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2：三途河的约定

木叶与云隐村的前线。

从开始交战以来，双方已在此地对峙了数年之久。

忍术，刀战，甚至是近身肉搏……被斩落，喷吐，飞溅出来的鲜血无止尽地挥洒在这片土地上。

便是早已将这辽阔的荒原之地都给浸透，直至散发出足以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呼，吸。

——不管感受多少次都是让人有些无法适应。

——不管怎么催眠自己，到最后依旧还是会觉得恶心与无奈。

卡卡西睁着疲倦的双目。

就这么直勾勾地凝望着硝烟弥漫了的天空。

他身处于一个两米多深的壕沟之里，这里头横七竖八的躺着忍者的尸体。

有木叶的，也有云隐的。

于并不遥远的地方，一阵阵的喊杀声正在由远及近。

卡卡西微微攥紧了双手，但此刻依旧是按住内心想要行动的欲望。

还不到时候。

再等等，再继续等等……还没有听到信号的声音。

嘎，嘎，嘎……

“……”

头顶之上。

漆黑色的飞鸟，正发出一声声长鸣，尖啸着离开了此地。

那是什么品种的鸟类，它长什么模样的……又有哪些特征？

卡卡西搜肚刮肠地思索了小会儿。

这些东西早些时候都是在忍者学校里头教过的，他应该还记得，还知道才对。

可不知怎么的。

这些原本应该清晰，明了的记忆，却在不知何时变得浑噩，且有些迷糊了起来。

记不清了……

好像全部都已经忘掉了啊。

身体的疼痛，精神的疲倦，让卡卡西的呼吸都变得逐渐平缓了下来。

但就算是记不清楚了，也无所谓。毕竟他的确是看到了……

无拘无束，生而自由的飞鸟。

既不需要思考生与死的意义，也无需背负一些毫无意义的责任。

这种生命……

真好呐，令人羡慕。

“卡卡西，你怎么样了？”

身旁传来了熟悉的语调。

是宇智波带土。

他脸上残留着一道漆黑色的烟痕，左手不自然地垂落了下来，此刻却用牙齿咬紧绷带，将这条胳膊勉强系在了身上。

腰部微微用力。

从背靠着的姿势调整为站立，卡卡西的目光重新回神，瞳孔微凝。

“我没关系，反倒是你……手不用再处理一下吗。”

“没所谓，只是一只手而已，不影响后续的行动就已经足够了。”

说着，带土的目光有些复杂地垂了下去。他凝视着卡卡西的腰间，似是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说道。

“反倒是你，正面被砍伤……只是这种程度的包扎，没有关系吗？”

“嗯，勉强吧。”

停顿了片刻，旗木卡卡西半抬起手，轻抚在了自己的左腰侧。

因为疼痛而微微颤的身体，致使脸色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白……

可即便如此，强撑出来的笑容依旧灿烂。

“我有经验，能把握分寸。只要不强行动手的话，肠子是不会流出来的。”

用最平淡的话，说出这种让人不得不担心的话。

也的确是卡卡西能做出来的事了。

但带土却只是嘿了一声，继而跌坐在了地上。

“是吗，那就希望我们这次也能化险为夷了……喂，卡卡西，你有后悔过吗。”

“你指什么？”

“让琳去帮助其他伤员转移，只留我们两个来面对早就准备动手了的伏击队伍……”

带土额头上的护目镜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他微微咧嘴，露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虽然数目可能有些不太准确，但刚才短暂地接触了一下，大致也能看到七八个人的影子了。”

二人对视片刻，带土的声音依旧平静。

“每个人都是好手，干断我一条胳膊，砍中你腰腹的那家伙，少说也得是个上忍及以上的家伙了吧。”

事实正是如此。

卡卡西没有做出任何的反驳，只是静静地盯着带土，等待着对方继续说话。

“这种强者跟水门老师都能比划两下了吧？啧……这么想还真是有些不怎么服气呢。要是再等上几年，说不定他就不再是我的对手了。”

