴吧!”姚锦成暗示静和说话要注意分寸,“陛下,静和年纪小,您别往心里去。”

圣主却是笑起来:“锦成啊,你这丫头真是跟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有胆量有谋略最重要的是有情有义,若她是个儿郎定然不输给静隐、静轩。”

“这……”姚郡守也有些蒙了,圣主继续说道“丫头啊,勉之要卸去军权,我若同意了,他便再没有燕北大将军的身份,或者为了避嫌,他要很长一段时间离开燕北郡守府,一无所有。”

“勉之从来没有在乎过世人眼中的身份,即便他一身布衣,一样会锄强扶弱,一无所有倒是挺好的,他本就不喜欢拘束,做个逍遥公子观山赏月也是件乐事。”

顾玉章的心里震动着,他知道圣主是在试探静和,这一字一句说出的都是自己的心中所想,他既兴奋又担忧,兴奋源于静和心有灵犀,担忧源于帝王心意变幻莫测,一念是喜一念是悲,全凭圣主定夺了。即便是圣主震怒,他也会与静和一同承担。

只不过他们忽略了圣主也曾年轻过,也有过曾经的心动与相守的执念,不过皇权之路,注定他难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在顾玉章身上,他看到了另一条路,在静和眼中,看到了相濡以沫的尊重,她爱的是顾玉章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叠加的身份与价值。“好啊,好啊,勉之,那你的选择呢?”

顾玉章握住静和的手,坚定的说道“臣此生只愿娶静和一人。”顾颐山已经做好了为儿子承担一切的准备,直到圣主拿起酒杯,对着姚锦成说道:“锦成啊,这婚事,你就应下吧。”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顾颐山才轻松下来,赶忙给姚锦成蓄满杯子,“来吧,亲家,有陛下这句话,我这心就踏实了。”

然而姚锦成心中纠结着,心知顾玉章人中龙凤,盯着他的人数不胜数,静和跟着他一生,或许是一身荣耀,或许是磕磕绊绊的纷争难以摆脱,可这些年顾玉章对静和的心意非比寻常,在静和眼里,顾玉章也是特别的存在,如今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只能认命了。也注定这丫头这辈子不能平平凡凡了,可话又说回来,姚家一门,从自己那位姑母,到自己与夫人,伴君如伴虎,怎么可能平平凡凡的一辈子呢,将酒一饮而尽,说道:“丫头,勉之,给陛下磕头,谢陛下的恩典!”

顾玉章痛快的拉着静和跪在地上,庄重的磕了三个头,拜谢恩典。

圣主清楚因为圣后的关系,顾颐山没办法向姚锦成一样切断与皇家的一切关系,而顾玉章太过优秀,无论他倾向谁,手中的军权都是最强的助力,可作为长辈,他是看着顾玉章长大的姨夫,他知道顾玉章心中本就不在意权势,他只是见惯了战争之苦,更珍惜这中原大地的歌舞升平,康泰之境,他征战是为了民族荣誉和国土而战,而不是内部之间的消耗。可圣后、与俪贵妃一再的关注,管老将军、方准也在极力撮合,拉开的队伍显而易见,而自己呢,身体确实一年不如一年,如今的局面恰好是两相制衡,大皇子与太子在博弈中日渐成熟,而勉之与两方任何一方联姻,都将打破制衡的局面,朝中必然产生异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勉之自请卸去一切职务,并非逍遥而去,而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他在表明,与他的父亲永远站在一条战线,忠于自己,即便是自己死去,也会忠于自己命定的接班人。而作为圣主,他更庆幸顾玉章的选择是自己。

“起来吧,我还有个条件呢。”圣主的话,又让所有人的心悬了起来。

“你们俩的婚事,是我定的,我得喝上这杯喜酒啊,这个证婚人必须是我!”

