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伏杀尤还多(5k)

天色已经昏暗,夕阳渐渐隐没在了西面。

“尤还大当家,看来你要等的人是来不了了。”

一个男子走到尤还多身边,他差不多三十来岁,做中原文士打扮。

日将沉,夜将临,瀚海昼夜温差极大,莫罗岭上寒风起,尤还多脸色铁青,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他紧咬牙关,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

“康支,咱们被安国邪耍了!”

“诶,尤还大当家,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

“什么猜测,我的人是亲眼见到安国邪的身影……”

尤还多看向康支,一改往日的憨厚,双目锐利如刀。

康支打开折扇,隔绝了尤还多的目光,笑道:“尤还大当家不要着急,先听我说完。则罗居老大接到你的传讯后十分重视,本想立刻亲自赶过来,奈何尊者大计正是紧要关头,则罗居老大分身乏术,只能派遣我过来。”

“尤还大当家和安国邪同为尊者三代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者,任何一个出了岔子都可能引起尊者他老人家勃然大怒,而且尊者平生最恨吃里扒外,这件事干系不小,咱们也不能隐瞒。所以则罗居老大托我告诫你,一定要慎之又慎,要有真凭实据,你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的“真凭实据”四个字时,康支略做停顿,同时咬字极重。

听完康支的暗示,尤还多已然心中有数。

他的师祖哭老人护短却残忍,凡是让他不满意的弟子,都死在了他的手上,而今仅剩两大得意弟子,都是外景层次,一为则罗居,一为延师车。

自己和安国邪则是唯二九窍齐开的三代弟子,在仅剩的开窍期徒孙中实力最强,也算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两人师父业都身亡,在这种弱肉强食之地,为了求存,不得不依附于更强者,是以尤还多投身于则罗居,安国邪则是抱上了延师车的大腿。

则罗居是瀚海三大马匪之一,统领着瀚海三分之一的马匪势力,延师车则是哈勒的王子,本来两人是井水不犯河水,偏偏安国邪投靠延师车后,仍是在瀚海活动。

瀚海一直被则罗居视为基本盘,安国邪这种行径无疑是犯了则罗居的忌讳,更是令他怀疑延师车借安国邪之手,往瀚海插了一根钉子。为此事则罗居和延师车明里暗里斗了几个回合,两人搞得很不愉快。

虽然后来哭老人出面叫停,碍于哭老人之威,则罗居只能维持表面关系,任由安国邪继续呆在瀚海,但是这根刺已经埋下,是以则罗居对安国邪一直都是欲杀之而后快。

奈何安国邪本人不仅在三代弟子种出类拔萃,更是借延师车搭上线,讨得了哭老人的欢心,哭老人最恨同门相残,则罗居心有顾虑,难以直接出手对付安国邪,只能像是吞了死苍蝇一样任由安国邪在他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这一段恩怨尤还多心知肚明,所以他听到属下汇报其中可能涉及安国邪时,就意识到机会来了,将这件事直接禀报给了则罗居。

康支是则罗居的头号军师,深受则罗居信任。虽然则罗居没有亲自到场,但是康支能来,就代表了则罗居的态度。

想到这里,尤还多强压下被“放鸽子”的愤懑与郁闷,对康支保证道:“请则罗居师叔放心,这件事我要是没有把握,怎敢惊动他老人家。”

“那样最好不过。”

康支合拢折扇,敲击手心。

说话间,最后一抹辉光落去,月上中天,银辉洒落,大地上泛起一层寒霜。

“哦,都到这个时间恐怕对方是不来了,康支兄,真是难为你陪我一起受冻了,请随我回赫连山,也可好我设宴向你好好赔罪。”

“诶,尤还大当家这是哪里话,小弟早知大当家之威名,敌人未按时赴约,只能说算他识相,不然大当家神威之下,管教他血溅当场。”

