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天一到,学校里空地上种什么树,种什么花又成了老头老太太们挂在嘴上的事儿。这是他们苦恼也乐此不疲要凑一块讨论的机会,老赵支使不动新来的小李,骂骂咧咧跑了二里地将忘掉的水龙头关上。眼见天黑,一帮人抱怨着等不下去准备下班的时候,他才赶回来。
“把小李弄走,谁家亲戚这么没大没小,啥活儿不干,一天到晚穷溜达。”
“我比你干的多。”躺在沙发里玩手机的小李马上接上话,满是不服气。
“你是谁弄过来的?”
“干你什么事。”
在众人七嘴八舌地拉扯下,他们开始聊空地上种的东西,老赵说,:“你不能再中南瓜,黄瓜,大学学校里再出现这么些乱七八道的东西,难看的很。”
“人都过不去,空着浪费,你管好你自己的地方,别管我们。”
“到时候给你弄死,还一分钱不赔。”
“瓜都说是屎催出来,你还是照样往家拿。”
一群人听到这句话,哈哈笑起来,直接将老赵笑恼,他想起来水仙花,明令禁止,:“种紫薇,种树,不用修剪还好看。”
“你家哪个亲戚开花店了又。”
又是一阵调侃的嘲笑。
正谁也不当谁是回事儿的时候,一个瘦面条似的年轻人走进来,伸头问,:“赵大爷是谁?赵君平队长叫我过来找你。”
“干啥。”老赵马上答应,遣散了所有人,锁上了休息室的门,推车出来。
“白天有人到学校打听啥了吗。”
“白天,一个高个儿,一个小闺女儿,问花。”老赵说,又说,:“我正担心是不是多少年前被顶的事儿?”
“问的啥?”
“推销花。”
“啥花?”
“没问。”
“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啊。”
“然后呢?”
“回去了,在河边溜来溜去。”
年轻人算是交了差,摆了摆手,也不回答老头的问话,躲着铁锈的假牙味,拿出电话消失在夜色的校园里。
2
张诚选的余光中早就感觉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不远不近,一直跟在身后,直到他们回到四合院。
安排好了詹鱼虾,张诚选从秘密出口重新返回学校,从值班保安手上找到90年代的保安信息,加了钱,连同老人的联系方式也拿到。
花了一天时间,找到老保安打听到了河北花匠的情况,:“无儿无女,原先在学校附近住,从学校离职后不知去向。”
张诚选问,:“我需要一个具体地址。”
老保安说,:“不清楚。但是学校的财务科有他身份证信息。”
“那麻烦了,财务科的人眼睛长的都高,看不见小人物。”张诚选笑说,又转过去二百块钱,:“您给问问?”
“我不一定能办到,换多少届了。”
张诚选又转过去二百。
老保安马上微笑,点头,:“我试试。”
张诚选和詹鱼虾避开可能有的跟踪,来到车站,乘坐两个小时动车来到外地,找到一个小村子里,按照地址,在村庄的最后一排的角里找到了一个没有围墙的院子。院子里的正屋人生鼎沸,敞开的风门被熏的很黑,里面聚着一群打牌的中老年人,烟雾缭绕的。
“痴呆了,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天黑的时候再找吧。他走不远,天黑一害怕就可能回来了。”
说话的人是老头的侄子,过继的名义上的儿子。他吐着瓜子皮,随便指了个方向,:“往前走走,可能会看见。就他最傻,撅着个嘴,也不说话。”
他们来到村外,一边寻找,一边深呼吸,:“退休了在租个院子坐吃等死,啥也不干;有树,有土的地方才是人活最舒服的地方。”
村外的风里带着土地的温热和牛粪的气味,农忙中的人们虽然忙碌却是警觉的,他们远远地看过来,对他们的装扮格外好奇。在他们打听起老头子的时候,却又显得十分殷勤。
他们寻了不久,便在一个麦秸垛里看见一个老头。说他痴呆也并不全对,他还没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撅着嘴,袖着手,坐在草垛里。原本以为他的侄子不孝,看见他从头到脚穿的干干净净的样子,才觉得没那么太可悲。
“爷爷,你认识我吗。”詹鱼虾打趣地弯下腰,笑嘻嘻地问。
“爷爷,水仙花,记得吗。”张诚选问,拿出手机搜出水仙花放他面前。
老头只是点头,始终一言不发。
为了从他的记忆中找到有用的记忆碎片,张诚选找到老头的侄子,给了他一部分钱,将其带走。
“我自己也没有娶妻生子,他腿上有伤残,退伍补助够我们爷俩儿花。难听话说,他多活一天,我跟着好过一天。别给我弄死了就行,用完送回来。”
张诚选点头,第二天带上了老头回城。
不久学校里的河岸边,已经借着清淤泥松土种花的名义大肆挖掘。
三十年,理论上说铁块都会因锈而碎成渣,那些东西怎么可能还在?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毕家人不得不谨慎行事,一寸土一寸土的刨。
在挖掘机日夜兼程小心翼翼沿河道工作的时候,让毕圣楠几乎小便失禁的消息见诸报端:以事实说话,曾经的园丁师傅捡到过的水仙花不是偶然事件。
该报道中预告了接下来对一个医院证明的痴呆患者做的记忆呈像,以便找到三十年前的关键证据。
在报道发稿之前,张诚选已经从花匠的旧有记忆中找到了当年水仙花满河岸的画面:一九九七年三月一个清晨,雾气很大。花匠扛着锄头准备给空白地松土,埋上迎春花枝条再在人工亭子上种两棵凌霄花。
走过木桥,他又转身折返,从还未萌芽的杂草上滑下来,朝着眼底里的一抹挥之不去的绿色走去。
干草堆里露出的一截厚重绿色,诡异地清清楚楚。花匠伸手去挖,发现了干草丛里埋着一包东西。厚厚的塑料袋,打着特殊的死结,里面塞着半罐罐头,牙刷缸子,喝水茶杯,一个密封很好的小瓶子以及一棵被折的乱七八糟地水仙花。
花匠非常心疼,当天便将所有东西带回出租屋,找了花盆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