“全听陛下安排!”顾玉章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圣主满意的点点头,命洪晟公公让太史令选个最近的日子,并且看看静轩和家悦说要好事成双,喜事一并办了,最是热闹,此时的圣主像极了家中的长辈,最有意思的是圣主非要在明安城办婚事,毕竟他若是去小关城或谷丰城,姚锦成和顾颐山都要全副武装戒备,紧张兮兮的还要什么喜气啊,所以两个老郡守欣然感谢圣主的体谅。

夜色深沉,终于是送走了圣主,想起白天的事情,静和喊了二哥与顾玉章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妹今日去哪了?百恒和洛白都没找到你。”

“二哥,有了昨日趴墙角的经验,今日轻车熟路了。”说的家悦在一旁笑起来,明明是见不得人的事儿,让静和说的沾沾自喜,顾玉章知道圣主在场,静和吃饭时很拘束,命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点心端过来,递给她。

“说重点吧。”静轩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跟着苏掌柜和一个女子到了闹市中心的一处宅院,等那女子出来后,先是去了锦绣街的思媚轩,一刻钟后,去了南宫驿站,大约一个时辰后,去了阮园,再没出来。”

“这女子可够忙的。一日之内走了这么多地方。”家悦都忍不住惊叹。

“苏掌柜的药铺、思媚轩都是姚家的私产,南宫驿站是扎木伦的住所,最后阮园是兵部尚书阮九厘的宅子。”顾玉章继续说道:“昨日与沐北交易的是管斌,城北今日探查后发现硝石的提取粉末,纯度极高,可货品已经转运走了,而阮九厘是兵部尚书,掌管兵器司,若要经过他的手转运一批兵器出去,轻而易举。可如何运出去呢?”

顾玉章将目光转向静轩,“我姚家向北的运输线,一条是药材,一条是胭脂、绸缎。”

静轩的回答也是静和的想法,补充道:“正常的情况,这两条线是不相识的,如今这个女人联通了两条线,说明姚家在城内的商铺和向北运行的线路出了问题。”

“小妹,百恒说你要安插一名医师明日驻场在药铺,我来安排人,只是他们应该有了准备,近期不敢贸然有小动作了。”

“静轩,赏灯大会与狩猎大会已经结束了,沐北在明安城的时间有限,一定会想办法将东西运走,能不能留一条口子,放他们走,毕竟明安城是蒋冲的地界,我们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属于多管闲事。”

“勉之,你的意思是留一条口子,放行进入北境,再动手切断?”

静和赶忙将蓟北、北境堪舆图拿出来,铺在桌子上,顾玉章指尖滑动着“大皇子追查梨木部落刺杀之事,太子负责追查扎木伦当日使用驱鸟术是否与刺杀相关,若太子以此为谈判筹码,沐北绝不愿意沾上怀疑的,必然会尽快离去,而那些东西定然要随之运走。姚家商铺若走西铭一线,只怕此时有所警惕,若要逼他们走燕北新城,便不是不行。”

新城是西铭与燕北交接之地,全域都在燕北境内,北邻扎木伦的哈尔部落,“的确可行,勉之,我来安排吧?”静轩看着思媚轩与苏掌柜的药铺,不禁联想到一个人。“小妹啊,你与母亲在一起时间久一些,可知道这两个铺子是谁管着?”

“二哥就不要明知故问了,若真是她,那还有一条运粮的袁记米行,这不只是三个铺子,而是三线条向北的输送线路,那道口子,就留在这里吧。”静和也不想去怀疑,曾经的大嫂,月瑶,可她自己也很想印证事实究竟是什么。

“二哥,明日一早,我先行前往新城,一路上会分批打点好调运的物资与货品,你留在明安城,盯住他们,时机一到,便清理门户。”

“不行”,静轩与顾玉章异口同声,看的家悦有些愣住了。

“让我说完”静和知道他们的担心与顾虑,继续说道:“二哥有军职在身,留在明安城,不至于打草惊蛇,况且家中商铺的事情如今都是我在打理,我有办法将他们引入燕北的新城。”静和又看看眉头紧锁的顾玉章,“我进入的是燕北,你怕什么?况且这是我姚家要清理掉一些遗留的事务,我必须亲自去。”

“好吧,让洛白陪你去新城,这一路听你安排。”看着静和点头,顾玉章才应下。

“二哥,此事,还是告诉大哥一声吧,你说呢?”

