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上,姐夫和外甥(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小志)回来了。

姐夫向我热情地打招呼,我也予以热情的回应。每次看到他我都在想,为什么他和我姐会结合在一起,因为他和我姐的性格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姐姐性格急躁,而姐夫却沉稳而耐心。他和我姐结婚虽然已经五年,但我从未见他对我姐发过脾气。当然,我这么说有可能是在妄下结论,因为要想完全了解一个人,五年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人的性格是世上最复杂的事物之一,而人们通常爱根据人的外貌去判断一个人的性格,这是世间最愚蠢的事情之一。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五年前刚看到姐夫时,我也犯了这个愚蠢的错误。

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我最先注意到的是他脖子上的纹身。而且他身材高大健硕,很少说话,看起来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我自然而然地把他与电影中的黑帮成员联系在一起,总觉得他不好相处,对他有那么一丝恐惧。我是经过后来五年的相处,才发现他沉稳而且耐心的。我在林城一中上学的时候,因为他开的餐馆离学校比较近,所以节假日放假他常来接我。每次在车上交谈,我总能发现他与我对他的刻板印象不一样的地方。

小志一看到我,便跑过来抱住我并蹦蹦跳跳的喊“舅舅”,在他向我跑过来的时候我弯下腰并张开双臂然后将他抱起。在我怀里的时候,他张开手,递给我两颗糖。我问他“谁给你的糖啊”,他回答说,“爸爸给我的,爸爸那里还有很多呢,舅舅你还要吗?”我对他说,“舅舅吃了饭再吃。”然后他对我说,“舅舅我今天画了画,你要看嘛”?我回答说,“好啊,快给我看看!”然后我把他放下来,他就蹦蹦跳跳地跑去打开书包,然后拿出那幅画给我看。

他画的是向日葵,是在蓝天下的一大片向日葵。我不懂绘画,不过我从那幅画里看到了很多东西,有天真,活泼,还有鲜活的生命力以及模糊色彩所描绘出来的希望。从他的角度来说色彩的模糊和线条的曲折是因为缺乏绘画技巧,而在我看来是因为这些画面存在于我童年模糊的记忆中,所以模糊情有可原。

以前我时常在想,人们为什么总是喜欢向日葵,尤其是成片的向日葵。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想明白,人们能之所以喜欢向日葵,是因为它最像人。人们追寻希望,它追寻阳光。

吃过晚饭以后,母亲让我带小志出门散步。我向来不喜欢出门的,不过这次却很意外,我不加思索地便答应了。至于原因,第一是我虽然不喜欢出门,但我更不喜欢坐在家无聊地等待高考成绩。不管结果如何,我认为等待是很浪费时间的事情。不过我对此却无可奈何,因为很多事没有等待是不会有结果的。其次,我看到外甥向我投来渴望的目光。于是,我便牵着外甥的手下楼,在这座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中漫无目的地漫步。

每次牵着外甥的手,我都认为手是人体最奇妙的部分。牵着父母的手,感到安全,牵着恋人的手,觉得幸福,而牵着孩子的手,除了感到责任之外,还能唤起人内心最深处的善良,因为孩子是每一位父母的软肋。

林城虽然比不上一线城市经济发达,没有那么多发财的机会,不过倒是一座适合生活的地方。只要你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这里的人们走路并不急匆匆地赶时间,而是恰到好处,刚好可以让每个人足够清楚地看着这座宁静安逸,充满烟火气的高原城市。这里的街道并不宽,不过却十分整洁。唯一看得到的垃圾,如果大自然的产物可以算是垃圾的话,那便是路边被风吹掉的寥落的不知道是什么树的叶子。林城的树很多,有银杏,桂花、香樟还有枫树等,这也是为什么它叫林城的原因。在这些树中,最常见且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林城北路两旁那些高大的枫树。那些枫树大多都是二三十年前种下的。它们枝繁叶茂,粗壮的枝干由两边向街道上空生长。由于这个原因,在盛夏时,即使是在白天,街道上也显得有些昏暗。最美的是那些枝叶已经生长到了天桥的栏杆上,每次从天桥上经过,我总要放慢脚步,静静地感受身体穿过这条绿色的长廊。每逢此刻,我感到惊异,心想在这喧闹的市中心也能如此接近大自然。

外甥一直拉着我的手,一会儿往这里走一会儿往那里走。他像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那样,对什么事都感到好奇,时不时问我一些天真的问题。他看到我盯着天桥两边的枫树看,便指着枫树问我,“舅舅,这是不是枫树啊?”我摸摸他的头并回答“对啊,你怎么知道的啊”,他一脸骄傲地对我说,“是妈妈告诉我的,妈妈还说它的叶子还会变红呢。”然后又问我,“舅舅它的叶子什么时候才会变红啊?”我回答说,“秋天,到了秋天,枫树的叶子就会变红,然后就会被风吹掉,掉在地上。”“它的叶子为什么会掉啊,是因为风,还是因为秋天。”我回答说,“是因为秋天。”“所以秋天是树叶落下来的季节吗?”他接着问道。我回答说“对”。“那多好看啊,就像下雪一样,而且还是红色的雪,那多浪漫啊。”听到他说浪漫这个词,我感到不可思议,他怎么小小年纪就知道浪漫。我笑着对她说,“你怎么会知道浪漫?”他回答说“我听妈妈说的,爸爸每次送妈妈花,妈妈就会开心地说好浪漫。”听着他的话,我心里在想,想不到姐夫还有这么浪漫的一面。然后我又问他,“那你觉得什么是浪漫哇?”他立马回答说,“浪漫就是让人看到开心的事情,就像我喜欢下雪,下雪的时候我很开心,所以我觉得下雪很浪漫。”听完他的话,我并没有回答,而是在仔细思考这些话。虽然这是一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孩子所说的话,可我却觉得很有道理,因为我觉的我们平时把浪漫想得太复杂,对浪漫的误解太深,这何尝不是对浪漫的最贴近现实的解释呢。

我和他走了很久,后来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他指着那个花店对我说,“舅舅,我们家也有花店,你知道吗?”我回答说,“我知道啊。”然后他得意地对我说,“那我明天带你去花店。”我回答说,“好啊。”

我和他又走了很久,直到他实在走不动了,我们才打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