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个什么?

大齐,素州城。

许府,后院,荷塘池。

许清一个踉跄从水中爬了出来,扶着周围林立的假山怪石干呕了许久。

他浑身湿透,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至极。

“咳……咳咳……”

经过一阵短促的咳嗽声后,许清恢复了少许意识,被河水冻麻了的膝盖也有了一定的知觉。

环视四周,陌生的环境让他的大脑宕机,生出疑问。

“我这是在哪里?”

许清记得自己正在公司里加班,后来一股莫名的困意袭来,他就闭上双眼昏睡了过去。

猝死?穿越?好像是标准的小说剧情。

就是这死法有些憋屈。

许清对着水面照了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池塘上的水面模糊朦胧,映照出来的五官面容与上一世的自己大致相同。

唯独身上所穿的衣物与记忆中的有些出入,原本休闲宽松的现代服饰均已被替换成了形质繁琐古装锦袍。

就在许清怔然发呆,对穿越这件事情觉得不可思议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就是这里!我刚刚看到有人落水……少爷?怎么是你!”

细弱的女声被突然拉高,突显出那人的惊诧之情。

“您,您今天不是要去教馆那儿上课吗,怎么会在这园子里……”

许清回头,看到了一名身着素衣,绑着环形双辫的清秀少女,正领着一群形形色色的杂役朝自己赶来。

她身边站着一名身着劲装,头戴方帽的中年男子。

那人的身材高大,脸庞宽阔,鬓角有着微微开散的银发。

“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些!没看见大少爷身上全是水吗?快把隔壁房间里的暖炉点上,扶少爷进去歇息,再去准备一套干净保暖的衣裳。”

中年男子的面色焦急,双眼通红,似是对许清落水一事表现得极为关心,就差没皱紧眉头喊破音。

周围的人群也应他的话忙碌起来,朝着四面八方赶去。

可许清的下一句发言,就使得这些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额,你是哪位?”

原本喧嚣吵闹的场面因此变得鸦雀无声。

……

给许清引路的,还是那名衣衫朴素,身材瘦弱的小丫鬟。

她带着许清来到了隔壁院子内,绕过了一堵深灰色的玄关墙,打开了院子正北方向的主屋。

这是一间装饰淡雅的屋子,室内的环境清幽宜人。

门口挂有几幅风景水墨画,靠里的内室摆满了高大书架与盆栽绿植。

书画和植被的数目太多,导致房内没有什么让人落脚的地方。

许清走过小丫鬟腾挪出来的空位,坐到了尽头处的床铺上。

屏息凝神,除了略微有些刺鼻的墨香,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在周边。

“这是哪?”

小丫头红唇微张,像是想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她就把堵在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小心翼翼的确认起许清的状态。

“少爷,您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清虽然还有着前世996的工作记忆,但他对这具身体的前身已经没有任何的印象了。

“不记得了。”

“少爷,您姓许名清,是许家九代单传的嫡子。”

九代单传?有这么稀奇吗?

许清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唾沫,用余光打量起眼前的婢女。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古代世界里的婢女。

“嗯,你叫什么?”

“奴婢是贱籍,没有姓和名,大家都唤我为小环。”

“小环?挺好听的。”

小环听到许清不经意间说出的夸赞,面色凝固,愣在了原地。

昨日之前的少爷可谓是府里人见人怕的煞星,人人都避之不及。

府里的丫鬟听到要在他的房间里轮值,往往都会被吓得偷抹眼泪,无精打采。

可现在的少爷却和平日里表现的不太一样,性格随和,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好说话,难道说……他真的失忆了?

“还有什么情报……嗯,就是咱家里的籍贯,我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之类的。”

小环收回了思绪,歪着头思索了一阵,小声接着往下讲。

“老爷夫人仙去的早,奴婢没听过也没见过,奴婢只知道您小时候是姑姑一手带大的。少爷作为素州许氏这一脉的独苗,平日里在府内很是受宠,再加上府上如今有四位少奶奶……”

“等等?四个什么?你是不是记错了?许府不就我一个少爷吗?”