“嗯,此事不能瞒着大哥,一会儿我就命人给大哥送信。”“勉之,小妹明日出发,你与太子追查扎木伦的沐北,我暗中调查那位忙碌的女子,还有阮九厘。”

三个人分工明确,静轩与顾玉章在地图上左一下,右一下的,又讨论了一阵子,家悦便陪着静和先去收拾些东西,天一亮,静和就带着田豆豆、百恒,这次多了一个洛白出发了。顾玉章一直目送到马车消失在远处不见踪影。

一路上洛白与百恒你一句、我一句聊得起劲,田豆豆坐在车里,看着静和手中摊开的地图,像是塑成了石像,“小姐,你想什么呢,一动不动的。”

“你看看这里是明安城,到新城,有四条路,其中两条在西铭郡,分别是赤尧峰和丹谷口,赤尧峰险峻,不宜运输,丹谷口好走,全在西铭郡内,大哥会让欧将军拦截所有的商队一一排查,这一路的关卡都会卡主,将他们逼入燕北。”

“那另外两条呢,小姐?”

静和又指了指“这一条走半唐沟,过玉成主路,直奔新城,必然是沐北此行之路,可大批的货物未必会走此路,容易引起一路上城关的关注,所以,我和勉之商量了,每日会限制商队通行的数量与货物运载量。”

田豆豆看着最后一条线路,“小姐,那就是我们现在走这条吗?”

“对!走柳树镇,绕行宋迁县,到达新城。虽然远了半日,却一路放行,他们不会产生怀疑的。”按照静和所说,到了柳树镇后,静和安排洛白找了几个生面孔,去街市上大量的买米,袁记米行在柳树镇的分店李掌柜,自然是要接这份买卖,可一口气拿出五十万石,余量不足,静和便安排人去拟了协议,半月之内运往宋迁县的金良食铺。李掌柜盘算一下,半月之期从明安城调运粮食是最快的,便应下,通知了明安城袁记米行的袁掌柜。

静和埋下第一步后,送信通知静隐,安排人手,盯住这一条线上的所有人以及途径地点。停留三日后,继续前往宋迁县。这次她不再屯粮而是高价收购南湘彩云间的胭脂,苏展街的云芳缎,这两种货品在小县城本就稀缺,只有琦瑶阁的分店和姚家红妆馆有存货,但存量很小,于是静和同样安排人去拟了协议,十日之内送到新城陶然会馆。

红妆馆的掌柜便开始了调货的安排,静和同样告诉大哥盯住这一条线上的所有人以及途径地点,停留了三日,才出发去新城,直接落脚在陶然会馆。

陶然会馆是新城最大的娱乐歌舞之地,一层是赌场,二层是酒楼,三层歌舞表演的台子,环绕一周是看客的席位,四楼则是雅室。是姚夫人在新城的产业,但鲜少认知。这里才貌俱佳的女子数不胜数,所以收购高价的彩云间胭脂、苏展街云芳缎,便不会引起怀疑。

反观明安城中,沐北在南宫驿馆也是日日煎熬,一来扎木伦驱鸟术确实为刺客提供了可乘之机,有没有关系说不清,入驻驿馆的侍卫包括自己一直被限制在驿馆内,一直等到七日后,扎木伦王的手书保证此次扎木伦绝对没有参与刺杀之事,并将驱鸟术作为禁术,再不允许族人使用。太子才解除了驿馆的限制。

