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阴书

吕布心中狐疑,将那中年文人唤至近前,沉声问道:

“汝何人也?”

“在下姓冯,名恂,字子诚,吕县人氏。”

“以何为业?”

“门下书佐。”

“来此何为?”

“递送文书。”

吕布质问道:

“汉律,除两千石官属吏、军吏、新官上任及属国都尉佐以上官员征召和调动外,余皆不得免驿传餐宿之资。

汝为书佐,不过一斗食小吏耳,如何能在此食宿?”

冯恂心中一怔,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辩道:

“阁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吾位虽贱,负任却不轻。

汉律亦有急言变事者可享餐宿之规定,有何可疑也?”

吕布追问道:“既如此,变事文书与过所何在?”

冯恂见逼迫得紧,不敢推诿,在怀中摸索了一番,双手奉上。

吕布接过来,先拆开看了看过所,发现没啥问题,正要拆开封装文书的皂囊时,冯恂急了,慌忙道:

“足下且慢,这文书可拆不得。”

“为何?”

“汉律,私拆官文书,须杖六十,尔应知王法无情……”

还没等他说完,成廉上去就是一巴掌。

“去你娘的,一边去!”

冯恂被打得嘴角淌血,嚎道:“你敢打人!”

飞起一脚,成廉骂道:

“小子你听着,要是发现你耍花样,爷爷今天扒了你的皮!”

捂着肚子,冯恂悻悻道:“余只是听差办事,莫要冤枉好人!”

吕布一边拆开皂囊,解掉捆绑竹简的绳索,一边笑道:

“汉律,若你伪造文书,而我知情不报,同样逃脱不了惩罚。

至于你是不是好人,我一验便知!”

扔掉覆盖在简牍上的木板,他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文书所言主要是吕县下属的一个乡遭了水灾,请求上级官府拨钱粮赈济之事。

此事虽不算小,却不属急言变事之列。

冯恂据此消费官家餐宿,于法不合。

而且,吕布还发现,这封文书字迹很新,盖板之上还沾染了许多墨水。

可以推断,下书之人在封装文书之时,肯定是非常心急的,以至于等不到墨迹风干。

对一封从吕县发出的文书来说,这有点于理不合。

思考片刻,吕布合简,扔给冯恂道:“汝最好实话实说,免得皮肉受苦。”

冯恂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慌了神,哀嚎道:“阁下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一个小吏,哪晓得许多事情……”

吕布不再听他辩解,命成廉将他带到堂外,绑在木柱上。

接下来就是一顿毒打。

还别说,这小子挺经揍。

成廉忙活了半个时辰,硬是没招。

宋宪凑了过去,对成廉道:

“老兄,累坏了吧,你歇歇,换我来。

我最近押船,一堆糟心事,搞得火大,尿黄,还有点拉稀。

一会我去趟茅房,你派人把这些屎尿弄到盆里,给这位吃点喝点。

他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招供,老兄你说是不?”

成廉大笑道:“老弟说得是,是我疏忽了,哈哈哈……”

冯恂这会被捶得遍体鳞伤,门牙都打掉了两颗,脑袋嗡嗡直响,看谁都是俩脑袋。

但他一直咬牙强挺着,一言不发。

现在听说对面两个混蛋,要这么招呼自己,心里顿时有点破防的感觉。

好歹也是个文人,读过书的,让俩大老粗如此糟践,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但他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那二位可能只是吓唬吓唬他,不能真动手。

哪知道,他想错了。

他甚至临时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灌了个沟满壕平。

这一次,他招了,哭着招的。

吕布命人把他冲洗干净,又换了套干净衣裳,沉声道:“说吧!”

冯恂低着头,回道:

“吾确是吕县门下书佐,不过,因薪俸微薄,也替他人办些差事,赚点花销。”

“替何人办差?”

“只知其为下邳人,姓名却是未知。”

“好小子,还敢嘴硬!”反手就是一巴掌,成廉喝道,“再不老实,我把你扔到粪坑里,让你吃个够!”

冯恂吓得连声求饶:“将军息怒,我真的不知道。”

吕布冲成廉一摆手,示意他接着说。

“那封文书是假的,是我见阁下集合驿站人员,怕被发现,才临时写的。”

“怕者为何?”

“这个……”干咳了几声,冯恂道,“那文书所写,乃是发往小沛的密信。”

“密信?”大吃一惊,吕布道,“信中所言何事?”

冯恂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我叫你不知道!”抬腿就是一脚,成廉怒斥道。

冯恂被踹得仰面朝天,爬起来,哀嚎道:

“那信只有半封,另外一半不在我手中,我真的不知道。”

“半封信?此话怎讲?”

“就是寄信之人,为了保密,把写好文字的那枚竹简,剖成两半,派两人各持一半,按不同时间,经不同路线,送到收信人手上。”

严畯插言道:“君侯,此为阴书,斥候传递情报,专好此道。”

经他提醒,吕布暗暗心惊。

下邳人让吕县书佐送密信到小沛,这事要说没鬼,阎王都不信。

吕布忙问道:“你手中那一半,现在何处?”

冯恂忸怩道:“我当时害怕,借口上茅房,给扔到粪坑里去了。”

成廉一听,二话不说,薅住他的衣领,就往茅房里拖。

“今儿要是找不出来,你就自己到粪坑里和蛆虫做伴吧!”

捏个脚的功夫,俩人回来了。

冯恂刚换不久的衣裳,又弄得屎星点点,浑身散发出的臭味,让大堂里的人纷纷掩住口鼻。

但那半片竹简却很干净,显然是清洗过了。

吕布拿过来检查一番,发现上面用隶书写了六个字。

它确实是一枚竹简剖分后的结果,而且是右半边。

因为上面的第三个字,被剖分后,没有偏旁,显然是留到了左半边竹简上。

严畯也凑过来看了看。

吕布问道:“曼才,汝精通说文解字,能猜出这六个字到底是什么吗?”

严畯摇摇头,道:“君侯,吾虽对文字颇有研究,一时尚不能猜透,容我三思。”

吕布道:

“那好,这竹简你拿着,务必仔细推敲,时间也要抓紧。

我等出兵已有些时日,若有人暗中捣鬼,而不能及时发现的话,恐坏我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