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医馆在哪里?”裴武喝问,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安置好武延基和李裹儿,避免出现人传人的现象。
娄志学往南看去,是道术坊、道德坊、安丛坊、慈惠坊、惠和坊,再往东是神都最大的南市。
实际上南市的医馆很多,而且多有大周各地在神都开店的药术名家,但南市人口巨大,将患上疫病的武延基和李裹儿安排在南市,殊为不妥。
娄志学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道:“我记得后面的道德坊里面有白云子开的医阁,而且离我们很近!”
李千里皱着眉头道:“不可,白云子乃道宗传主,去岁圣神封禅,便是白云子主持,若他染了疫病,世人难免将疫病和圣神封禅联系起来,传出圣神封禅触怒天威,降下疫病!届时的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白云子名为司马承祯,道教上清派第十二代宗师,曹魏太常司马馗后代,北周琅琊郡公司马裔的玄孙,身世显赫,且在道法上造诣极高。
他师从于嵩山潘师正,学习上清经法、符箓、导引、服饵等道术,乃此时道门最高领袖,继陶弘景之后的道门传主、宗主,执道门牛耳。
万岁登天元年,也就是去岁,率领道门与和武曌和解,并主持了武曌在嵩山的封禅大典。
历史上封禅仅仅只有有七位帝王,在武则天之前,有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唐高宗四人封禅过,帝王封禅条件苛刻,非太平盛世、有大功于天下者不可封,是自古以来所有帝王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耀,封禅向天地表功,比肩神明。
武曌封禅和前人不同,选在了嵩山,一来嵩山便在洛阳附近,距离不远。二来司马承祯师从嵩山,在门内有极高的威望。
这些裴武都知道,但在疫情面前,不该为这些虚名让路。
“白云子既是道门宗主,更不该见死不救,魏王,不要犹豫了。”
武承嗣实际上和李千里有一样的担忧,若非武延基是他儿子,他断不会答应。
“好吧,先安置!”
李千里惊呼道:“魏王,慎重!”
武承嗣冷道:“听令便是,入了坊内,本相自会把白云子请走。”
李千里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圣神让他来抓人,违抗命令尚有解释,但让疫者去道德坊祸害白云子,很容易变成一桩居心叵测的事来。
未进道德坊,裴便见赵财匆匆赶来的身影。
裴武安抚好武延基后,先行告辞。
“公子!”
赵财大喊的冲了过来,喘着气道:“公子,找了你们一早上,可算见到你了,家中出事了!”
“何事?”
“大郎病情恶化,身上长满了黑色的肿包,盈娘和茵儿也是,阿郎请了郎中来瞧,说是瘟疫,说什么也不肯治,不仅如此,府中下人也出现相同的病状。”赵财眼中惊恐之色不消,又问道:“为何不见二郎?”
“二郎去了县衙,先回去!”
…………
李府。
杨念琴正在府外来回踱步,满脸焦急之色,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门口。
裴武下了车,便见到她的身影。
“裴郎,你去哪里了?杨念琴见了他,焦急之色终于舒缓了些,仿佛有了主心骨。
“昨日和二郎去了城南。”
裴武略微解释,两人并肩入内。
杨念琴看着他身上的污垢,见其眉眼中露出一丝疲惫,但此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叹道:“府中患了疫病的人,都已经单独的安置在院角的厢房,按大郎的说法,出狱前他便时不时闻到了到腐烂的气味,恐怕是来俊臣故意为之。”
裴武这才恍然大悟,无怪乎来俊臣这么痛快,先后放了盈娘和茵儿,后又放了李元勤,原来早就算计了好了今天,要想通过染病的方式灭了李府。
这老阴狗,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放过李府。
厢房中,李元勤正在猛烈的咳嗽,唾沫星子喷的到处都是。
“茵茵隔远些,隔远些!”李元勤一边抑制喉咙的瘙痒,一边叮嘱凑过来的茵儿。
“茵茵要阿爷抱抱,阿爷抱抱茵茵。”
孩童无畏,李元勤见劝不住,只好让盈娘强行将茵儿抱走,小女孩顿时号啕大哭。
裴武见了这一幕,有些沉默,并未进去,和杨念琴去了堂中。
“听赵财说,昭德公也染了?”裴武叹了一口气。
“他和阿姊都染了,他们探望大郎的勤快,又喜欢抱着茵儿,染的最严重。”
“裴郎,我们是不是快死了,也罢,和你死在一起不亏。”杨念琴说话干脆,但看得出来,她神色紧张如同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
裴武安慰道:“我有办法,当下先要确认是不是鼠疫,如果是鼠疫,我便有法子。”
杨念琴不可置信,如同有人告诉他人可以死而复生一般,瘟疫两个字在她心目中等同于死亡,怀疑听错般颤抖的确认道:“裴郎的话当真?……这不可能,没有人能治疗瘟疫。”
裴武点头道:“先让宫中的太医确认是否是鼠疫,如果确认了便有法子救。”
杨念琴怔愣了好久,脑海中的弦被加长般松弛了下来,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又看着裴武满身的污泥,心疼的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一副逃命的模样。”
“来俊臣勾结青帮藏匿疫尸,被我们发现了,追了我们一夜,有惊无险琴娘勿忧。”
杨念琴担心道:“他们会不会追到城里来,我让小圆小满她们保护你。”
裴武没有拒绝,现在非常时期,而且今早他已经和来俊臣撕破脸皮,来俊臣很可能会派人来杀他这个知情者。
“今天的发现抛尸的数量,只不过是疫尸的零头,我担心来俊臣还有大的动作,我不解的是他不怕被传染吗?”
杨念琴道:“莫非他有防护疫治之法?”
裴武思忖良久,搞不懂来俊臣的葫芦里卖什么狗皮膏药。
“连武承嗣这样擅长玩阴谋的都黔驴技穷了,接下来便由我对付来俊臣,不管他还有任何的手段,历史滚滚向前,我相信天意在我这边。”
“裴郎,你要怎么对付他?”
“你知道舆论战吗?来俊臣以为不开朝会,伪装成‘忠臣’,独断圣心就可以掩饰他犯下的恶,就可以凭此操纵神都,视人命为草芥,视神都万万百姓为猪狗?”
“不,我偏要让他露出奸邪的面目,让万民唾骂,永世不得翻身!”
裴武目光灼灼,即使还没有做足十全的准备,但已经不可能再等了。
杨念琴闻言道:“裴郎打算怎么做?”
“来俊臣想吞了造纸术和报纸的大功,殊不知这便是我要对付他的后手。你想想看,等造纸术出来,来俊臣必然得意,定会通过新的造纸术造出报纸刊行他的功绩,而我则待发行报纸之际,将他犯下的罪,通过报纸公布于众,给他致命一击。”
“届时天下人拧成一股绳,请武曌诛杀来俊臣老贼,我不信武曌还能保得住他,来俊臣想要的大功,便恰好为之送终!”
杨念琴露出崇拜的眼神:“裴郎厉害,此二桃杀三士的阳谋,将武承嗣、张氏兄弟、来俊臣、武曌全部算计进来!”
裴武沉吟道:“不过等不及那个时候了,形势严峻,我打算提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