第二日下午沐北果然换上便服,去了闹市中苏掌柜去过的宅子,静轩根据百恒的报告,查到当日从苏记药铺后门出来的人也都陆续回到这个宅子里,鲜少外出。直到一名带着斗笠的黑衣人,这几日出现这里,分别将院中的人送去了袁记米行和思媚轩并且组织了商队,押运了大量的货品。静轩便知道,小妹的计策已经生效了,等着收网了。

而那名黑衣人的身形却是很熟悉,虽然戴着斗笠,看上去更像一名女子,静轩心里五味杂陈,台子已经搭好了,无论如何都要看看她要做什么。又过了三日,沐北带着扎木伦此行的使团向圣主请辞,返回扎木伦,在此期间,再没与管斌见过面,而那封信究竟是什么一直是静轩和顾玉章心里担心的事情。

一切都按照静和的计划进行着,袁记商队走西铭郡丹谷口不敢接受查验,果然绕行柳树镇、宋迁县这条路。等待的日子里,静和与陶然会馆的掌事人清姨商量起筹建清绣坊的事情。

静和从明安城出来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便派人去请淮州绣娘王姑娘来到新城。清姨命人将陶然会馆后院废弃的院子打扫出来,摆上几张桌子,又四处寻来擅长刺绣的绣娘与裁缝,与王姑娘学习刺绣和裁缝,组建清绣坊,这清绣坊中绣品只是辅助,裁缝才是重点,静和请王姑娘带过来几个经验丰富的裁缝,淮州女子的衣衫轻薄、层次多样,样式也好看,静和便与王姑娘商量着结合北方女子的服侍,设计裁剪些新颖的款式,当成衣做出来,清姨请了陶然会馆的姑娘们试穿,衣袖和裙摆保留了北方的简约,层次增加了轻纱刺绣,精致很多,陶然会馆的姑娘们争相抢购起来。

清姨是个做事麻利的人,早将陶然会馆旁边的铺子盘下来,与陶然会馆后院打通,前院卖货,后院干活,还根据静和的要求,将普通裁缝铺子又小又窄的换衣服房间,装饰成五间独立的客房,房间内的布置一定都是上档次的饰品,上等的胭脂、精雕细刻的步摇、花簪、还有漂亮的衣服。

不仅如此,陶然会馆中有许多善于化妆的丫鬟,便在这房间里根据夫人或者小姐的身份,试穿服饰的款式,帮忙梳头化妆,粉饰妆容。

所以清绣坊营业第一天,便引起了轰动,引来了不少小姐、夫人的关注,还定制出去十几套服饰,清姨乐的与静和分享这个好消息。

“大小姐真是好想法啊,等这第一批服饰做出来,送到各家府上去一定会引来更多的生意。”

“清姨,陶然会馆的客人中三层、四层多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我叮嘱王姑娘她们再绣一批锦帕,用的是最好的淮乡技法,到时候你包装好,选一些送给那些客人,便会引起家中夫人、小姐的注意,您盯着点。”

“还是大小姐想的周到。”

“清姨,过些日子,这些绸缎也会有新的样式运过来,一定盯着裁缝与王姑娘她们多学些。”

“是,小姐。您自从来了新城,就一直操持这些事,如今也算是有些起色了,先回去休息吧。”

“也好”静和听着清姨的话,加上清绣坊比自己预测的还要好些,心里盘算起彩云间的胭脂,回到房间的一路上,静和罗列着胭脂的品级,彩云间、琦瑶阁的、万花谷都是上成的,姚家的店铺以往供货多是固定的,适合普通女子,和部分大户人家,但清绣坊可以放置些上成的货品。

静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便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案上,写下几家胭脂坊的名字,“大小姐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听着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的静和,见着顾玉章潇洒的站在自己面前,说不出的开心。“你不是说还要两日吗?怎么今日就来了。”

顾玉章走近静和,与她一同坐在书案边上,“心里想着你,自然是要早些来接你的。”

