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高薪养廉？

赵祯收拢思绪，吩咐起张茂则：“茂则，差人用昨日福建路新贡的‘龙凤团茶’给三位阁老制作一杯点茶。”

赵祯吩咐完，三人拱手道：“谢官家赐茶。”

赵祯摆了摆手：“昨日三司奏呈了各路州县五月份的上计账簿，自从新茶法再次施行，五月的茶税收入高于六月近半成。沿边州县的知事官也奏报说，粮食储备正在日渐充盈。”

“朕亲政至今已满两月，国力仍在持续上升，三位阁老功不可没。”赵祯夸奖道。

“为官家辅政乃是臣子本分，臣等不敢贪功。”

在等待点茶制作完成前的小段时间里，君臣互相吹捧了几句。

……

吃过点茶后，内阁再次开始议政。

赵祯拿来一张新的宣纸作为手札，开口道：“接下来，我们议一议，厚俸能否养廉？若不能，应该如何做，才能使官员廉洁？”

“三位阁老可畅所欲言。”

内阁三老的月俸，从高到低依次为：50万钱、40万钱、30万钱。

北宋一亩中等肥瘦的田地，一年一熟的粮食产出在120斤左右，而一石120斤的稻谷，市价600钱左右。

以阁老中收入最低者，每月30万钱来算，其一年的正俸为360万钱，约合6000亩中等田地一年的收获。

吕夷简此前担任宰相时，月俸为300千，台谏官天天盯着他犯错，从各种角度弹劾他，但唯独没有人弹劾吕夷简贪污受贿……看的出来，他对钱是真的不感兴趣。

吕夷简第一个开口：“官家，臣以为，厚俸不见得能养廉，但薄俸一定不能养廉。”

“禄厚，则等闲诱惑难以动摇其心。禄薄，则稍有变故就会难以把持。”

“治国先治家，一家尚不能治，何以治国？”

“我朝明令禁止官员兼并土地，禁止官员经商，禁止官员与百姓争利，而对应的，国朝也给出了足矣使其一家上下，过上优渥生活的俸禄。”

“臣以为，制定官员俸禄，应当以最低品级官员能否使一家五口、父母妻儿过上优渥生活为参考，而后登第增俸。”

“若要养廉，还是应以提高官员的自我修养为主。”

赵祯点了点头，吕夷简的观点简而言之就是：

高薪不一定能养廉，但低薪一定不能养廉；若想养廉，需要提高官员的自我修养。

赵祯看向张耆，想听听他的意见。

“官家，臣以为，本朝官员俸禄之厚，可称得上前无来者，哪怕是最低阶的从九品官，其俸禄也足矣使一家数口过上优渥生活。”

“然而官员依旧存在贪污行为，这说明，不是制度出了问题，而是人出了问题，但究其根本，是观念出了问题。”

“臣以为，廉洁不能靠养，要靠监察。”

赵祯眼前一亮：“张阁老请细说。”

张耆拱手一礼，开口道：“手握权柄者，如同每日看着千金过手，仅靠官员自我修养的约束，其廉洁奉公最多三年，若无人监察，时日一久，很难不起歪心思。”

“要使官员廉洁，就要通过建立各种途径的监察制度来达成。”

“我朝有御史台察院，专门负责监督官员秉公执法，若发现官员有不法举措，可据实以奏。”

“此外，我朝还有谏院负责风闻言事，官员俭则生廉，廉则生德，若官员私德不修，料想也很难廉洁，言官从私德入手，便是抓不到实证，也可借民间舆论来约束官员德行。”

“官家亲政以来，将谏院之官改名‘六部司谏’，将风闻和监察结合的一条途径，使之既能风闻舆情，又能监察六部。”

“臣以为，可以此为参考，在其他机构也设立类似差遣。”

“只有持续而深入的监察，才有可能使官员长期保持廉洁。”

赵祯点着头，奋笔疾书的记录着。

张耆提出的‘官员保质期’理论，当真是让赵祯感触颇多，怪不得反腐都喜欢用年轻人，听完他的阐述，赵祯心中的许多困惑都得到了解释。

李谘有些郁闷的看着张耆，心中想道：“这个张耆，怎么把我想说的都给说了，这让我接下来说什么？”

赵祯记录完毕，抬头看向李谘，李谘在心中飞快的罗织着语言，表面不动声色的开口说道：

“官家，臣年轻时也曾担任过谏官，因此对张阁老所言很是赞同。但既然张阁老已经说过了，那臣就从财用度支方面，提出一些浅显的看法，仅供官家参考。”

“官家，臣先假设，臣是个贪官。”

李谘说完，吕夷简和张耆纷纷看过来，眼中含笑。

赵祯微笑道：“好，李阁老但说无妨。”

李谘拱手一礼，而后继续说道：“方才吕阁老提到，我朝明令禁止官员占田、行商、与民争利。”

“但臣却发觉，制度只限制了官员本人不能做这些事，却没有限制官员的妻儿亲属。若臣为贪官，臣可以让他们代持，从而绕过朝廷法度。”

“臣观古今制度，未有一朝限制过官员家属的行为，若臣是个贪官，臣便可从此处入手。”

李谘说完，三人全部沉默，脸色有些狐疑的打量起李谘。

李谘吞了下口水，继续说道：

“因此，臣建议，可让高阶官员将自家钱财度支账簿上报官家，并由御史言官对其家日常花销进行风闻监察。”

“若风闻得知，其花销与收入差距过大，则官家可派遣审计官，审查此官员上交的度支账簿是否属实。”

“若发现其贪污，则依律法办。若发现账簿不实，则此人欺君，仍可法办。总之，一切尽在官家掌握。”

李谘说完，在三人一脸震惊的表情下擦了擦额头的汗。

吕夷简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建议道：“李阁老今日之后还是少出宅门为妙。”

张耆强忍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点头附议：“李阁老回家后可以多雇佣一些壮丁护院，小心些。”

赵祯听着两人貌似威胁，实则提醒的话语，皱起了眉头，而后开口说道：“茂则，今日议政结束后，派一队皇城司亲事官专门接送李阁老，万万不可让歹人伤了李阁老。”

李谘赶紧起身谢恩：“臣多谢官家恩典。”

赵祯示意他坐下，李谘一脸愁苦，随即看向张耆，心中想道：“要不是你把我想说的都给说了，我也不至于搜肠刮肚的说出这些东西来，这下好了，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