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尼·赫尔曼。
24小时前,他正死于季宁之手。
季宁低头看向眼前这个裹着自己外套的十来岁小女孩,女孩尚且稚嫩,眼底透露着隐隐的担忧。
季宁呼吸加重,捏了捏口袋里的刀:“我知道他。”
闻言,地上的小女孩眼睛都亮了:“姐姐,你也是云端酒吧的员工吧,我哥哥真的好几天都没来上班吗?”
季宁被这样清澈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她撇开头避开那双眼睛,回答道:“他确实好些天没来。”
艾米莉有些沮丧,心中愈发不安,但她还是扬起笑脸:“姐姐,那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或者最近有什么人找过他吗?”
这也是季宁想要知道的内容,所以她根本回答不了这女孩的问题。
季宁摇了摇头,她弯腰扶起这女孩:“这里太黑了不安全,你赶紧联系家里人来接你回家吧。”
小女孩眼睛的光顿时就黯淡了下去:“可是,可是……我只有哥哥这一个亲人了……”
赫尔曼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自称是他妹妹的小女孩呢?
季宁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这不会是什么打亲情牌想阴自己一手的杀手吧?
但是女孩眼底的复杂情绪并不像是作假。
季宁唾弃了一下自己阴暗的想法,不着痕迹地说道:“你先回家去吧,没准你哥哥已经在家等你了。”
“啊?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季宁直接拽着小女孩的胳膊,带着她往外走。
这里的安全通道曲折幽长,道路漆黑未知,但季宁却走得格外平稳。
“姐姐,你知道我哥哥是从什么时候没来酒吧上班的吗?”打算打探哥哥消息的艾米莉沉默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开口。
说实话,季宁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被跟踪了多久。
她含糊其词:“反正时间不短,好些日子了。”
“我猜应该也是这样……”艾米莉垂下头,声音哽咽,“他之前还跟我说,很快就攒够钱了……”
季宁实在是很难想象赫尔曼那样一个疯子,会有这么一个看上去还算正常的妹妹。
但是,他已经被自己杀了。
季宁不知道,该怎么隐晦地告诉身边这个看上去极其单纯的女孩她哥哥的死讯。
她不觉得自己杀赫尔曼有什么错,面对赫尔曼那样发狂的疯子,她只是出于自身利益进行了正当的防卫。
如果女孩说的是真的,自己可能杀死了她唯一的亲人。
季宁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她就这样一路默默听着女孩无助害怕的诉说。
路途通畅顺利,当艾米莉被带到光亮中时下意识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她偷瞄了一眼银白色面具的女人。
银色面具的女人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艾米莉发现她的眼睛好像往里收缩了一下,她压低呼吸,不敢再看。
季宁把女孩送到电梯口,摁下下行的按键,没一会电梯门打开了。
“好了,快回家吧。”
艾米莉抓紧长出一截的袖口,再次向季宁郑重道谢。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在左胸前顺时针点了三下,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姐姐,真的很谢谢你,愿神庇佑你。”
季宁眉头微微拧起,她总觉得这个动作好像有点眼熟。
电光石火之间,她猛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赫尔曼谈起惨死的安琪时,手臂突兀地悬在半空中。
当时,他是不是就是想做这个动作?
季宁感觉后背发凉,她指尖已经搭在了裤子口袋里的刀柄上。
她放慢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神?什么神?”
艾米莉眼中一片迷茫:“神,就是神啊。还有其他的什么也叫神吗?”
“不,不是……你们的神叫什么?”季宁握紧手里的刀。
“神,一直就叫神……神就只有一个啊……”
“是吗?”季宁觉得脑子里很乱。
杀意和克制同时浮现。
她整个人像是超负荷加载了一样,眼前杂乱无序的数字和代码飞速流过,她听见体内的机械组件在骤然变大的电流冲击下发出微弱的嗡鸣声。
就连她的眼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螺旋状纹路,快速转动着,散发出似有似无的荧光。
艾米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银色面具女人眼睛突然发生的异变,有些胆怯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季宁似乎被她的声音叫醒,双眼瞪大,螺旋纹路慢慢收缩回去,和碧蓝的眼眸融为一体,黯淡下去。
她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秒,一把将艾米莉推进电梯内。
艾米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电梯门已经被关上,电梯开始往下降,数字不断减少。
季宁靠着墙身体无力地往下滑落,把一直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拿了出来。
她咬着手套指尖的位置,把手套摘了下来。
只见左手食指指腹的仿生表皮已经被刮破一道口子。
季宁抬起手凑近看了一眼。
划得很浅,没有完全割破。但是只有很薄的一层覆盖在表面,依稀可见底下隐藏的金属机体。
她仰起头眯着眼,看向头顶明亮的吊灯,灯光穿透半掩的眼皮,变成一道模糊的光晕。
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又杀人了……
那个女孩和赫尔曼终究是不一样的,她并没有真正威胁到自己。
季宁都握住刀准备下手了,不知为什么脑子里金发少年被残忍开膛破腹的场景总是挥之不去。
如果自己真的下手了,自己又和上野永太他们有什么区别?
原本杀赫尔曼就已经是超出她控制外的事情了,要不是赫尔曼当时那个发疯的劲头,自己恐怕也不会当场杀掉他。
杀小帮派的时候,她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工作,杀赫尔曼,她说服自己这是为了自保。
但是这个女孩,她既不是自己工作范围之内的目标,也没有威胁到自己。
“是我反应过激了。”季宁用拇指的指腹感触了一下那道被划开的口子。
幸好刀最后割到了自己的手,幸好自己没有拔刀相对。
缓过神来的季宁重新站起来,摁下电梯按键,她看着数字不断跳动着,终于到了一楼。
季宁站在底下抬头看了一眼这栋高大的建筑,“云端酒吧”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依旧反射出刺眼的光。
“神啊……”
季宁可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神。
不管那是群被洗脑的傻逼,还是背后真有个可以被称作“神”的对象,只要他们别来干扰自己,别打断自己攒钱跑路的计划,她其实并不关心他们想干什么。
季宁带上头盔,跨坐上摩托,开车返回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