“油嘴滑舌!”可心里还是愿意听的。

“以往你是陪着姚叔母做生意,有她护着你,如今你一个人做生意,我的确担心些。”

“我自从进了燕北境内,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洛白说不用在意,我就知道,是你安排的,你太紧张了。”静和亲昵的捏了捏顾玉章英俊的脸。

“怎么会不紧张啊,这可是未过门的媳妇,若被别人惦记了去,我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那你可要看住了!”静和笑嘻嘻的说道。

“嗯,不过你何时能改掉废寝忘食的毛病呢?”顾玉章看着静和这些日子不见,清瘦了一圈,不免有些心疼。

“还没进门呢,就提要求了,你小心我反悔。我……”没等静和说完,顾玉章便一把将静和拉进自己的怀里,轻轻的吻了下去,这一瞬间,静和的脑子仿佛蒙了一样,自己的身体也僵硬了,可心里像是雀跃着,好一会儿自己才反应过来,想要推开顾玉章,可当顾玉章温柔的握紧她的手,继续拥吻着她的时候,又像是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任由他的舌尖触碰到自己的,进行舞蹈,似乎有种甜蜜的味道,流连忘返,让自己心甘情愿的靠在他的怀里。

洛白的敲门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甜蜜,静和猛地从顾玉章怀里坐起来,心跳极快,似乎要跳出嗓子眼了,脸也红到脖子下面。“你过分了!”

顾玉章却是一脸藏不住的笑容,“还要反悔吗?”

“我……”感觉自己的脸像是发烧一样。慌张的喊道:“洛白,进、进来吧。”

“二公子,这封信拿到了。”顾玉章接过信,打开看后,面色宁重,静和觉得脸还是热,可还是好奇的凑了过去,看到信中内容,提到东岳一战太子泄露战术,一把将信抢过来,仔细看下去,信中还提到导致顾玉章将军重伤,生命垂危。静和想起猎场中,洛白见自己时提到,顾玉章胸口有个洞,躺了一个多月。眼睛不自觉的红了,盯着顾玉章,问道“是真的吗?”

“不是。”说话间,顾玉章将信收回信封中。

“可你受伤是真的?”

“嗯,没那么严重。”顾玉章看着静和担心的样子,解释道:“当日的确有人泄露了军机,导致我重伤,可与静轩一起来救我回去的,也是太子,若是他做的,何必多此一举,还有这封信中的内容断章取义,应该是要诬陷太子了的。”

静和不语,只是心里有些难过。“静和,相信我的判断,太子没有动机做这件事情。”顾玉章宠溺的捏捏静和的脸蛋,“洛白,人抓到了吗?”

“回二公子,硝石粉末与一批火器已经全部被找到,正在处理,沐北被抓,静隐公子正在审问那名黑衣人。”

“我大哥来了?那个黑衣人是不是董月瑶?”静和着急的问道,洛白点头,便印证了一切。

“走吧,我们去看看。”顾玉章带着静和来到新城军队驻地,因为此事涉及太子,事关重大。静和远远看着想容在营帐之外徘徊。

“想蓉,大哥在里面?”想蓉点点头,“静和,你和顾二公子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着。”

“等一等吧,静隐能够处理好。”顾玉章示意静和要相信自己的大哥。

房间里,月瑶并没有像上次离去前一样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而是异常的冷静,问到“你们早就发现了是吗?故意让我走这条路,顺利进入新城,是吗?夫君?”

“我已经不是你的夫君了。”

月瑶低下头,听见了静和与想蓉的话,继续说道“袁记粮铺、陶然会馆的货都是小妹埋下的诱饵,是不是?”

“是!”

“母亲教我做生意的时候,我没日没夜的学习,也赶不上小妹,母亲总说小妹的对生意熟悉了,等日子长了熟悉了,就没有差别了,我也尽力做到最好,可赶不上就是赶不上,最后还是被小妹算计了。”

“月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选择,我母亲在他们手里,运完这批货,我就能带着母亲离开,可你们连这条路都堵死了。我知道这次的货品与往常不一样,不得不亲自前来,静隐,你真的不能给我一条活路吗?”