许清听到这里,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出声打断了小环的讲话。

他本想趁着这会儿功夫多了解下这个世界的信息,好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可谁曾想,竟让他打听出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小环完全没察觉到许清异样的面色,反而在那儿掰着指头重新数了一遍。

“对呀,如果要算上还未过门的五少奶奶,那就是五位少奶奶了。”

“哈?”

许清的嘴角微微抽搐。

上一世的他连女朋友没谈两个,更别提结婚生子了。

可穿越过来的自己一下子就多出了五个素未谋面的老婆,这让他如何冷静的下来?

继承许府偌大的家业他没意见,可总不能穿原主的破鞋,替别人养儿子吧?

“小环,我问你件事,你好好与我说……我看起来岁数不大吧?”

许清清了清嗓子,问出了心中疑问。

“少爷今年二九,正属于成童之年。”

“那我就有五个老婆了?”

小环睁圆了杏目,语噎了半天,才想起老婆是市井百姓们称呼娘子的俗语。

“是的,少爷。”

许清前世读过一些历史文献,古代小说,知道古时候虽然允许富贵人家收纳妾婢,但仍然奉行的是最为标准的一夫一妻制。

除去正妻,小妾的地位往往很低,与普通下人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有些小妾甚至还会被视作为礼品,转赠于亲朋好友之间,所以一般不会称呼其为少奶奶。

可看这丫鬟方才谨慎小心的模样,似是对府内的每一位妻妾都很敬重。

这是为什么?

“少爷,我们现在所待的地方,便是三少奶奶的内室。原本按照三少奶奶的脾性和规矩,您是不能踏足这里的。”

许清微微一愣,有些听不明白小环的话中含义,自己不是许府的少爷吗?怎么就不能进入自家媳妇的闺房了?

他记得古代社会男尊女卑,夫为妻纲,女人什么时候能给丈夫立规矩了?

“少爷,当初结亲的时候,您可是亲口说过三少奶奶形同人偶,不解风情,外面随便找个戏子都比她有趣……您还说自己就算是在红鸾楼里冻死饿死,也不会与三少奶奶有一点瓜葛,更别提进这间屋子一步了。”

“哈?”

许清的脸色僵硬,完全没想到前身还干过这种事,这不是挖个坑给自己跳吗?

不过从原主言辞的激烈程度上来看,这三夫人的外貌性格应该有些瑕疵,才会搞得原主连接触都不愿意接触。

“其实不只是三少奶奶,其他少奶奶那里也都对您有着禁令……”

“咳咳。”

就在小环准备将那些英勇事迹全盘托出的时候,先前在院中指挥仆役的那名中年男人轻叩房门,用咳嗽声打断了她的发言。

小环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少爷,您别听府中下人乱嚼舌根,您在咱们府中……不对,应该是整个素州城里的风评都好得很,哪会有什么规矩禁令。”

中年男子把烤火盆端了进来,放在了许清身前,候在旁边谄笑了两声。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刚刚说的是违心之言。

“三少奶奶的屋子禁燃明火,这盆炭是小的从下人房里端来的,少爷您凑合凑合。”

眼下有了火盆暖身,许清的精神状态也好上了很多,他问起了这名中年男人的身份。

“你叫……”

男人用宽袖抹了抹额头上出现的缜密汗珠,硬着头皮接话道:“海大富,许府总管……少爷,咱能别开玩笑了吗?不就是翘个课,失足落水了嘛,下午找老夫人请个安就没事了……”

“我真失忆了。”

虽然许清说的真切,但海大富明显有些信不过他,谁叫这位爷先前闹出过太多岔子。要不是京城里还有位能当家的主,许家怕是早就被许清给折腾没了。

府中的这几位少奶奶,可没一位是自个儿瞧上许清嫁入许家的。

“少爷,您要是再这么继续闹下去,老夫人恐怕会让小的去请些名医大夫来,把您关在自己屋里养病。届时别说是红鸾楼与醉鸳阁,许府的大门您都出不去。”

