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临近四月,春天过半,洛河之畔官道上景色宜人,路旁绿树新芽,野草堆里白的黄的野花绽放,田地里点点新绿连城了片,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然而一大队人马的经过,却是破坏了这番美景,领头带队的武官骑着高头大马一脸傲意,他身披鲜亮的铠甲,身后又是十几个骑马的随从家丁,他们个个身强体壮身披暗甲,脸上神色桀骜不驯,一众人看上去十分威武。
再往后则是数百毛兵,这些人有的手持狼筅,有的腰挂毛皮制作的葫芦形箭囊,有的持刀盾,有的举着长矛,许多人身上挂着竹片,队形略显松散杂乱,但许多人脸上都带着阴狠之色,他们原本都是豫西多山地带的猎户或者旷工。
而最后面,则是拖着长长队伍,稀稀拉拉的民壮,这些民壮大都神色颓然呆滞,三三两两的推着独轮车或者牵着驴车,车上都是用麻袋装着的物资。
这不到千人的队伍,在官道上足足排出进两里地,站在城头上的简文真和师爷,看到这一幕却是颇为点头,说到:“总算是出兵了,看着军容也算不错,这些毛兵虽然平原上战力一般,但极善山地作战,让他们入山剿灭叛乱,却是刚好。”
“只是那群暴民生性狡猾,定要在山里不断逃窜,真要完全绞杀,恐还需耗费些时日…”
说话间他颇有些得意,一旁师爷微笑道:“老爷此言甚是,山里那群匪徒,不过是些暴民聚集罢了,据闻过半数都还是斩木为兵,怎敢与官兵对阵?至于逃窜,我们只需诛了恶首也算完成,只是…老爷,近来小吏下去次数多了,那些乡绅怨言不断,说是村里逃户不断…此间事了,还需安抚一段时日啊。”
“这群暴民…”简文真冷笑一下说到:“朝廷正是艰难之时,这些人丝毫不体谅朝廷的难处,不过是多征了那么一点粮食而已,而且他们若是不聚众暴乱,追随那惑人心智的白莲教,若非如此,我们又怎么会加征,说到底这些逃户,都还是那群暴民闹腾的结果,真是可恨!”
师爷说到:“这些愚民自古如此,那些白莲妖人,随意用些手法就能唬住他们,施舍些米粥,就能聚众,明知道参与了就是死,但还是前赴后继,说到底愚蠢罢了!”
两人谈笑风生,周围又衙役小吏,有人恍如未闻,有人嘴角露出嘲讽似的笑。
队伍渐渐远去,管道上有村民远远的撞见那些骑马的,只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躲到路旁田里,远远的看着官军路过。
而周边的那些村落,更是如临大敌,有族老出面防贼似得站在村口,吩咐村人藏好粮食银钱,妻小躲进地窖,待到官军完全过去,这才整村都松了口气。
县城周边,如十里铺,赵庄,李庄等,此时却早已是完全麻木了,几个月的世间,县里小吏来村里搜刮了无数次,从查白莲教开始,到现在的筹措军粮,强迫各家捐献,村里破家无数,最严重的赵庄,逃户已经达到了三成之多。
有人恨透了官府,有人恨透了赵洛一。
“安静的死在牢里不好吗?”水生父亲,看着空荡荡的家,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李庄老夫子的家人,此时也是咬碎了牙根,几乎流出血泪,诅咒到:“赵洛一啊!若你死在牢里,十里八乡给你筑碑立像,感念你的好,就是年年供奉于你又何妨?可你为何要聚众造反!害了老夫子的命,害了我们一家人啊!”
也有人远远的看着官军,拳头不自主的握紧,牙齿咬的咯嘣作响,骂道:“如此朝廷,真不给人一丁点活路!原本就年年饥荒,若非小天师推广了土豆,眼看就只有卖了妻女,自己逃荒和进山两条路可走,可现在有了土豆,饥荒眼看还上了,你们却如此陷害于他,又这般作践我们…”
“不许人间见圣…真如传言所说啊,小天师到底有什么错?这时间就如此容不下他?那下乡的小吏们,一口一个妖人,一口一个逆贼,难道非要被你们抢走全部粮食,我们全都默默无闻的饿死,才算是体谅朝廷难处?”
“体谅朝廷?”有人哭笑:“可谁体谅我啊!朝廷可有给我一条活路?三个月啊,下乡搜刮了几十次!都骂我卖了妻女,给人为奴为婢,可若不如此,要看他们活活饿死不成?!啊!”
有人听着这些话,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山寨时候,小天师给他们讲过的那些话,他们从山寨里出走,又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有人偷摸跑回家里,此刻偷看官军阵容,心里万般纠结:
“真该留在山寨,与这些官军拼了的…不…小天师在如何神奇,也不会是官军的对手,百十号人而已,手上拿着木棍竹竿,哪里会是官军的对手…”
“寨子里就操练不足一月,连武器都做不到人手一件,小天师…非我不愿助你…而是没有办法啊,但凡有一点胜算,我也必然誓死追随你…”
那鲜亮的铠甲,高头大马,人高马大面目凶狠的家丁,还有那数百目中带着阴狠的官兵,使得他们不得不生出畏惧之心。
从县城一路走过,沿途各村提心吊胆,俱都担心官军在自己村落周边驻扎,但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
行军一天,梁守备早就腻了,摘下头盔脱了铠甲,丢给身边人带着,还骂道:“要不是看那知县识趣,筹措粮饷还算努力,我也懒得做给他们看,这铠甲穿着真是累人,那群逆贼最好识趣点,要不然被我抓到了,一个个都给他们点了天灯,老子在城里活着多潇洒,我可不想再深山里跟他们耗着。”
有家丁亲信笑道:“老爷放心,那群逆贼不过都是些农户罢了,聚众作匪,对付那些种地的还行,对上咱们那就是鸡蛋碰石头,他们大概以为躲到山里就没事了,打谋反的旗子,聚众攻击县城,朝廷是不可能不管的,这次平叛结束,老爷恐怕还要升官呢。”
梁守备哼哼两声,很是受用的说到:“最好如此,那知县说两伙匪徒人数不多?”
“说是都只有百多人,而且好像有消息说,听到咱们来剿,直接溃散了不少…”有家丁说到。
“哼!”梁守备脸色阴沉了一些,说到:“白莲教匪徒聚众数千围攻县城,结果咱们只斩首这点,事后只怕会有人站出来挑刺,说咱们剿的不干净,影响了咱们战功可是不妙。”
“老爷的意思是…”有家丁看了一眼守备,随即说到:“明白,老爷放心,照老规矩办,斩首绝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