静隐看着眼前的月瑶,似乎变了一个人,说道“你利用姚家的产业转运私货,而且是朝廷禁止的硝石与火器,运送给扎木伦,是通敌叛国株连九族的重罪!你知道吗?”

“知道!可父亲是西铭郡守,与当今陛下关系非比寻常,陛下不会怀疑姚家,西铭郡区域内也不会仔细盘查姚家的货品,就算是在燕北,凭借着姚家与顾家的关系,也不会有人敢详细查验。若不是你们精心布局,我不会失手的。你我夫妻一场,只要你肯,我就能过去。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哈哈,月瑶啊,你我夫妻一场,你就可以与董家一起策划青州的叛乱,致使青州遍地流民,一片荒凉,你放过我了吗?你可知此事被发现,姚家将面临什么,你想过放过我吗?你我之间五年的夫妻啊,终究抵不过你的母亲在你心里重要,或者说你自己最重要。今日这件事,你逃不过,董家任何一个人都逃不过,包括你最惦记的母亲!”

“你要做什么,静隐,此事不要牵连我母亲!”月瑶的情绪终于是有了波动。

“来人!带她下去吧!我做什么都不需要告诉你!”静隐的命令,百恒迅速将人押走,当她与静和擦肩而过的瞬间,月瑶怒冲冲的喊道“小妹,你为什么要设计我?”

顾玉章将静和拉倒自己身边,“她疯了,不要顾忌疯女人的话。你没有做错。”

静和心里说不上怨恨,而是叹息,这是董月瑶咎由自取的下场,可毕竟做了自己五年的大嫂,往日水一般温柔的性情,与如今的疯癫判若两然,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真是的自己,静和更加心疼自己的大哥,朝夕相伴五年,竟是没看清自己的枕边人,将一向令人钦佩的姚家大公子变成了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笑话。

静和移步,缓缓走进营帐,看着满面愁容,坐在地上的静隐:说道“大哥啊,这件事你想怎么做?”

静隐眉头紧锁,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不相信这就是曾经温柔体贴的月瑶。“小妹,那两条运输线以及相关的铺子都被我封锁了,明安城内,你二哥也已经将两家铺子换了人。该清理的都清理了。”

静隐抬起头,看着静和身后的顾玉章说道“勉之,与沐北交易的管斌是从西铭郡过来的,我一直派人盯着他,直到他从月瑶手中取得信件,洛白动手抓月瑶,管斌逃走,我便命人一并抓来了,那封信就是在他手里拿到的。至于沐北,已经安排人扣在你营中。这是燕北的地界,很快扎木伦王就会要沐北,我要做个交易。”

“我同意。”顾玉章继续说道“扎木伦王应该会派哈尔部落族长谈判,让他们交出董宣、董月笙以及董家全部人员作为条件。”

“是的!”

“我来安排。”顾玉章示意静和陪陪静隐,自己先出去。

“大哥,别责怪自己了。这不是你的错。”静和坐在大哥的身边,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哥这样失望过。

“小妹啊,大哥是不是很愚蠢,五年的时间都不知道月瑶是这样的人,你说有多可笑。”

“可笑吗?大哥,坏人脸上也没有写着坏人两个字啊,怎么会分辨出来。月瑶一定爱过大哥,但她更爱自己的母亲,这本没有错,不过是立场不一样罢了,反过来想想,她像一个被提线的木偶,永远是被动的接受,不敢反抗,只有忍气吞声的过下去吧,未尝不是一个可怜人。”

“可她的为难从来都不是为了我。”静隐看着自己的小妹,“这次的布局很是周密,小妹有出息了。”

“大哥,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然后向帐外使个眼色,“想蓉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静隐却是笑笑,“小妹啊,让想蓉给你做大嫂如何?”

