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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兵六连连长高远早上没有去饭堂吃饭,他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复员兵杀人的消息,接着又接到师里通报,确认杀人者隋猛也。于是呆呆地站在连队荣誉室里,四五个钟头几乎一动不动。
通信员和文书,一个端着盛满米粥的碗,一个拿着菜盘子和馒头,扒着荣誉室的窗户偷偷观察着里边的动静。他们知道高远的脾气,贸然进去送饭,弄不好会遭到一顿训斥,马屁可不是那么好拍的,况且这连长大人还是一匹“烈马”。
高远的脑袋不大,但脸很长,有人说是驴脸,还有人说是像马脸,反正不管是驴是马,老人们可是说了,异相之人必有异常之处,很有可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再不就是野兽成精。好在高远的个子很高,长长的身体与那大长脸还算匹配,穿着大号的军装往地上一站,让人看了很威风也很容易让人接受,尤其是一些女孩子,傻了吧唧迷得不行,硬说那是一种野性的美。如果按照动物界的审美观点,这些女孩子迷得确实有道理。长得高大威猛的雄性才是最美的,孔武有力的才给人以美的愉悦。比如说雄孔雀求偶的时候会开屏,而雌孔雀则不会。雄狮子才配长那一身金光闪闪的毛,母狮子却浑身光秃难看至极。只有人类才把美丽、漂亮、可爱等词汇一股脑儿地全部冠给了雌性。如果换个地方,比如说在森林里、沙漠中等人迹罕至的自然界,那高远简直就是一匹千里骏马,美男子在世。不管怎么说,高远只当是一些心理安慰,他也对自己的“牛头马面”很不满意,可没有办法,想赖爹妈制造的产品质量不过关都没地方赖去,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过爹妈,如果不是一个好心的农村大娘收养,恐怕早就饿死了,也就没有现在这个异相的连长。
“走吧,看这架势,中午饭都够呛,连长是要破纪录,他最长一次在里边站了十八个小时。”文书小声地捅咕着通信员回屋了。
高远今天并没想破什么纪录,他在老兵离队那晚上彻夜未眠,因为头天会餐时喝多了,跟三十三个老兵每人都干了半军用茶缸二锅头,另外又喝了十来瓶啤酒,所以头晕得像小耗子进了灶火坑,连呛带撞墙,连续头晕三天,半个多月后还余波未息。如今得到令人震惊的消息,急火攻心,到饭堂一口饭没吃,还挑炊事班的毛病,硬说菜里面盐放多了,快把他咸死了,其实他连筷子都没动过。他还像排雷似的在碗里挑出了一粒沙子,非让炊事班长找筐把那粒沙子抬出去,当场就把炊事班的几个小子吓得麻爪,两个人抬一个大筐哆哆嗦嗦地从他面前突然消失,动作比躲避一颗即将爆炸的地雷还迅速。倒霉的炊事班长,柱子似的傻愣着等待一顿臭骂,可半天没有一丝声响,连长已经愤然离去,如同即将爆炸的地雷没炸,危险延续,警报未除,留下的是更麻烦更恐怖的排雷和引爆。
高远愿意浸泡在荣誉室里沉思,这是他最重要的习性之一,不管好事坏事都要在荣誉室里找到释放和解脱。那个三十几平米的房间就像有什么神奇,通常都是高高兴兴地进去,痛痛快快地出来,再不就是愁容满面地进去,轻轻松松地出来,反正再憋屈再窝火再觉得头疼也没问题,荣誉室跟神医一般包治百病。
六连的荣誉室布置得很特别,和其他连队不大一样,算得上独树一帜。室内正中间没有摆放会议桌,更没有摆乒乓球案子,不像其他连队不伦不类地把荣誉室和会议室、娱乐活动室混合通用。最显著的特征还不是中间的摆放,而是在最显著的位置没有悬挂显著的领袖伟人像,四周墙壁也没有全军几大英雄模范的位置。道理很简单,屋子太小容纳不下荣誉,出自六连的战斗英雄就有上百位,从这里走出来的将军也有几十位,光开国中将、少将就十来个,可谓星光闪耀,猛将如云。也正是这些将星、战斗英雄把领袖伟人和全军英模挤没了位置。
