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心灵鼓动着,躁动着,颤栗不已,灵魂与肉体正在沸腾燃烧。
血管被灌入了无形的岩浆,五官被溢出的血液所淹没,四肢被注入了滚烫的铅水,行动迟缓,亦无法呼救。
已是绝境。
视野被无尽黑暗所笼罩,眼前仅剩下一丝光亮。
它不知道为什么要往前走,只是麻木地向着光亮处走去,它浑浑噩噩,拖着一身沉重的躯壳,一如既往。
浩大洪亮的钟声在它耳畔不断回荡,唤醒了潜藏在它内心中的某物,那既是希望,同时也是抗争的意志。
曾经无数次、无数次在肮脏的街道上徘徊,无数次在饥寒交迫的边缘挣扎,无数次重获希望又失去希望,但它依旧在前行。
它再次站起,又一次站起,每一次都是如此……
不知不觉,残旧的教堂已然屹立于它的身前,焦黄枯萎的无花果叶散落一地,野蛮生长的荆棘藤蔓爬上了生锈的铁栏杆。
教堂的正门敞开着,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拖拽的血痕,这条血痕一直蔓延至圣坛前,在受缚之神的圣像下中断。
一具濒死的残骸倚靠在圣像上,仅剩下半截身体的男人正在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它,似乎对它诉说了什么话语。
它全然听不见,也无法辨认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它只是盲目跟随着钟声踏进了教堂内部,然后遭遇了眼前这一幕。
那个男人叹息着,他举起了那把典雅不凡的精致手枪,染血的枪口上闪耀的白光,无比清晰地倒映在恶魔那双猩红的眼眸中。
“砰!”
一声尖锐的枪响,响彻了死寂的教堂。
…………
半梦半醒的亚森似乎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变成了莫里斯·勒布朗。
身为一名精英枪手,他在攀登至高的火剑之路中位列第四阶位,在三支柱中则处于最严酷的“严厉之柱”。
作为圣枪修会以及教庭的中坚力量,他被秘密委任以重任,那就是寻找今年的枪手预备役。
他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苗子,一个身手敏捷的乞儿。
如无意外,这趟差事很快就能结束。
然而好景不长,回归的路途上突生变故。
先是被选中的枪手预备役莫名消失,紧随而来的便是来自邪教徒无止尽的追杀,他凭借顽强的意志力以及各种精湛的枪械魔法,在缺乏补给且失去支援的劣势下强行杀出了一条血路。
无数的邪孽倒在了他的身后,莫里斯·勒布朗跨越了众多尸骸,孤身一人向敌人发起了突袭。
最终,他倒在了受肉者的面前,那是一个让人极度绝望的对手,甚至远超出他目前所能应付的极限。
但他并没有输,他将信念以及灵魂全都赌在了最后一击上,以圣痕碎裂作为代价,他彻底毁灭了晋升途中的受肉者的精神。
如今的受肉者已然化作无脑扩张的肿胀肉块,只需再补上最后一击就能将其彻底击溃。
他已经做不到了。
残躯断裂、圣痕碎裂。
仅剩半截躯体的他,距离迈入死亡仅剩下最后一口气。
今年已有77岁高龄的他,曾剿灭过的邪教徒、超越人类认知的怪物已不计其数,为教庭、为圣枪修会奉献了一生的他本该就此安详地逝去。
然而,某种宏大的预兆让他坚持了下来,那是他今生所履行的最后一个任务,一个前所未有且意义重大的使命。
对于这头突然闯入教堂的恶魔,他决定为它留下两颗子弹,作为它另一个新的选择。
第一颗是记忆弹,这种魔弹能够保留下一段特定的记忆,由于容量有限,他只留下了这两天以来最关键的记忆,包括他在最后时光里反复回忆的各种战斗技巧,以及最为关键的“洗礼仪式”。
这项圣化仪式能够让枪手预备役擢升成为正式的枪手,亦即第二阶——位于“基盘”的存在。
考虑到枪手预备役本身就属于第一阶,这项仪式本身最大的作用就是令凡人踏上超凡脱俗之路,一路向上攀登直至“完全自我”。
从第一阶开始向上不断攀升至最后第十级阶梯,这条独特而又艰辛的封圣之路,又被称为“火剑之路”。
但对于恶魔完成洗礼的可能性,他仍表示相当质疑。
暂且先不提一头恶魔该如何完成神圣的转化仪式,而不会因此灰飞烟灭。哪怕是接受了不少于两年严格训练的枪手预备役,也必须在高阶神职人员的监督下,在幽静且神圣庄严的特殊环境中才能毫无风险地完成洗礼。
以目前这个状况来看,尤其是缺少高阶神职人员的帮助,光凭它独自进行洗礼,根本就看不到半点希望。
倘若它……他实现了不可能完成的奇迹,以恶魔之身完成洗礼,成为一名正式枪手,那么作为象征的“圣痕”将会被烙印在他的身上,将他与凡俗彻底隔绝开来,擢升成为神秘学概念上的“受烙印者”。
届时,他将会从这段记忆中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也就是他所留下的最后一枚子弹。
——复仇弹。
这是一枚非凡的圣弹,它的正式名称为“复仇的低语”。
在巫术与法术监管委员会公开的法术名单中,复仇弹被归类于“受管制的法术”,它仅在极其特定的情况下才能被启用。
这种特定的情况,其名为复仇。
在同伴或者自身遇害的情况下,将其遗骸作为素材熔炼成一颗圣弹,能够对致其死亡的加害者施以毁灭性的打击。
它的判定优先级非常高,只要击中就能直接致死,可以无视对象所自带的众多特殊能力。
哪怕是拥有不死之身的概念性存在,被其直击也会在顷刻间化作虚无。
留下这颗子弹并非来源于崇高的神启,而是一个出自临终之人微不足道的最后嘱托,身为枪手最后的遗恨就是无法完成任务。
倘若承蒙圣恩,一切进展顺利,他将在自己死后的骨灰堆里面找到这枚子弹。
莫里斯·勒布朗给亚森留下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嘱托。
那个如铁铸般的男人,他将所有的遗憾、悔恨以及愤怒赠给了亚森。
绝不容许那个肿胀的肉块留存于世,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将其毁灭。
如果你仍认为自己是人类,那就从容地履行这份光荣的义务,将危害现实的邪孽全部驱逐出去!
一个不留!
遇敌即毙!见敌即杀!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