两人互相吹捧几句之后,尤还多一招手,传令众人收队回程,然后就甩开大部队,在一小队精锐护送下,和康支一起回转赫连山大本营去了。

约战莫罗岭是尤还多有意为之,只因莫罗岭距离赫连山不远,甚至能算是赫连山的一脉分支,尤还多熟悉地形,从小路穿行,本来需要两三个时辰的路程,被他缩减到了一个半时辰。

尤还多虽然面似憨厚老农,实则有自己的城府,他的本意是借这个机会好好招待康支,也好在则罗居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因此还在路上时,就已经派遣两名心腹快马加鞭返回总寨,提前准备好宴席。

今夜月色正浓,映照大地霜白一片,他们一行人借着月色赶路,康支文人心性发作,乘马观月,做出几句诗句,尤还多虽不解其意,仍是高声叫好,连连夸奖,康支虽知是恭维,仍是喜不自胜。

转过一个山头,就是总寨,尤还多听到马蹄急响,还以为是总寨喽啰过来迎接,虽然通过马蹄声判断出只有两匹马,不过转念一想,尤还多猜测可能是先遣探马,就请康支停下,等候迎接。

哒哒哒,马蹄声声由远及近,月照之下,两人脸上焦急惊慌之色越发明显。

“怎么是他们?”

尤还多认出正是派出的两人,心中涌现不祥预感,两名马匪骑快马直奔尤还多近前,来不及下马,就听一人颤声道:“大当家您快去看啊,咱们……咱们的总寨……总寨它没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晴天霹雳,劈中了尤还多,他先是一愣,却见两人言辞凿凿,顾不得康支,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骏马身上,狂奔而去。

“怎么会?”

康支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摧动马力追赶上去,翻过山头,远远就看到偌大的一座城寨,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不时还有零星火苗出现,有些地方还有青烟冒起。

“嗯?尤还多大当家呢?”

康支巡视左右,却没见尤还多的身影,急率人进入废墟,不时可见一具具尸体,一路下来不下百具,俱在烈火中化为焦碳,气味令人作呕。

“好狠……”

饶是康支见惯了杀戮,眼前所见惨状也令他心生寒意。

“大当家,大当家在那……”

康支循声望去,昔日气派的宫殿被烧成一片白地,只剩下一面孤零零的墙壁,尤还多立身在墙壁之前,面色漆黑,不知是烧的还是气的。

在他周围还有几个以锁链铜锁封存的箱子,此刻都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

“尤还大当家……”

康支朝那边走去,他见尤还多损失惨重,正想出言相劝,就听尤还多一声爆喝:

“欺我太甚!”

随即康支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却是尤还多一刀劈出,刀气纵横,面前墙壁轰然倒塌,激起尘埃飞扬。

康支摇扇,挥散飞尘,就见尤还多提着刀往外走去。

“大当家你去哪里?”

尤还多背一下挺直,冷酷地道:“去杀人!”

这一刻,他不再像农夫,而是纵横一时,手下命债众多的七十二匪首领!

“嗯?”

康支扇面轻转,看到几个敞着口的大箱子,表面虽有黑灰,却无大火灼烧之迹象,再看向被尤还多盛怒之下劈碎的墙壁,仅剩的部分还有一些字迹笔画。

眼珠一转,他已经拼凑出了部分经过,当即将自己的发现一一到来,最后劝道:“大当家暂且息怒,别中了敌人诡计,咱们要从长计议。”

尤还多经康支劝说后也冷静了下来,只是他看到那几口空空如也的箱子后,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尤还多如何看不出这几口箱子是被刻意摆了出来,他之所以气急败坏,根源正是这几口被特意摆放的箱子。

那几口秘藏的箱子中有几件犯忌讳的东西,一旦流传出去,恐怕瀚海乃至西域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还要有性命之忧。

这也是尤还多一听老巢被偷,急忙甩开众人第一时间到这里来的原因。本来路上他还心存侥幸,在看到箱子的刹那,一颗心彻底凉了。

再将此事深挖关联,结合今日约战之事,尤还多不免将之与安国邪联系起来,更是忧心如焚。

但是此事又不能被外人所知,特别是康支,尤还多心中百转千回,表面仍做出愤懑之色,恶声恶气道:“该死的畜生,我约他一战,他竟是调虎离山,趁火打劫,还公然在墙上留字,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最后约我另寻一地决战。康支兄,这事事关尤还多的面子,万万不能退缩,不然一旦流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欺软怕硬,我还有何脸面待在瀚海?”