走进六连的荣誉室就像走进一个小型的军事博物馆,置身室内立刻被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四面墙壁和展桌全部被连队光辉的历程、战斗的足迹等文字和各种荣誉锦旗、历史照片、战斗实物等占满。光是“挖敌心脏”“登城先锋”“无敌尖刀”等弹痕累累的锦旗就有几十面。每年的新兵入伍都要在这个荣誉室进行一番入伍思想教育。其实根本用不着说教,一进荣誉室肯定受教育,从荣誉室转一圈再出来都是热血沸腾无比自豪,从心理上已经成为六连的一员。从此屋出来的新兵马上就会和老兵们一样,把连队的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
高远手摸着荣誉室正中最醒目位置那面志愿军总部授予的“挖敌心脏的尖刀”荣誉锦旗下面的一个精致玻璃罩子。罩子里竖立着一把擦得锃亮黄铜色的军号,跟抗美援朝纪念馆和北京军事博物馆那两把一模一样。据连队的老人讲,这把号是仿制的,另两把也是仿制的,真品早已不知去向。
高远用钥匙轻轻地开锁,掀开玻璃罩,小心地把军号取出,左手叉腰,右手握住号颈,挺胸仰头,军人与军号结合成一尊伟岸的雕像,兀然肃立。拴在军号上的红绸子穗“刷”地抖搂,火种一般瞬间点燃照亮了荣誉室。墙上所有照片里和不在照片里的人们,可以统称为历史人物的六连前辈,似乎都瞪大了眼睛盯着高远,盯着那把即将吹响的军号,他们好像都盼望着一件事,就是把它吹响,谛听那久违的雄壮。
高远让那些六连历史上的英雄们失望了。他没有吹号,只是摆个剪影般的姿势,模仿了一下吹号的动作,他的长形脑袋里不断地猜测着那段长达五十余年的场景。当年那军号的主人是采取的什么姿势吹响的冲锋号呢?据说当时那号手身负重伤,站都站不稳,他会不会是趴在地上吹的呢?
在高远当兵之前,部队已经取消了司号员,军号早成为历史,号谱中也只剩下起床、开饭、操课、就寝等少量的几种象征性的摆设,都是用录音机通过高音喇叭播放整个营区,声音比过去的人工吹号要大得多,团部一吹号,方圆百里都能听得到,只是号谱中没有了冲锋号。而缺少了冲锋号那催人奋进慷慨激昂的旋律,就是声音再大,军人们还具备那勇敢冲锋的战斗意志吗?
高远的眼睛又向荣誉室的四周墙壁望去,他知道这把军号的主人就隐藏在那些照片中,就隐藏在光荣的连史、战史中。可能在某个时期某个阶段,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各种军史、战史和回忆录中,人们明哲保身猥琐不堪地暂时隐去了这个人的姓名,暂时回避了这个人的存在,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这个人所代表的一种精神。尽管人们选择了回避躲避不说实话,但谁也抹杀不了那段可歌可泣的战史和军魂,那个号手的精神占据了照亮了“大功六连”一代代军人的精神世界,凡是在六连战斗生活过的军官、战士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有一个“一把冲锋号退敌”的英雄故事,有一个震破敌胆的英雄号手。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六连的连史到今天已有六十多年,老一辈讳莫如深。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离开一拔军人都会流水似的带走一些军营的故事,既把英雄的真实带走,更把英雄的事迹推向社会广为流传。新一代的六连人,入营听到的第一个故事恐怕就是这个“一把冲锋号退敌”。讲的人很多,听了之后热血沸腾,耳膜中贯穿的全是那冲锋号的声音和那号手的神秘,组合在一起就是一个传奇。他们在神秘的英雄故事中得到鼓励鼓舞和启迪,却很难了解其中的内幕玄机。没有人告诉他们,那吹号的号手是谁,甚至还张冠李戴地把很多连军号都没有摸过的人,说成是英雄的号手。
高远把军号小心地放在玻璃罩中,又将目光徐徐地移向右侧墙壁上显示连队历任主官的名单。整个荣誉室里只有这个名单设计得有些混乱,与其他设置相比似乎有些尴尬。因为那名单是动态的,每任连长、指导员离任时,才将自己的名字和在任时间贴上去。高远只代理了不到一年的连长,还没有离开连队,所以没资格上那个名单。