听到这话，卡卡西终于是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

“但我们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呢。”

天赋需要时间来兑现。

而战场却偏偏又是最不讲情面，只残存着暴戾，血腥的地界。

技不如人的下场就只有一条路……别无他法。

“所以啊，卡卡西，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后悔过。”

带土凝望着身前的土墙，语气变得有些木然。

“后悔为其他人做出这种程度的付出，很有可能让我们两个都命丧于此的决定。”

帮助木叶的负伤同伴撤离此地，按照任务的难度而言，波风水门显然是执行这个的最佳人选。

但这么一来的话，正面战场也就没有人能够牵制住AB兄弟二人了。更何况如今云隐还有后续的增援到位……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存在着信息差的偷袭。

木叶被结结实实地阴了一手。

在询问我的想法吗……

卡卡西低沉地应了一声，他并未立刻作答，而是抬头继续仰望了一阵天空。

后悔与否，我的答案是……

“没有呢。”

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尽到了自己应尽的职责。

旗木卡卡西，即便是死在了这里，他也没有辱没旗木之名。

而振兴家族的责任也可以放在白一的身上。

对于他这个‘便宜大哥’来说，完成生父遗愿，死在战场上，这也是一种让人无怨无悔的死法。

只是真要说起来……

就是有些对不起白一那家伙了。

明明作为大哥，我理应继续照看你，直至你彻底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才对……

“是吗……”

宇智波带土腾出了完好的胳膊，在此刻挠了挠自己的嘴角。

他的嘴角撇了撇，眉头就这么皱着，似乎是对自己的现状颇为不满。

“不瞒你说，我倒是挺后悔的呢。”

“我想要作为英雄回归村子，让族中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另外，一乐大叔的拉面我也有几年没尝过了。总觉得少那么一口，就算是泡在三途河里头我都不会忘记这份遗憾……”

“最后的最后，还有啊……卡卡西你应该也知道的吧。”

“我很喜欢琳，很喜欢。”

“如果可以的话，我下半辈子都想跟她一起生活的那种。”

“明明已经告白了三十七次，但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呢。是女孩子都天生比较羞涩吧，嘛，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啦。”

“但为什么每次都要对我拳打脚踢呢？还是说琳是行动派，更信奉打是亲骂是爱的那一套？”

“我的人生还有很多的遗憾事。”

“可恶~我甚至觉得我的人生或许还只是刚刚开始吧……”

“怎么想着都是太亏了，太没有道理了。这家伙那家伙都是这样，大家让别人为自己的任性买单，甚至年轻人还要为长者的拙识付出生命。”

宇智波带土说着细碎的话，表情上的自嘲神色也是变得愈发明显。

旗木卡卡西则是沉默着，如同稻田里头守望草人那般……

安静地听着。

直至宇智波带土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啊……”

“只是在跟你说话的时候，我才会觉得，我的选择可能并没有错。”

死并不可怕。

带土只是并不希望自己死得毫无意义，毕竟他也有梦想，他的目标也同样是火影。

只是，只不过……

“只有你这家伙，让我有些放心不下啊。”

二人在此刻对视了一眼。

一同成长，一同战斗。生死与共，分享喜悦……

数年的战友情，早已将二人的精神彼此相连。从卡卡西身上展现出来的气质，也足以得到了宇智波犟种的认可。

卡卡西从带土眼中读取出了些许释然的神采。

“如果是跟你死在一起的话，我大概也就没什么怨言了吧。”

琳的事很遗憾。

没有跟水门老师说谢谢也会觉得可惜。

甚至没能成为火影这件事，可能就算投胎了都会忍不住想起，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但是啊……

“卡卡西，在通往冥土的路上，一个人会很孤单吧。”

人类终究是群居动物。

而能够与彼此认同的伙伴同行，这无疑是作为‘人’而言的最大收获。

“所以让我们同行吧，你这个混蛋。”

