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子造反

不日,皇宫传来一道旨意,废除相府嫡长女与五皇子的婚约,改赐为太子,以正妃之位聘之,一时间丞相府门庭若市,水涨船高下,相府大小姐的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更是远播。

安静的严医府,采珠还在叽叽喳喳地跟自家主子鸣不平,

“小姐,你知不知道最近京城都在传你不孝不梯,不敬父母。”

“气死了!”

南烟动作一停,轻声道,

“来帮我把盆搬一下。”

采珠气嘟嘟地搬着长势甚好的药草往石阶挪去,看到满地郁郁葱葱的白花,心头气一泄,动作都软了几分,

“这些也太重了吧。”

眼看小丫头磨蹭了起来,女子点点头,轻描淡写,

“这些是给太后保养用的。”

采珠一顿,药盆稳如石,正正方方摆放在了阳光充足处,

“小姐,搬完了。”

忘了刚刚要说什么,采珠欢喜地蹭到小姐跟前,逗弄着花骨朵,

“小姐,为什么你种植的药草总是比一般人的要好,就跟吃了灵丹妙药一样。”

南烟勾起嘴角,想起了婆婆独居研究药草,也是她当初在人牙子那买下自己,教自己知人伦,懂事理,只是几年后,对方便逝去了,想到往事,心里几分黯然。

明朗的春日也有几分陡峭乍冷的严寒,今日不是严御医休沐的时间,却见他急急从院外走来,往常淡定的眉宇现出了几分凝重,

“今晚不要瞎跑。”

话落,着重看向南烟身旁爱玩的丫头,采珠正要不服气开口,被女子一把拦住,沉声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医站在书桌旁颤着手,再抬头,幽深的眸复杂难辨,身形佝偻了下来,

“太子造反了。”

“什么!”

采珠惊呼出声,自觉失言连忙捂住嘴,满是无措,南烟默不作声,心里不安的源头终于找着了出路。

相府一连数日大摆宴席的高调,烈火烹油般的鲜花着锦,涌动着暗流波涛,,忆起坊间不知何时流传起五皇子为天命之子的传言,无空穴不来风,且对方手握边境十万军队。

南烟抿嘴,太子与钟相联手了,皇室之争远没有表面那番简单,严医锤锤腰,轻声叹息,

“等事情一过,老朽便辞官回乡吧。”

女子停住,深深一拜。

“小姐,你不担心吗?万一太子赢了,那五皇子……”

夜幕深沉,院内沙沙作响的枝叶在狂风中飞舞,那天,有个人在树下站了多久,等她看来时,温润柔和的笑意便浸入了眸底。

就好像世事怎样变化,岁月如何变迁,他依然还在。

刻在魂灵深处,没来由的笃定。

她信他。

这晚死寂的长安街头,血水洒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将破晓,一切汹涌惊骇终于在晨曦退至角落,无处可逃,整齐划一的兵甲声从各朝堂要臣的府门外撤离,采珠颤着手拉开门缝,

“小姐,现在是好了吗?”

南烟看向朝阳带起天边的云彩,怔怔出神。

巍峨的皇宫内,太子浑身是血倒在了御书房中,皇后于殿外声声哀泣,不多时便被冰冷的侍卫们架入了冷宫,老皇帝力竭坐在玉阶,手里的长剑还在往下滴落鲜血,血迹蔓延,泅成了小小一滩,

“圣上,逆贼已除,还望保重龙体,重振朝纲!”

近侍统领公公率先下跪,一地的小太监瑟瑟发抖紧随。

老皇帝颤抖着唇,半响说不出话来,随即目光看向不远处清寂的男子,疲惫道,

“陵儿,往后,你就是吾国唯一的继承人。”

跪于一旁,身形挺立的男子恍惚了一瞬,看向犹如抽走了精气神,瞬间苍老的男人,晦暗的眸光掩在了阴影里,

“儿臣从未肖想过皇位。”

“儿臣毕生所求愿开疆拓土,护我晋国边境,守万世山河。”

好一个万世山河,老皇帝大笑出声,泪水从眼角溢出,悲哀更甚,有些事,直至油尽灯枯,才发现错的离谱,就如这些年有心弥补的愧疚,终不过是自欺欺人,徒劳无功罢了,做错了就真的有机会弥补吗?看向最爱的儿子,还依稀有着她的影子,男人苦涩一笑。

一缕晨曦透过窗格,照在了大殿中,也投在了老皇帝斑白的银发上,男人眯眼,抬手望去,恍惚间,女子巧笑倩兮,嗔看他,又在光影中渐渐消散。

“婉儿,朕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哈哈哈……”

不多时,一道明黄的旨意,从御书房内疾步送往金銮殿中,数十位大臣以头磕地,半分不敢造次,

“十皇子楚琛,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念及太子年幼,特命太子太傅从旁辅佐,分理庶政,抚军监国。”

