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狮子大开口

内阁，议事厅。

赵祯来到主位坐下，阁老们行礼问安后依次坐好，内侍们将空白黄票，要议的奏疏，以及笔墨等物品一样一样的摆上来。

阁楼外小雨淅沥，阁楼内烛火通明，议政还未开始，赵祯打了个哈气，揉了揉眼间的鼻梁。

吕夷简面带关切之色，出声询问道：“官家昨日可是没有休息好？怎么神色如此疲累？”

赵祯摆了摆手道：“不妨事，朕昨日高兴，睡得晚了些。”接着，他向张茂则说道：“茂则，你叫人去把昨日制作的‘活字雕版’拿上来，给三位阁老看看。”

“是。”张茂则领命，转身吩咐给一个小黄门，让他去跑腿。

很快，小黄门带着活字雕版匆匆赶来，三位阁老拿到活字雕版，面带好奇之色的观赏把玩起来。

赵祯简单说了几句自己对‘活字雕版’的看法和前景。

“朕觉得，仅从活字雕版的制作耗时和所费物料来看，其价值就已经超过普通雕版一大截。”

“此物一旦普及，民间书籍的价格一定能降低不少，到时便可让更多百姓读得起书。”

“三位阁老看着如何？”

赵祯说完，有些期待的看向三人。

张耆放下活字雕版，拱手一礼，恭维道：“若此物真如官家所说，当是一大创举，可载入史册。”

吕夷简想的和张耆却不同：“官家，臣看此物与雕版的区别在于，雕版乃是一体成型，而此物却是拼接胶黏，单一字块虽可入眼，但拼凑到一起，却着实有些……不够美观。”

活字印刷不被接受的第一个理由出现了：不美观。

汉字从诞生之日起就自带观赏属性，笔画不连贯、字体不好看，这对任何一个具备一定书法造诣的人而言，都是无法忽视的缺点，哪怕它的造价再低廉、制造效率再高，这也是一大硬伤。

为何明清时期的文豪大儒都对宋代雕版书籍情有独钟？与其字体优美、笔意连贯脱不了干系。说白了就是，雕版印出来的书籍比活字印出来的书籍，好看。

李谘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颇为惊叹道：“官家，此物构思极为精巧，臣简单推算，若以拼装胶黏之法制作印刷版，不仅可以节省物料，还可以提高制作印刷版的效率，这对于国朝文治，影响深远。”

“官家，此物是何人献上？臣建议特赐其官职，让其继续改进活字印刷板的制作技艺。”

赵祯眼前一亮，心道：“鱼咬钩了…”随即在心中盘算起这东西能给陈嘉月争取多少好处。

政治就是这样，没有人会无的放矢，官僚们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最后都会上升到权利争夺。

赵祯开口道：“朕亦有此意，三位阁老觉得，该设何种机构？授予何等官职？”

李谘争取道：“臣建议，在将作监下新设一务，名为‘活字印刷务’，专司制作活字、拼装、胶黏、以及印刷书籍等事务，设一‘监事’主持，官职定为从九品‘将作监主簿’，官家以为如何？”

‘将作监主簿’是从九品的官职，‘监事’则是差遣，干的工作是主持‘印刷务’公事。

若是一名普通百姓，从白身摇身一变成为流内官，这完全属于天大的恩赐。

但这活字印刷的构想是赵祯提出的，具体实现的人是陈嘉月，而陈嘉月目前的位分是县君，区区一个从九品，有些小了。

赵祯转头看向张耆，问道：“张阁老有何想法？”言外之意就是：你加个价。

张耆想了想，开口道：“官家，千金买马骨，臣觉得，此人具有如此巧思，乃是不可多得的精通印刷之术的人才，将作监主簿未免低了些。”

“臣建议，可将‘印刷务’设在军器监下，授予此人从八品‘军器监丞’的官职，让其专门为军中将士印刷兵书。”

“很多军士都不识字，对字体美观与否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活字雕版刚刚现世，先在军中普及更能积累制作经验，便于持续改进。”

赵祯点了点头，最后看向吕夷简，意思不言而喻。

吕夷简轻咳一声，拱手道：“官家，中枢每日都要将邸报发往天下，此前一直以手抄和雕版印刷为主，如今既有活字版，不如优先供中枢使用，中枢乃天下表率，先在中枢普及，也方便日后在天下普及。”

“臣建议，可在翰林学士院下新设一房，名为‘印刷房’，授予从七品‘翰林检讨’之职，让其专门负责‘制作活字、排版胶黏、印刷邸报’之事，官家以为如何？”

赵祯笑道：“朕听明白了，三位阁老对这活字印刷的评价还是很高的，既然如此，朕拟定，在‘殿中省’下新置一局，名为‘印刷局’，设正七品‘尚局’一人，专司‘活字印刷’相关事务，三位阁老以为如何？”

赵祯打出第一张底牌，炸的三位阁老大感惊讶。

吕夷简率先开口：“官家是想将印刷之事交由女官主管？历朝历代均有后宫不得干预朝廷事务的规定，我朝亦然，臣请官家三思。”

赵祯开口道：“可这‘活字印刷之术’，乃是朕后宫之中的陈娘子所创造，难道要让她以女子之身，前往朝廷任职？三位阁老可要想好。”

赵祯打出第二张底牌，再次把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耆有些无奈的开口：“臣不知，官家后宫之中竟有如此奇女子，若是男儿，臣定然为其保举，但既是女子，臣觉得，可请陈娘子将这‘活字印刷术’教授给朝廷工匠，官家另行封赏便是。”

赵祯收敛笑容，沉思了起来，李谘紧接着开口说道：“敢问官家，陈娘子现在是何等位分？”

赵祯不假思索的说道：“陈娘子现为‘县君’位分。”

李谘松了一口气，心道：“位分低是好事，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官家，这‘活字印刷术’对国朝而言是一大创举，若陈娘子能大公无私，教会朝廷工匠，让这技艺流传普及开来，臣觉得此乃大功一件，官家可论功行赏，提升其位分。”

吕夷简和张耆也拱手道：“臣，附议。”

赵祯的手指在手背上轻点了几下，狮子大开口的说道：“如今六宫无主，后位空悬，陈氏既有如此才德，可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三人同时起身劝阻：“官家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