细心的人可能不只发现那个名单的混乱,还能发现那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前二十几任的连长、指导员大部分牺牲了,活下来的几乎都成了开国元勋,解放后连队涌现出的十几位陆、海、空军中将、少将都是那名单上的人,包括现任的大名鼎鼎的A军区于克功副司令员。每任主官更替的时间间隔也算有些规律,战争时期的不超过三个月就更换一次,甚至还有一周内更换六任指导员,一天内换五个连长的经历,战争的残酷可见一斑。那些刚刚被换上就被换下的连长、指导员,只要名字永远留在六连的荣誉室墙上,差不多就是牺牲了,再不就是提升了,去指挥营、团等更高级更大规模的部队。反之,极有可能是因为没有守住阵地,或者没有完成进攻任务,被撸了被撤了被降职了,被……后面的事定会引起人们无数猜测,而这些猜测又折射出一部被永远封存的历史。建国以后,六连的连队主官更换也很勤,基本不超过三年就会换一茬,主要是光荣的连队进步快,能在六连当一名连长或指导员,本身就是值得骄傲的光荣。如果把团史室中的历任团长、政委拿过来做参照,六连的连长、指导员基本就是809的团长和政委,尔后的前景也很美妙,更大的进步会等着他们。
再细心点的人还会发现名单上有很多细小的变化,那几处细微的人工造成的刻意变化,似乎在掩饰着什么。而那些细微的掩饰,让历史不再成为真实的历史,一个细微的掩饰让历史能拐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同样能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想和猜测,神秘随之而来。从第二十三任指导员开始名单有些乱套,居然有两年半的时间连队没有指导员,而且没有连长兼任的记载。这在一个连队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那个政治挂帅的年代,连队不可能一天没有指导员,还是整整两年半,实在难以想象。看来这段历史是个禁区,没人去想没人敢想更没有人去触碰那段历史。大家也都在急切等待着一个解禁的时刻,抚去积压在历史上的厚厚尘埃,把那段历史还原,说不定又是一段闪耀的光辉。
听说部队就要减编了,光荣的历史,马上要成为另一个历史。高远呆立荣誉室抚今追昔不能自拔,他似乎融化在那厚重而又悲壮的连史、战史中,与连队的英雄前辈们战斗在一起,却又像个百般挑剔的史学家,严肃认真,反复考据。他想去触碰那段长达两年半的连史空白,他想亲自找到那个英雄的号手,这份心思在他的心里已压抑了好几年。他不想在这光荣的连队,代表历史荣誉的番号取消前留下一丝遗憾。他的胆子很大。
2
“高远,我找你有事。”
荣誉室的门咣的一声被粗鲁地推开,这连队里还有一个人的胆子与高远不相上下,他就是副连长于继成,也只有他敢在各种场合直呼连长高远的大号。道理应该很简单,这于继成不是别人,正是高远当新兵时的排长,所以他有资格指名道姓,有胆量发泄愤怒,有理由表达自己心中的妒忌与不满。
高远以不应答作为对来者的有力回击,他甚至连头也不转过来,继续沉浸在历史的回忆中,同时也让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和“马脸”上的任何表情。
“高远,那个菜班的人员得重新调整一下,胡宗礼不适合在菜班工作,更不适合去给连队放羊,这样的人很危险,还靠不住,一旦给他“放了羊”,以后会有很大的麻烦。”于继成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与平衡,生生地把高远从历史硬拉回现实,而且他说的话与高远想的事风马牛不相及,可他偏要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有点发难的意思,还弄出个双关语。
