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虞为了找到柯骆,简直动用了自己所有能动用的社会关系,却收效甚微。
柯骆日常和她住在同一个社区,但柯骆的父母名下有庞大的产业,其中包括不少住宅。
五年前,柯骆父母带着小儿子移民,柯父断定扬城的房价一定会涨,因此没有卖掉那些住宅,为了不让房子贬值,甚至都没有租出去。
近两年扬城的房价一直走低,柯父更加不想卖了,反正他也不着急用钱,心中存着触底反弹的侥幸,他绝对想不到这些房子成为了柯骆狡兔三窟的素材。
除了住宅,柯父还买了不少商用房,比如说他们现在所在的梦南柯民宿,就是其中之一。
柯父买房时为了方便贷款,和很多人签订了代持合同,就算去房管局拉清单,仍然无法确定柯父到底有多少房,这些房子的所在,只有问柯家人。可柯骆在国外的父母又联系不上,徐子虞只能靠自己,如果柯骆今天不来,徐子虞还要想别的办法。
此时,徐子虞的手机响了,她拿起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妈”,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她示意何乐生继续看着,自己则跑到洗漱间里接起了电话。
“你去了哪里?打你电话怎么一直不接!烦死了!我让你把囡囡的照片发给我你怎么一直没发?”
“我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每天就干那么一点活儿就累到你了?就是因为你们一天屁事没有才会抑郁,我一天累得要死,根本没时间生病,囡囡离开我可比你难受多了,她可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徐母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一样刺向徐子虞的心里,她感觉心中的空洞更加明显了。
近三年都是徐子虞一个人照顾子安,徐母只是不定时寄些钱过来,偶尔打电话过来,也是叫骂,骂她、骂子安、骂医生、骂社工、骂社保,徐子虞像往日一样接受徐母的奚落,等待这段时间的结束。
谁知徐母连珠炮一般说道:“囡囡会死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
徐子虞挂断了电话,耳边还萦绕着徐母经久不息的骂声,太阳穴下有血管在跳动,她感觉头很痛,却不及她的心痛。
她知道妈妈说得都对,她想守护子安,却每次都弄巧成拙,结果她什么也没办到,什么也守护不了!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太阳穴下的搏动渐渐平复了。
没关系,妈妈的话伤害不到她,她的心在子安死去的那一刻已经死了,现在她不过是为了给子安讨回公道的行尸走肉。
咚!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像是什么砸在了地板上。徐子虞的后背升起了一股凉气,瞬间笼罩了她全身,她开始以为是隔壁204房间,随后意识到声音的来源就在门外。
她推开洗漱间门,转弯迈出一大步看到客厅,她看到何乐生整个人砸在地上,嘴里还在念叨“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没水吃”……
他语速极快,反复重复着这两句话,好似忘了呼吸一般,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地上,这和他平日里略带洁癖的形象太不相符了。
徐子虞心中忍不住反驳道:“你说的不对!两个和尚……两个个和尚怎么来着?”
她想不起后面的话,她也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到何乐生身边扶起他,她想迈出一步,却感觉呼吸困难,喉咙有针刺一般的疼痛,空气中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这双手还在不断收紧,将她向下拉去。
她的右半边身体砸在地上,膝盖的疼痛蔓延到整个右腿,巨大的痛感反而让她清醒,她本来闭上的眼睛挣开了,瞥见排风口旁拴着一个装饰的红色中国结,它本该低垂的红色长穗被吹得扬起,有一股无色的气体从中央空调里出来了……
徐子虞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在缓慢死去,好像有一股火焰在身体里燃烧,从肺部到喉咙再到鼻腔,灼热的感觉在扩散,肺部紧存的氧气早已消耗殆尽,头部炸裂般疼痛,接着她的眼前变得雾蒙蒙的。
*
有风。
凉爽清新的风吹拂着她披散的头发,很清新的味道,她睁开眼睛,看到穿着粉色美乐蒂图案卡通睡衣的自己正四仰八叉躺在自家床上。
外面天光大亮,窗户半开,风吹进来了。
门一下子开了,身穿黑色库洛米长T恤睡裙的子安对她说道:“别赖床了,吃早饭啦。”
“哦。”
她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但一点都不重要。
客厅狭长,圆形餐桌在客厅正中央,子安坐在靠电视墙的那一侧,她坐在靠沙发的这一侧。她的椅子抵在沙发边缘,空间逼仄,伸不开腿,她却感觉安心。
煎鸡蛋、烤吐司散发热乎乎的气息,她在吐司上抹了厚厚的蓝莓酱,香甜的味道,她心中高兴却不知为什么鼻子酸酸的。
“姐,我想考扬城大学。”
“好啊。”
“这一次我想读法学院。”
“法学院?”
徐子虞意识到不对劲,子安四年前不就考上扬城大学的外语学院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考法学院?”
一个身穿白色收腰职业装的女人忽然出现了餐桌旁,女人坐在她和子安中间的位置上,把她和子安隔开了。
她用两根有厚重紫色甲片装饰的手指轻轻捏起一片吐司,又用一把刀柄有一串罗马文字镂空雕刻的银色餐刀均匀地在吐司上面刷了一层鱼子酱。
女人把吐司拿在手里,不吃,只是把玩一般转动。黑色的鱼子酱在上面滑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现在律师可不好当,第一年都是贴钱在律所实习,还要给师父当司机和保姆,你受得了吗?”
徐子虞怒道:“受不受得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女人转头面向徐子虞,扬起一边的唇角冷笑,用娇俏的声音说道:“哎呀,我知道你是扶妹魔。现在你可轻松了,你妹妹死了。”
笑声回荡在客厅里,一遍一遍。
“死了死了……”
“呵呵呵呵……”
徐子虞的心咚的一下,她知道她的心没有了,原来是心的位置只剩下个空洞。
她望向子安的位置,空荡荡的桌面,孤零零的木椅子,本该在子安身后的电视墙不断后退,天忽然黑了,一团黑雾在客厅里蔓延,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
“不要!啊!”
尖叫声如一根长针刺入徐子虞的耳朵,她感觉耳朵聋了,然而还不到一秒钟,她发现发出惊声尖叫的就是她自己,徐子虞捂住了嘴,暂时听不到外在的声音,耳膜的震动是自己砰砰的心跳。
“你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
徐子虞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小吴。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9:42,上方的日期仍然是10月13日,她大概回到了9个小时前。小吴正要放她离开警局,她告知小吴自己知道下一个自杀的人是谁。
小吴本就怀疑她,她忽然惊声尖叫,真是要坐实自己是个神经病。
小吴和她拉开了距离,好像很怕她再发疯,他脚底下抹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