尤还多言辞凿凿,同时避重就轻,将关注点引到墙壁留字之上,只推说留言嚣张至极,他气愤不过,必须要亲自找回场子。

涉及尤还多的颜面问题,康支却也不好规劝,人活脸,树活皮,有些事不上称到不了四两,上了称千斤重都止不住,眼下尤还多被人抄底,多年经营付之一炬,这绝对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若是再阻拦,难免要被尤还多记恨迁怒了。

一念至此,康支话锋一转,同仇敌忾道:“尤还大当家,你乃则罗老大的师侄,你的事情便是我们的事情,虽然则罗老大还在哈勒忙于尊者大计,但只要你吩咐,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尤还多一心只想追回那几件物品,同时还想着杀人灭口,哪里肯牵扯到太多人,他不敢接话,自顾自道:“无需扰动则罗居师叔,我一人足以。”

“大当家神威盖世,一旦出手自是马到功成,不过小弟有一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毕竟敌人数量不详,为防有诈,多一手准备也是好的。”

“敢问大当家,那纵火贼子留言中是否明确了位置,小弟不才,愿意亲领弟兄们前往接应。”

“这……”

尤还多略作迟疑,心知康支也不是易与之辈,再推脱恐他心生疑窦,故而道:“约战之地在鹰愁峡。”

……

鹰愁峡,青山耸立,瀑布垂落,溅起阵阵薄烟,绿水绕山而流。

杨执倚树假寐,老马则是兀自转圈踱步。宛若热锅上的蚂蚁。

杨执留字时,老马亦在旁边,故而知道这里就是新的约战地,他们刚刚一把火烧了尤还多的老巢,这样的仇恨之下,尤还多恐怕会连夜赶来,一想到这里,老马如何能坐的住。

不过他见杨执在休息,也不敢问,更不敢提出离开,故而只能连连转圈。

“消停点。”

杨执呵斥一句,老马不惊反喜,当即凑了过去。

“主上,咱们离开吧,尤还多老巢被毁,但是其大部精锐仍在,就凭咱们可挡不住那么多人。”

“怕什么,这次尤还多不会带这么多人来的。”

杨执老神在在的说道:“他不敢。”

“难道尤还多有把柄落在您手里了?”

老马转念一想,做出了猜测。

杨执轻笑一声,未做回答。

尤还多必须要死,不然怎么符合他的身世剧本和人设。

但是尤还多并非独行大盗,手下喽啰众多,正面击杀很难。所以杨执采取了一系列行动,意在将水搅浑,伺机寻找机会。

就在杨执进入尤还多老巢进行抄底时,无意中找到了一些东西,让他明白机会来了。

回想起在尤还多的秘藏中的发现,足以以假乱真的账簿,与雪山派来往的书信,与大周大晋商贸走私交易的记录……不得不说尤还多是懂得利用自己优势的,生生把瀚海发展成了中转站。

“这从某个方面看,尤还多也算是为此界‘GDP’做出了贡献,可惜这是建立在挖哭老人墙角的基础上的,这些事一旦泄露出去,尤还多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掌握了这些东西,就等于是拿捏住了尤还多的命脉,尤还多投鼠忌器之下,只能单人赴约,这就给了我击杀他的机会。”

其实杨执在找到那些东西后,也产生过“一切竟能如此巧合”的感觉,但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巧点就巧点吧,反正一切都是按照有利于自己的一方面进行,又有何妨。

看了看时间,尤还多应该在来的路上,接下来的大战已经用不到老马,杨执挥手让他先行离开,而后静静调息,令自己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以四窍战九窍,还真有点……不紧张呢。”

杨执心绪平静,丝毫不慌张。他还有保命底牌,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保底保命,赢了大赚,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击杀失败,仅此而已。”

哒哒哒,突然,他听到了策马急奔的声音,在深夜显得尤为刺耳。

“来了!”