于继成说的不无道理,擅长管理的部队基层干部,都知道有句老话叫“干部怕集中,战士怕分散”,有些战士的思想素质并不高,一旦放他们出去单独执行任务,受不了“鸟语花香”的诱惑,受不了好奇心的折磨,很容易出事,非常容易给连队管理造成被动。
高远还是不回话,而是转过身,两只大眼睛会聚放射出一束激光般恼怒的光芒,不可阻挡地对上了于继成略显平和的眼神。
于继成也是火气正旺,每到老兵复员时他都会有几天脾气忒大,还一直保持着不给老兵送行的习惯,原因谁也不清楚。有人猜测说他是怕触景生情,怕影响威严的形象,看到老兵们分别时的痛哭场面,容易禁不住跟着哭出声来。当然,仅仅是猜测,像于继成这样铁石心肠以巴顿为榜样的军人,想看到他哭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据说,他的两个哥哥先后战死沙场,噩耗传来时,他和他的父亲谁都没哭,只是默默地一夜未睡。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荣誉室,显然都不想在六连的列祖列宗面前发生什么争执。于继成也是这荣誉室的常客,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从前也跟高远一样,有事没事就爱在荣誉室里转悠。每当工作上取得了成绩,他马上跑到荣誉室向那些英雄的前辈们报功,遇到工作不顺,思想起波澜的时候,也会在荣誉室里向前辈们请教,尽快地找到办法找到动力。如今高远当上了连长,他才迫不得已,轻易不进高远盘踞的荣誉室,平时也是躲着高远走,不愿意看到曾经的部下趾高气扬。
二人的矛盾由来已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连队除了那几口肥猪和五十来只羊,谁都知道他们不和。曾经的上下级现在整个颠倒过来,曾经的手下新兵如今成了顶头上司,这事搁谁身上都会不痛快,再宽宏大量之人也难免憋屈窝火。可没有办法,部队就是这样,大部分时间论资排辈,也有很多时候不论资历只凭本事说话,今天你领导我,明天我就能领导你,能者先行是部队战时和平时很常见的现象。当然,也有某些投机之人捷足先登,极尽取巧之能事,把一个个“能者”远远甩在后面。
在这之前,两人已经吵过一架,还都发了很大的火。导火线似乎很平常很简单,就为了一顿酒,一顿给老兵送行的酒。
根据以往的经验,老兵复员喝酒极易闹事,经常发生借酒耍酒疯、借酒乱砸的事情,有的连队被砸得窗户框、门框都不剩。所以为了避免意外,团里颁布了禁酒令,老兵复员期间全团戒酒。
高远没有信这个邪,他相信自己连队的战士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禁酒令倒是坚持执行了几天,但最后这顿不喝肯定不成,只是喝多喝少的问题。营长和教导员也是这个意见,稍微放宽了政策,每个老兵两瓶啤酒,留队弟兄每人一瓶,大家点到为止,意思到了即可。就这已经够大仁大量,给弟兄们挣了很大口袋,属于大慈大悲了。
高远当然没有满足,他可是豁出去了,命令司务长采购时,每个老兵必需达到五瓶啤酒外加一瓶二锅头的定量。
光整啤的恐怕营长、教导员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可又弄出了每人一斤白的,这还了得?明察秋毫的教导员立马赶往六连当面制止。高远没有给教导员留一点面子,为了争取每名老兵的一斤二锅头,他是把自己的“马头”豁出去了,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教导员也拿这个“倔驴”一点办法没有,连拍了几次桌子也没能镇得住,最后也跟倔驴似的一跺脚走人。
于继成看到高远狂得没边,他这个当兵就扎根在六连的“六朝元老”再不出马,看那架势高远这“倔驴”能把驴蹄子踢上天。
“崽卖爷田心不疼,高远,我是分管连队后勤的副连长,我有权否决你的独断专行,连队伙食费没有多少结余,没有买酒的钱,就是有也不能违反纪律,让战士们放开量造。连队是你家开的?说花钱就花钱?想喝酒就喝酒?”