“求之不得!”

“不过小妹,陛下已经下旨,二月十八,你和勉之在明安城成亲的事情,如今还剩下半月了,大哥要留在小关城,只怕不能参加了。”静隐抚摸着小妹的头发,心里想着,若是母亲在,知道小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定然也会高兴的。

“我明白的大哥,但大哥的心意我发放在这里。”静和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心,“我成亲之后就跟着父亲快点回家,让父亲向谭叔父提亲,也将大哥的喜事办了。”

“小妹啊,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婚事吧,这日子都已经近了,你人还在新城,若不是静轩和家悦与你们一同办婚事,帮你操持着些,你就等着傻眼吧。”

“我未来的二嫂嫂是个操持家里的好手,定然会把我的婚事操持的像模像样,你看勉之也在这里,我急什么。”

静隐真是被小妹的定性打败了“勉之为了尽早处理完这件事,快马加鞭的提前了两日,你可好,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做新娘子的兴奋劲。”

“嗯,我去告诉想容,大哥要提亲了,看看想容是不是很兴奋,走啦。”静和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静隐坐在原地就只剩下无可奈何了。

顾玉章是个行事极为谨慎的人,先是快马加鞭将此事上奏圣主,圣主自然是同意让董家被这个黑锅,消解扎木伦沐北的罪行,倘若沐北是主导,必然引起两国之间的矛盾,实在是小题大做,董家本就是戴罪之身叛逃,若是迷惑沐北谋取私立,此事的性质就变成董家之罪,只要扎木伦将董家一众人遣送回来,既能洗白了沐北的罪行,又能换一个睦邻友好的名头,扎木伦王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出七日,扎木伦王命哈尔部落的族长将董宣、董月笙以及董家的众人遣送回新城,自然也包括月瑶的母亲,当她在牢狱中见到月瑶的一刻,不是想象中母亲对女儿的关爱,而是责骂与怨恨,恨她所嫁非人,没有给自己找到靠山,恨她没有出息被扫地出门,恨她办事不利,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让自己在老爷面前抬不起头,甚至招来祸事。静和看着月瑶一言不发的默默流泪,眼光中布满了绝望,或许她从没有为自己活过,或许姚家那五年是她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但皆因自己害怕失去,误信了父亲的许诺,导致了今日这一切,这一切又都是咎由自取。

董宣被抓之事很快传到了明安城,管老将军深夜入宫,面见圣后。

“老将军,董宣知道多少事。”

“回圣后,与董宣对接之事,一直是葛中直亲自负责,约定的逃离路线是克鲁,可安格大王子向克鲁王进言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是久安太子坚持留下葛中直与那五万兵马,才有了葛中直的退路,董宣被迫逃往扎木伦,以运输物资为条件,留在了扎木伦。最多咬出葛中直,不会知晓我们的授意。”

“那葛中直呢?”

“回圣后,葛中直手握五万大军归顺克鲁,如今虽然在太子久安麾下,但还是效忠圣后的。”

“好!还有一个人,琦瑶阁的钱三水将竹云香给了董宣,马上做掉。”

“是!”

“老将军啊,看来这个兵部尚书阮九厘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胆小怕事,第一时间剁掉了尾巴,抛出来一个兵部侍郎与火器库管事,在圣主面前就搪塞了过去,日后要留心一些了。”

“圣后说的是,这次转运火器的事情,没有他的授意,不可能,可姚静轩一经追查,他推的干干净净,任何文书上都没有痕迹,一问三不知,他与太子共事多年,做出此事,就是在太子身后下刀子,不知道存的什么心。”

“老将军啊,此事也是蹊跷,阮九厘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种事应该做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会被姚静轩和勉之盯上,阴沟里翻了船。”

“回圣后,老夫查明,此事原由姚静和巡查明安城的姚家商铺苏记药铺而起,查明有异常,便以清理门户的名义,摆了这么一个局,没想到揪出来了沐北、董宣。”