杨执起身点燃篝火,拿出一柄长剑横在手中,等候尤还多的到来。

片刻之后,尤还多循火光而来,在三十步之外站定,上下打量了杨执一眼,沉声道:“小子,把东西交出来,我可饶你不死。”

杨执更没有丝毫废话,一拍胸口,向尤还多勾指道:“就在这里,有本事来拿。”

“好啊!”

尤还多脚尖连点,快若狂风,奔向杨执。

“看我驭剑术。”

杨执手一抬,寒芒出鞘,利刃洞破空间,瞬息直刺尤还多的面门。

以气驭剑,剑势骇人,然而尤还多早有准备。

“当!”

他以刀横架,拦住直刺剑势,杨执见一击不成,手指一摆一回,剑刃回归,在身前一个盘旋,再度飞斩尤还多。

尤还多乍见这一手,也存了十分小心,转攻为守,紧守门户,与“飞剑”斗了几个回合,终于窥破破绽,一刀斩向空处,只感这一刀斩中了什么,随即只听镪锒一声,利刃落地,露出以气驭剑的真相。

“好小子,竟然以钢丝缠绕剑柄,以成以气驭剑之效,差点被你骗过了。”

尤还多自以为窥破杨执虚实,近身与杨执对碰几招。

杨执以天物刃对敌,双手挥出,十指伸曲不定,刹那间也不知变了多少种手法,只听铮铮之声不绝,尤还多进攻的招式尽被空手化解。

“狗小子的兵器唬人,没想到实力亦是如此,那就受死吧!”

尤还多方才几招,只为试探虚实,几招之后,发觉杨执招式虽然精巧机变,可以说是他生平遇过的武学中最出类拔萃的几门之一,但是也发觉杨执的内功虽然较之同龄人要雄厚的多,却是远不及他。

因此打定主意,无视变化,直来直往,纯以狂沙神功和深厚内力以势压人。

“命就在这,有本事来拿,若是晚上一点,尤大当家那点破事,也就要瞒不住了。”

杨执一语道破尤还多心事,令他杀机更甚。横冲直撞向杨执杀过来,却是吃定了杨执内力不如他,打算以拙破巧,以内功雄厚不变应万变!

“来的好”

杨执长啸一声,用出“万刃无形”来,这路变化是“天物刃”最末一变,尤还多只觉对方出手越发不可捉摸,更为可怖的是,四周一竹一石,细砂微尘为他内力牵引,均成杀人利器。

尤还多也不是善茬,他平时愁眉苦脸、老实憨厚的农夫模样仅仅只是外表,若没有狠劲,怎么震得住手下悍匪?而作为曾经人榜之上的高手,七十二匪的首领,屡次战胜强敌,他哪会少得了张狂之意?竟是遇强则强,手中大刀如狂风暴雨,席卷天地,不给他施展精妙招式反扑的机会,封死了一切后路。

与此同时,一掌拍出,灼风熏人,仿佛要蒸干杨执的血液,尤还多心知康支随时可能上来,决意速战速决,施展重手要将杨执毙于掌下。

看着尤还多一掌拍出,杨执真气运转,不躲不避,一掌迎上。

砰~

掌风四溢,沙土飞扬,杨执闷哼一声,硬生生定住脚步,没有后退,口吐鲜血,已是受了重创。

尤还多还未露出惊喜,只觉与杨执手掌交接处突然传来钻心剧痛,不等他痛呼出声,一抹不耀眼不黯淡的寒光在尤还多瞳孔里亮起,随即他喉咙一痛,呼吸一滞,回过神来,就见一柄银白利刃穿过手掌,直刺入咽喉。

“你……”

尤还多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见杨执剑刃直刺,随即横削,尤还多的头颅随着一蓬鲜血冲天而起,死不瞑目。

“咳”

杨执忍住伤势,看到山脚处火把密布,知道这里已经被尤还多的人重重包围,他搜了搜尤还多的尸身,拿起尤还多的头颅,心念一动,手中出现了一道旗门,用力一挥,旗门化为一道门户,杨执收拾了一下现场,确认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踏入旗门之中,在波光之中随旗门隐没虚空,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