“而且我听说,明玉轩最近新上了些名为醉生梦死的好酒,喝过的人都难忘其味。下月月供我偷偷给少爷匀一些,您带着朱家张家的公子哥们聚一聚,快活快活。”

许清的面色和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

执掌许府二十余年,看着许清光屁股长大的老管家终于意识到了不妙。

换做往常,少爷早就举白旗投降了。

“少爷,您真不是在和小的开玩笑?”

许清已经懒得再和他重复了,好在小环清楚他落水前后的表现,后者主动凑到海管家耳边,朝着对方轻语了几句。

听到小环的佐证,海管家的汗毛竖立,冷汗直流。

许清可是许家九代单传的独子,身子极为金贵,被京城的那位主子视若己出。

要是对方怪罪下来,他们这些下人难咎其责,人人都得掉脑袋。

看到海总管怔然不语,许清也是把注意力转到了别处,欣赏起这间屋子里悬挂的各类水墨图来。

水墨画在许清的前世被誉为国画,用墨的浓淡变化来凸显出层次感。

许清虽不是此中大家,但也能从常人的角度看出些美感。

“山水共晴明,大地分一线。春风醉得意,江边日照晚……这么好的画配上这诗,真是糟践了。”

“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空赏画品诗?快跟小的去老夫人那儿报个平安,把落水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海总管神情焦急,满脸苦色。

小环抬头,在一旁悄悄提醒道:“总管,少爷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呢。”

海总管一拍脑袋,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你帮少爷换上衣服,我在门口候着,这事一刻都不能耽误。”

海总管大跨步的走出屋门,小环的眼帘下垂,面颊微红。

“少爷,奴婢帮您更衣……这次落水湿了个透,从里到外都得换一遍。”

……

待那群呜呜泱泱的人离开主屋,一主一仆才从侧边的耳室里缓步走出,回到了自己地盘上。

为首的那名女子正是这间院子的主人,许府的三少奶奶陆晚禾。

她的身姿纤细,体态婀娜,一张鹅蛋形的脸庞上嵌着精致的五官,如画一般巧夺天工。

但最为吸睛的地方,当数那双同秋水一样明澈的秀眸。

光斑点缀在她的瞳孔上,显得这位三少奶奶的气质清丽脱俗,好似碧绿荷叶上的一滴露珠,晶莹剔透,光洁夺目。

“小姐,这姓许的真是欺人太甚,蹬鼻子上脸!他成亲的时候胡言乱语,跑出去花天酒地不说,还指派人把我们分到后院的犄角旮旯里,住了一个最破的院子!要不是小姐今天看他落水可怜,怎么会让他走进自己的寝室内暖身?”

跟在女子身后的小婢忿忿不平,脸都憋成了铁青色。

在她看来,许清就是看她家小姐性子软,才处处都欺负她们。

许家大少在其他几位少奶奶面前,怕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好了,季夏,他好歹也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不要再说了。”

陆晚禾弯身取下那副山川水墨图,黑珍珠般的眼瞳显得深邃而又明亮。

季夏探出脑袋,“这是少爷刚刚点评的那副图?他难道不知道,给小姐画上题诗之人正是当今文坛泰斗聂夫子吗?”

陆晚禾摇了摇头。

“尾处盖有聂夫子的名号章,他上过学塾,不可能认不出来……看来我的这位夫君是真失忆了。”

季夏檀口微张,清秀的面容上多出了一抹震惊之色。

“小姐,少爷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失忆的……完蛋了!查出来的话会不会怪罪到我们头上?”

陆晚禾侧身望向窗外。

清风徐徐,院内的秋菊落地成霜。

“他若是要我的命,我赔给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