圣旨宣完,钟相冷汗淋漓,跌坐在地。

一场权力的洗牌,太子已薨,皇后被废,公主圈禁,站队的丞相府彻底出局,往日流传的钟相二女儿不孝不悌流言亦消散一空,取而代之丞相将二女儿逐出府,枉为人母,不顾天伦,世上多是落井下石,趋炎附势本就常态。

寒星疏朗,几个闪亮的光点在夜空划过,不过顷刻间,便消失无迹,一抹身影静静伫立在花枝柳条下,南烟慢慢走近,静默的夜色只闻风浮水漾,两人沉默无声,却有一股流转无隙的默契丝丝环绕,

“母后是一名渔女。”

夜色中,男人孤寂的声带着几分迷茫响在南烟耳旁,

“她自小便与其他女子不同,不好金银权势,唯爱坦荡自由,因此在救下父皇,与他相恋后,纵使得知了对方的身份,也无半点贪恋。”

“却不想对方直接将她绑进了皇宫,做尽了伤害她的事。”

男子垂眸,冷白的脸蒙上一层如玉的光泽,几分落寞,南烟动了动嘴,想出声安慰,却见一抹自嘲的笑在男子唇边绽放,

“我继承了那卑劣的基因,所以……”说着,楚陵转过头,点点星眸中,流淌着南烟看不懂的神色,

“对不起。”

彼时,她并不明白是什么含义。

直到她看见了钟灵。

晨曦含露的城门口,官差们拉扯着一众犯事家眷往岭南而去,簌簌寒风让伤痕遍布的囚犯们萎靡不振,稍走地慢了鞭条加身。

钟灵混在一众囚犯中面容憔悴,枯黄的发丝卷着毛草,麻木抬头,便看到青衫素发的女子在不远处静立,对方映着朝阳,宛若一幅珍藏的画卷,柔和且悯,钟灵神情一滞,眼底深藏的不甘恨意瞬间有了出口,

“贱人!”

从小冰雪聪明,相府人人交口称赞的小仙童,就是这幅讨厌的模样。

“钟灵!”

钟相,纵使此刻佝偻着身被铁链拴着,也不想让大女儿失了做人的教养,

“父亲,你还护着她!”

钟灵含笑带泪,恨意一点点浮现在脸庞,快意道,

“纵使父亲喜欢你如何,五岁还不是被我丢在了巷口,你又回来作甚!”

钟夫人不敢置信看向身旁的大女儿,又猛地抬头,在见到南烟那刻,泪光一闪,

“哦,是五皇子把你找回来的,要不然父亲怎么找得到呢。”

多年的心计毁于一旦,太子妃,皇后的美梦彻底粉碎,女子狠辣的眼眸恨恨刮来,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父亲,母亲,五皇子,小时候如此,为何长大还阴魂不散!”

南烟垂眸,一股由内而出的倦乏浸满了周身,带着丝丝荒谬好笑,女子上前,直视钟灵眸底,

“你错了,从始至终,父亲爱重的都是你。”

“五岁没有父亲默许,护卫如何找不着人。”

“如今他一身清流,何必站队太子,又何必把我接回来……”

看向蹒跚的中年人避开自己的目光,南烟扯了扯嘴角,盯向女子,一字一顿道,

“妙手医术为相府扬名,再结权势姻亲为你正妃铺路。”

不过是自己擅作主张献药,触怒皇室,打乱了他的计划罢了。

颠覆了数年的认知,让钟灵一时失了神,不敢置信般喃喃开口,

“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南烟望向天边漫起的朝霞,轻声道,

“或许因你是他与最爱之人所生的女儿。”

当年,钟相与钟夫人伉俪情深传为佳话,却不过是为一人守身,江南水乡柳府表小姐大着肚子成为遗孀,表哥心生不忍,便用药使夫人早产抱了回来,那个孱弱的早产儿,还未睁眼便无缘于世,钟灵愕然,猛地转头看到父亲疼惜又心慌的面容,一旁钟夫人如梦初醒,双眼猩红,在官差虎视眈眈下,将喉间血腥咽下。

再次看了眼曾在幼年念想中的一家人,南烟转身一步步离开,就像那晚撑着满身伤痕,迈出府外。

从始至终,她都很清醒,不是不争,

而是知道,

有些爱,生来没有便是没有,

“烟儿……”

钟夫人哽咽,软倒在地,她错了,错得离谱,心如刀搅像回到了多年前,小女儿失踪的那刻,寝不能寐,夜夜跪求诸天神佛保佑。

可这回,是自己先放弃了她。

“我已向太后求情,改监斩为流放。”

南烟回过头,目光停在钟夫人悲恸又期冀的面容上又轻轻移开,

“往后各生安好,永不相见。”

朝阳将女子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从幼年至少年,直至如今,身影越走越远,像最后的告别,在光晕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