在此之前,于继成一直避免和高远正面接触,他有些自卑,觉得很丢面子。应该都属正常反应,那是看到下级进步快而自然产生的一种情绪。除此以外,更主要的是为了工作,怕让别人看出来连队干部不和。但于继成和其他连队那些“副官副官,吃饱转圈”的副职们相比还是有本质的区别,他对待工作从来不应付,也算是默默地支持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上级”。这回“小上级”太能装了,连教导员都不放在眼里,他眼里还能有谁?再说那酒是随便喝的吗?一旦喝出事来,谁能负起这个责任?于继成心里话:小子,俺这可是为你好。
高远刚当上连长那会儿也不自然,他像坐直升飞机似的突然越过了高山,心里没底,也不轻易动嘴,怕让人看出骄傲自满,尤其在于继成面前更是慎言慎语,生怕那块做得不对,刺痛老上级敏感的神经,伤害老上级脆弱的心灵。
可当了一段时间连长,听到本连院内下属们大声的报告,看到一个个标准的军礼,使劲掐了掐自己的“马脸”知道不是在做梦,真的是这院里名副其实的“土皇上”。那感觉不是一般的牛,应该是翅膀硬了,官升脾气长了,反正他要发号施令,不能再顾及旁人的感受。高远也知道于继成是拿酒说事,借酒找碴儿,醉翁之意不在酒,再不给予有力回击,自己这连长面子是丢大了,以后没法在步兵二营混了。
“于继成,请你注意一点,连队不是给谁家开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连队党支部之上。老兵复员是目前我连的头等大事,给老兵们喝一杯饯行的酒是人之常情,是我和指导员慎重考虑研究后的结果,是连队党支部的决定,不是搞个人说了算,你有意见,可以在支委会上提……”
高远高昂着高头大马似的头,眉毛上扬,嘴巴上下开合一字一顿,声音抑扬顿挫,弄得跟口述战斗命令一般,尤其是那两双让姑娘爱让敌人怕的眼睛里,射出的寒光直逼着于继成,分明是没把这位老同志放在眼里,分明是不想给老同志半点面子,把“不是”当理说,竟然说得很在理。
高远自己都没想到,迈出这第一步竟是如此的痛快、爽快加惬意,从认识于继成到第一次大声向对方吼出压抑六年的话,这一步看似艰难却又如此的简单。六年啊,高远除了仅有的一次反抗还迅即被镇压外,一直被紧紧地围裹在于继成庞大的阴影下,就像一个小鸡崽老实地躲在鸡窝里,仰望着天空盘旋的雄鹰。
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小鸡崽如今也是傲视长空的雄鹰,还是职务高半级的雄鹰,高远底气十足,他冲着于继成再次放大音量:“胡宗礼去菜班是我和指导员研究过的,这个人训练没问题,不会拖连队后腿,在家就跟着他爹养猪种菜多年,我们要发挥他的特长,对他的使用,我们认为是合理的,既不耽误训练,又能最大化地为连队创造经济效益。”
“效益?这个人思想意识有问题,是个不稳定因素,我曾经在他的床下翻出过好几本花花绿绿的杂志,都是光屁股女人,你把他放出去,远离连队,远离管理,还不等着出事?到时候甭说效益,你连笑都笑不出来。”于继成除非极端愤怒,很少使用高音,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慢中蕴火,再加上他那没有笑神经的脸,总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
“于继成,你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们六连的兵什么时候出过思想意识问题?过去不能,现在更不能。”高远说完就有些后悔,隋猛的杀人事件虽然扑朔迷离,真实原因不清楚,还是脱下军装后发生的,可背后是思想意识问题,自己的话破绽太多,容易被于继成利用。
果然,经验老到的于继成不失时机地打出隋猛杀人这张牌。
“高远,你也看到通报了,隋猛事件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对那些思想意识有问题的同志,我们除了做工作,帮助引导外,更要加强管理,不能把他们放在重要岗位,否则吃大亏的是你,受损害的是连队集体利益。”
“通报我看了,说隋猛杀人,刚到家就杀人,打死我都不信!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