爽朗的笑容浮现在了带土的脸上，他伸出了完好的左手，有些颤抖地悬在了空中。

旗木卡卡西愣了一愣。

而在其后。

他终于也是露出了释然般的笑容，抬起了右手，与带土拳拳相碰。

“嗯，那在三途河中，还请多指教了。”

“哼，可别游的太快了。”

嘶……碰！！！

一声炸响从天边传来。

二人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很快就瞥见到了鲜红色的信号弹，正在空中绽放。

这是木叶村的特有信号弹，也是之前琳在出发时，与二人定下了的口头约定。

如今看到了这个东西，那也就意味着……

“琳已经安全了，他们已经撤到了云隐无法追击的地方。”

卡卡西与带土的牵制任务也已经完成。

正是功成身退的时候。

只是……

事到如今，二人还走得掉吗？

不远处，已经传来了窸窣不断的动静。

身体已经临近到了极限，疲倦，伤势，如同蚂蟥，一刻不停地吮吸着二人的精力。

早已是强弩之末。

现在更没有了逃跑的力气。

“血的气味在这边！”

云隐忍者的声音从壕沟外头传来，让带土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他强撑着一口气，半坐起身，将完好的单手强撑着举到了嘴边。

卡卡西扫了眼过去。

“你想要干嘛？”

“反正横竖都要死了，不如给他们再来一发大的！我宁愿死在自己的火遁里，也不想成为俘虏。”

被火遁活活烫死吗？

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卡卡西抿了抿嘴，他的身体微颤着直了起来。尽管膝盖依旧在止不住地哆嗦，但身体尚且还有最后的余力。

攥住刀柄，将祖传的短刀反握，直至出鞘。

白牙的成名之物，如今其上满是血腥与缺口。

仅是通过这个模样，就不难看出方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战。

好想就这样闭上眼睛睡过去啊。

或许这样会更轻松一点吧。

但话虽如此……

旗木卡卡西依旧不愿束手就擒。

因为他是木叶英雄白牙的儿子，也是火影副手旗木白一的大哥。

我理应昂首而立地死。

而不是屈辱地龟缩在角落，安静地感受身体变得变冷。

雷遁的电弧开始在体表闪烁，滚动。卡卡西的喉头翻滚了一阵，已经模糊的视线开始再度昏沉。

毫无疑问，即将到来的将会是最后一击。

那么……

作为旗木卡卡西的最终一舞，又能斩下谁的头颅呢？

在这瞬间，卡卡西突然回想起来了。

那个鸟……

是乌鸦啊。

——真好呐，自由，美丽，无拘无束。

“下辈子能选的话，做只鸟也不错啊。”

呢喃之后。

却是没来由得，一个声音正好从他头顶处横贯了下来。

“那可不行啊……大哥，你还没看到我结婚生子吧，就这样丢掉了性命，作为小弟的我可得惭愧到死了。”

是谁的声音？

朦胧之间，卡卡西与带土便是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望去。

能瞧见的是凝而不散的硝烟。

能看到的是一轮烁烁生辉的烈日。

能看清楚的，则是某个背负着太阳，正站定在了壕沟的边缘处，对着底下二人露出温和笑容的消瘦人影。

他留着一头修长的白色长发。

是旗木家代代相传，一成不变的着色。

只是……与卡卡西，甚至于旗木朔茂都有些不太一样。

对方天生似乎就有着更为细腻的发质，使其如同春雪般耀眼，看起来更似是女子的保养之物。

他身穿着宽松的羽织。

一双手收拢在了衣袖之间。

随着腥风吹拂而来，他的衣诀翻飞，露出了悬挂于腰间的长刃。

斩魄刀便是如此样貌。

来者正是旗木白一。

他看着在底下如此狼狈而又震惊的二人，脸上露出了颇为不忍的表情，最后轻叹口气。

继而说道。

“实在抱歉……本来应该能更早些赶到才对，没想到还是拖延了几日。”

但……

总归还是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