“不对,那个丫头从小就鬼精明的,勉之又严密追查此事,只怕还有深意。可陛下封锁了消息。好好查查吧。”

“是,圣后。”管老将军刚要离去,圣后又说了一句“老将军,雪儿的事儿,我会再留心的,陛下突然下旨赐婚,我也是措手不及,还望老将军理解。”

“圣后这是折煞老臣,雪儿的事儿已经让圣后费心了。”老将军谢礼后从暗处离去,一路上,老将军的面色都很严肃,因为管斌已经消失半个月了,只能查到他曾去过西铭郡的方向,可多次派人去追查都没有下落,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管斌一定被人扣下了,在西铭郡能做到不漏声息的,只有姚家那位大公子姚静隐。圣后所提到的另一层深意,是否与孙子有关呢,而陛下都要封锁消息,说明与大皇子或者太子有关,他只希望管斌不要做出蠢事才好。

管老将军既没有理由找姚锦成向大儿子要人,也没有办法查到消息,就这样一日一日的等,直到顾玉章押送董家之人回到明安城,并暗中将一人押送如行宫圣主的身边,老将军收到了诏令,紧急入宫。

圣主正襟危坐在龙椅上,姚家两位郡守以及圣主的股肱之臣,包括参与东岳之战的将军、偏将、校尉,都集中在大殿之内,大皇子、太子、三皇子依次排列。管斌战战兢兢的跪在大殿的中央。管老将军的心如同被压上了千斤巨石,喘息难受,自己征战一生,荣耀足以荫庇子孙,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张眼睛盯着自己,这种精神的拷问,令老将军颜面尽失。

圣主手中握着信函,听着顾玉章与静轩阐述着那次战役的始末,以及当日东征的两个将军、三个偏将,均表明太子不顾一切亲自率兵营救,并在证据笔录上签下文书,证明太子绝对不是泄露军机之人,那么这封信便是军中泄密之人授意下伪造事实,断章取义,诬陷太子的。而这封信在管斌手里,管老将军一身冷汗。

顾玉章说道,“管斌运出的硝石提取物,纯度极高,若用于制作炸药、火器、杀伤力极强。”

圣主看得出管老将军的神情几乎绝望,便问道“管斌,你自己说吧!”

吓到腿软的管斌,“我……我……没想这么多,陛下,我不是要陷害太子的,沐北与我说太子泄露军机,我一时好奇,便与他们做了交易,他们要大量的硝石粉末,我想也并不是难事,于是就答应了。”

“你这个逆子啊!我管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管老将军一脚将管斌踹个跟头。

圣主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老将军处置?”

管斌不得不说书沐北拿出三十万两给自己作为酬劳,便同意了,气的圣主也恨不得拍碎了他,他的父亲为国战死,却生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管老将军老泪横流,放下尊严,跪在地上恳请圣主饶管斌一命。

管老将军已经年近古稀,纵横沙场数十年,在中州人的眼中,管老将军就像是定海神针,管家军护佑着中州的安定,一经宣扬出去,管家名声扫地,管老将军如何自处。幸亏顾玉章暗中压下来,交由圣主处置,给管家留足了颜面。

管斌是管老将军唯一的孙子,这些年管家为了中州征战,两个儿子都为国捐躯,若是圣主连这一点血脉都处决了,未免不讲人情,不得不保留管斌一条命,于是下令,一是整肃军中,严查泄露军机之人,二是管斌以权谋私,倒卖朝廷中禁止的硝石粉末、火器,发配充军三千里,十年之内没有诏令,不得回中原。三是管老将军管家失察,即刻返回月星城以养病为由,禁足一年,三年之内俸禄减半。

诬陷太子、贩运火器,通敌卖国,每一条罪证都是死有余辜,发配充军已经是圣主最大的容忍,管老将军一夜之间,满头白发,仿佛苍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