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锦衣卫有内奸

见骆养性对素描画颇感兴趣,陈义也不藏私,将要点粗略讲了一遍。

简单来说,中国传统绘画更讲究意境,素描更注重写实,注重于如何把东西画得更像。

至于结构、透视、明暗等绘画原理,则寥寥数语带过,没有深入细说。

总而言之,用素描技法画出的人像清晰准确,很适合用于缉凶捕盗。

通缉令的画像上,凶犯的面部特征越多,越方便办案官差追捕。百姓也越容易发现身边的凶犯,从而为官府提供追查线索。

京城内外城虽然很大,人口多,但官差也着实不少。

锦衣卫、巡捕营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差役加起来,足足有几千人。如果每个小队都能手持一张素描画像,盘查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再加上里甲、火甲和垂涎悬赏的百姓,凶犯只要还在京城,很难长期隐匿。

骆养性在来上任之前,并没有听过这些,不过现在他对此深感认同。

以前,刑部和锦衣卫的缉凶画师太过拙劣,通缉令上的画像几乎没用。

凶徒大摇大摆地硬闯张家湾城,事后还敢回城刺杀陈义,正是钻了这个空子。

而素描画可以清晰画出人脸,就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凶徒在犯案之前,肯定不会特别注意藏匿行踪。只要找到一个认识他们的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就够了。

陈义又提出,他最好尽快去张家湾一趟,亲自询问见过凶犯的证人,再根据描述画出凶犯画像。

时间隔得越久,证人越回想的凶犯相貌越不真切。再过十天半个月,说不定连打照面都不认得了。

况且,凶犯随时离开京城,越快拿到画像越好。

骆养性沉思片刻,点头赞许:“此言有理。若他们离开京城,就不太好抓了。”

主意既定,他立即吩咐手下准备十匹快马。

作为统带百户,他要带队前往东郊,亲自督办此案,确保万无一失。

此举让众校尉刮目相看,他们原以为,连上任都拖延一个多余,骆养性这个贵公子必定是一个很懒惰的人,没想到竟肯亲自前往一百里外的远郊督办案情。

陈义犹豫了一下,又道:“骆大人,卑职还有一条线索,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王奎眼见他越来越不像话,怒而呵斥:“好大胆,你乃戴罪之身,嫌疑未除,怎可与大人独处。”

“不妨!”

骆养性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又拍拍腰间配剑:“就凭一个陈义,还劫持不了本官。”

“大人……”

骆养性没有理会劝告,挥手示意审讯室内众人回避。

房门一关,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冷峻,目不转睛地看向陈义。

此时,审讯室内只有两人,然而陈义却仿佛承受到几十个人注视一般,浑身不自在。

暗想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家学果然非同凡响,骆养性初出茅庐,便有朝廷重臣的威仪。

骆养性冷冷道:“本官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竟能请动他来替你说情。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本官不会对你徇私。此案通天,非同小可。限期能破,你算戴罪立功。破不了,本官照样送你进北司顶罪。”

陈义不知道所谓的“他”是何方神圣,想来应该是赵勇的朋友。“半个月破案”是他昨夜向赵勇亲口许下的承诺,当然不能反口。

他郑重应道:“是,大人。卑职一定竭尽全力破案。若半个月后抓不到凶犯,卑职愿意认罪伏诛。”

骆养性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又恢复和善神情,懒洋洋道:“说吧,你有什么线索?”

陈义将心中猜测重新过了一遍,确认推理无误,才决定开口。

“禀报大人,昨夜凶犯一下就找到卑职所在牢房,可见西城有内奸。请大人下令,今日在场之人,这两天都不可离开大人半步,以防内奸传递消息,凶犯提前离京。”

骆养性有些惊讶,不禁对陈义又看高看一眼——西城有内奸,这是连他都没有想过的问题。

沉吟半晌,他问道:“你觉得内奸是谁?”

陈义摇了摇头:“卑职还没想出来。不过……只要今天审讯的人都一起去张家湾,想来画像的消息不至于泄露。”

骆养性想了一会,就出门点了几个随行校尉,包括王奎、蔡宏民、赵勇等人。正好,将所有进过审讯室的人全部囊括其中,连执笔书吏都没有放过。

快马很快备好,一行人先沿大街前往南城,路过大时雍坊时,顺道在锦衣卫总署领取关防文书。

众人在门廊等待,见骆养性仅小半个时辰,便将离京办案手续全部办妥,不禁大感震撼。

果然是骆指挥使的嫡长子,在总署办事比常人快了十几倍。

接着,他们又穿过御街从朝阳门出城离京,沿城东官道策马直奔张家湾。

九月已临近初冬,大运河即将封冻,官道上行商、公差、僧侣及访京百姓非常多,前往京城的运粮车队更是络绎不绝。

但人数最多的,还数辽东灾民。

天启二年初,辽东巡抚王化贞轻信后金奸细,经略熊廷弼不战而退,致使广宁之战大溃败。

山海关外,广宁等四十余座城堡相继失守。

数十万辽东灾民入关避祸,其中一部分就沿途乞讨到了京畿一带。

无论商客还是灾民,见到锦衣卫的旗号,都纷纷退到官道两旁避让,神情间皆有惧意。

陈义看到这么多灾民,不禁对京畿的治安感到担忧。

僧侣、流民、军余恶少,历来是京城贼盗的三大来源之。如今明廷赈济又不及时,这么多饿肚子的流民,很容易滋生亡命之徒。

还好,巡捕营已分派弓兵、马军在沿途冷铺驻扎。

每年冬月河冻,都察院、巡捕营和锦衣卫便分别派人出京郊巡防捕盗,这是宣德年间就有的定例。

其中,都察院御史负责监督核查;巡捕营负责在沿途冷热巡铺驻扎,或用骑兵追捕凶犯;锦衣卫则负责便衣密访,其中一个千户或百户留守张家湾城。

因要满整个冬季都要在那里,又被称为坐季千户,或者坐季百户。

三拨人分属不同的衙门,各司其职,互不统属。

今年巡捕营来得稍早一些,再过一段时间,锦衣卫应该也会派人来。

“似乎,凶犯能确定锦衣卫还没来巡防东郊?”

想到这里,陈义再次坚信有内奸,同时,不禁对盗匪动手时间的选择有些佩服。

八、九月行商多,巡检司稽查走私、盘诘商旅所罚没的税银自然就多。

太早巡检司没那么多钱;再晚半个月,张家湾城内就有锦衣卫坐季驻扎,盗匪不那么容易假冒。

九月上旬不早不晚,刚刚好。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盗匪只为劫银的假设之上,如果另有隐情,则全部要推翻重新推理。

入夜时分,一行人赶了近百里路,终于抵达张家湾城。

守备军刚刚吃了大亏,勘验关防时非常谨慎。直到确认所有文书都没有问题,守将才下令开城门放他们入城。

按照陈义所献的计策,骆养性让所有见过凶犯的证人全部前往巡检司听审。

陈义特别叮嘱:“特别是那个侥幸未死的巡检,今晚一定要来。此人被一剑刺入前胸,对匪首的样子肯定记得特别牢靠。”